在姜姬的心目中,侍人與士人沒有那么大的差別。她還就愿意用侍人。
實在是衛始幾人用起來忠心又省事。
蔣勝雖然出身蔣家,但這也不算什么。她連龔香都用得好,余下的花萬里、徐公等人還在前列呢,都吃過她的苦頭,身家、性命、功名,都被她奪走,又從她的手中再取回來。
當然不會不敢用蔣勝。
她交待蔣勝脫了侍人的衣服后悄悄出宮去,先離開鳳凰臺,然后借商人的手再回來,恢復舊姓名后,以蓮花臺八姓之身重新拜到她面前來。
“有八姓在身,我也好用你。”她道。
蓮花臺八姓算是一個非常好的封官的理由了。
蔣勝萬萬想不到,公主竟然打算連他的舊姓也一并還給他!
以后他可自稱蔣氏了!
讓蔣勝自己做夢,他都不敢做這樣的夢。
他愣在那里,一時連跪下謝恩都忘了。
姜姬道:“你如果有別的想法也可以告訴我。若是讓我來安排,我想讓你先去一趟董城。”
蔣勝立刻就知道:“董城?位于伍家坡前嗎?”
交通要道之地。
姜姬點頭:“王大夫那里有個叫齊藉的剛從董城回來。他說服董城的董氏依附于我。不過那家只有父子二人,又受過義軍的苦,一時半刻的,估計是不可能讓他們心甘情愿的歸順。”蔣勝說起正事來,腦子是不慢的:“公主此時也犯不著要這座小城。只要他肯乖順聽話就行。”
交通要道的好處,當然是過兵了。
姜姬點頭:“還用我再交待你什么嗎?”蔣家人跟別人不同。
蔣勝自己先在胸中算個七七八八后,才道:“我去董城,會讓董城交出此城城防,會讓董城人在城外十里內建軍營。將軍也該有一座府邸在城中好安歇,往來屬官、衙門也都該有。”
姜姬這就放心了。蔣勝很清楚她需要董城做什么。
那么小的城,不需要他出錢或出人。
她要的是位置。
換句話說,就是董城的位置。
——更直白一點,她要董城。
只是一開始她不能把城里的人都趕走。她只能讓他們自己走。
蔣勝就瞬間明白她要什么了。
他要把董城百姓的生活空間都給擠占完,讓他們恐懼戰爭,害怕在家門口打仗而逃走。
他不會取董城一分一毫。
他是去嚇唬人的。
姜姬笑道:“非君莫屬。”
蔣勝此時才起身,整衣整冠,大禮參拜。如是三拜后,才恭恭敬敬的倒退著下去了。
姜武的兵大多都布置在了鳳凰臺周圍,但現在她想占領的地盤在不斷的擴大,兵力就顯得有點不夠了。
可她并不想再去征丁。
一來,她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再次被打破。
百姓們現在都認為“公主在的地方是沒有戰爭”。這就是源源不絕的逃民向她聚集過來的原因。
哪怕這種安全感事實上非常薄弱,她也不想打破它。
在失去皇帝,天下大亂的時刻,百姓們不再是為了大梁皇帝而來,而是向著她而來。
這就是她要的民心。
既然不打算再征丁,她就必須用別的辦法來保護自己。
從鳳凰臺向下,已經有萬應城、公主城等落到她手里了。
河谷也指日可待了。她現在需要的就是讓從公主城到河谷之間的城全都歸順。
既然她不能用打的。她就只能讓其他人打得更兇一點。
他們打得更厲害了,就顯得她這里是世外桃源了。
這樣他們也沒功夫來找她的麻煩了。
姜姬想了幾天,把王姻請來。
“我需要一個鳳印。”她道,“然后用它下旨。”
王姻立刻道:“臣等早就準備好了!這就捧來!”
自從她跟龔香商量過以后登基了,姜武該在什么位置,三寶和以后的孩子要如何論排行等問題后,龔香為首的魯人一系都開始替準備她登基的東西了。
據說現在冠冕、袍服等東西都齊了。因她是婦人,所以比起男帝只需要戴個冠就行了,她這里還有百花百釵,百鳥百簪之類的成套的首飾。袍服也更能展現女性美感。
這一點上,她很高興他們不是想把她打扮成男性,而是從一開始就著重強調她的女性身份。
當然帝璽也已經造好了,造了好幾方,白玉的、青玉的、紅玉的——好像是瑪瑙,黃金的、白銀的,等等。
各種大小,各種材質都造了。
形態各異。用的是鳳鳥。
還不是一般的鳳鳥。她曾見過一方,上面的鳳鳥有三對翅膀。
姜姬:……
為了讓這只鳳鳥更不一般一點,他們也是想盡了各種辦法。
她這邊說要,王姻立刻就送來了十七-八箱。
她捧出一個不太大的,上面用魯字寫出了她的姓氏:林。
她看了看就放下了。
現在還不是用它的時候。
她讓王姻把用紀字與魯字刻著“安樂”的拿出來。
這個印上的紀字在下,魯字在上,各分半壁,看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她道:“你來寫吧。”
王姻寫完,她蓋上印,然后就遞到黃松年那里去了,讓他像圣旨那樣看過后就發出去。
黃松年接了旨意,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公主沒叫他們過去就下了旨。
要么是這旨不重要,用不著他們。
要么是這旨太重要,公主擔心他們反對。
黃松年敢當面反駁公主,卻不敢把她剛下的旨再退回去。
他真沒這個膽子。
懷著不安,黃松年展開鳳旨。此旨是以紀字和魯字分別書寫的。
他剛掃上一眼就知道它寫的是什么了,立刻眼前一片漆黑。
他喘道:“速去把毛昭叫過來!”
