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被點名,趕緊上前躬身聆聽,卻還是距離凌雲有三步遠。見所有人都睜大了雙眼等她開口,凌雲又道:“附耳過來。”
太醫有些莫名其妙,餘下衆人也微微變了臉色。這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毒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但轉而一想,君牧野中了毒寧願忍著也要等凌雲過來,這毒定然不簡單。
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太醫的臉上,果然,當凌雲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太醫的臉色瞬間大變,大家的心也不禁跟著提了起來,不會連太醫也解不了吧?
卻見太醫定了定神,又小聲地回了幾句,凌雲的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這下大家更是覺得君牧野的毒不容樂觀了。
並沒有耽擱太久,凌雲便對趙同吩咐道:“你去用浴桶盛滿冰水送來,以供太醫爲夫君逼毒。”
這毒果然詭異,只聽說用熱水逼毒的還從不曾聽說過冰水也可以逼毒,衆人不約而同地悟了,同時也稍稍放了心,看來大人的毒還是能解的。
趙同趕緊按照凌雲的話去井裡打了一大桶水,這種時節,井裡的水是非常涼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冰涼一般人很難承受。
凌雲讓趙同將浴桶放在書房門內,君牧野此時正痛苦萬分地縮在一角,趙同沒來得及向裡面瞧上一眼,就聽凌雲道:“放下後立即出去。”
趙同於是不敢耽擱,桶一落地就退了出來,接著凌雲讓太醫進去,把門關上後吩咐梅蘭和梅竹去準備驅寒的薑湯。
書房裡,太醫戰戰兢兢地看著背對著他的君牧野,小心道:“丞相大人,這媚毒是無藥可解的。唯有……”
凌雲剛剛在門外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心裡早就涼的興不起一點慾念了,可惜身不隨心,心裡涼得徹底,身上卻像隨時會爆炸。
“知道了,你轉過身去,不要回頭。”君牧野冷冷地命令道。
太醫早就曉得君牧野的禁忌,當下也不遲疑,走到一面牆邊面壁而立,然後就聽到一聲“噗通”水響。竟是沒脫衣服就跳了進去。
聽著君牧野剋制壓抑的喘息從身後傳來,直到那聲音弱下去,漸漸變得有氣無力。太醫纔敢悄悄回頭看過去,發現他竟昏了過去。太醫立刻上前探了他的脈象,察覺到藥性已經過去,趕緊開門喚人。
凌雲一直在門外守著,見門打開立即問道:“如何了?”
太醫嘆道:“藥性已過。大人昏過去了,恐怕又是一場風寒!”
凌雲點點頭,讓趙同去把君牧野放到牀上,獨自進去爲他換下了溼衣,用被子包好後,又差趙同把他放入早就準備好的轎子裡。由家丁擡去隨雲居。
把君牧野安頓好,梅香把薑湯端了進來:“小姐,薑湯來了。”
凌雲默默地點點頭。道:“放在桌上,你先出去吧。”
梅香以爲凌雲在擔憂君牧野身體,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聽話地退了出去。
凌雲看著君牧野沉思了半晌,才鼓起勇氣伸手拍了拍他:“夫君。夫君……”凌雲不放過君牧野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發現他的睫毛猛地顫了顫又恢復了平靜。便知道他醒了。
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凌雲想了片刻,望著他蒼白的脣,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反應。
果然,不過數息間,君牧野的睫毛就顫得更厲害了,甚至臉頰上都出現了一抹酡紅,看得凌雲忍不住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輕聲道:“不要生氣,你聽我解釋。”
見他還是不願意看她,凌雲不得不繼續道:“我也……不是不願意,可當時那種情況……外面那麼多人,我……”
凌雲的解釋斷斷續續的,正覺得難以啓齒,就見君牧野一雙冷漠的眼瞪了過來,讓她再也說不下去。
凌雲被他這麼看著有些坐立不安,趕緊端了薑湯過來遞給他:“把薑湯喝了吧,風寒剛好,可別再