毛昭很快來了,但神色也很不好看。黃松年一看,他也捧著一道旨!
跟他的一模一樣!
黃松年瞬間明白過來了,立起來道:“公主不止下了一道旨?”
毛昭黑著臉把旨意展開,“公請看。”
兩道旨意思一樣,篇幅略有差異。
都是請人來鳳凰臺做皇帝的。
就是兩道旨,等于她要請兩個人來做皇帝。
黃松年兩道旨都看過后,嘆道:“……公主這是在逼我們啊!”
兩個人都請過來當然是不可能的。那安樂公主披著的“大義”的皮就要掉了。
但公主清楚,她這道繼續攪動風雨的鳳旨很可能會遭到黃松年和毛昭的反對。
所以她給了他們兩個人選,而不是問他們這個主意好不好。
她用這兩個人選來告訴他們,這件事非做不可。
但你們可以選一個合適的。
這道旨送給誰,那個人就會是下一個云賊。成為眾矢之的。
旨意中的兩人都是近來呼聲相當高的賢人與英雄。
一個是李非。傳言他殺了大哥,還殺了三弟,稱得上是一個惡人了。
但他手中有兵!
雖然人現在正在四處游蕩,但因為有兵馬,倒是沒什么人敢對他輕易下手。
姜姬擔心他回到濱河去,重新得回濱河,那就不好打了。
所以想趁他在外面時要了他的命。
正好,李非正是當日沖進河谷的人。之前圍困河谷,他也算有“大功”。
姜姬就決定把殺云賊這個功勞安在他身上,請他來當皇帝。
她在鳳旨中哭訴,這天下急需英雄來解救。李非有強軍,正好可以保護天下——兼保護她這個無助的女人。
這道旨意算得上順理成章了。理由還是很充分的。
第二道旨意,卻是寫給據說還在世的段氏帝皇遺脈。
她說現在皇帝無德,不能當皇帝,她又是一個婦人,實在難托天下,難托這億萬黎民。
聽說有遺脈在外,不知是兄是弟,是叔是侄,既然十代之前大家都是一個祖宗,那此時能當皇帝的,除了你們還有誰呢?
快來吧!奴在鳳凰臺虛位以待!
這一道旨雖然沒有哭訴,沒有示弱,但更可信。畢竟那邊關系再遠,也是段家血脈。只要回來了,改回祖姓,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黃松年來回看這兩道燙手的鳳旨,越看越為難。
選誰呢?
這不是選一個犧牲品,這是……公主在質問他們的良心。
李非是世家。正是黃松年和毛昭一直想維護,想保護的世家。
但李非有不臣之心。
選他的話,等于給了公主一個理由去除掉世家。
——只要將其逼反就可以了。
雖然李非現在看來也不像能從公主手中活下去的樣子,但這跟他們送李非去死還是不一樣的。
公主可以對李非下手,他們不行!
而選遺脈,就等于他們從身到心都背棄大梁了。因為遺脈中真的可能會有賢良之主!也是大梁續命的唯一希望。
留下遺脈,日后說不定還可以重新扶起大梁,而不必背棄君王,受萬世唾罵。
兩人對座,皆沉默不語。
兩日后,姜姬聽說鳳旨已經發出去了。
“往哪里發的?”她問王姻。
王姻帶著齊藉過來,讓他答。
齊藉笑道:“乃是往建陽發的。李非正在建陽。”
姜姬輕輕笑了笑。
王姻是知道內情的。他等齊藉退下后,安慰她道:“公主,以黃公與毛大人的風格來看,他們是不會對遺脈下手的。”姜姬點頭:“我知道。”王姻,“除李非是除奸,除遺脈卻是以下犯上,他們不敢冒這個風險。”
不然,今日他們可以對遺脈下手,異日誰知會不會對公主下手呢?
他們是不會犯這個錯的。
姜姬更好奇李非:“他應當不會束手待斃。”那他會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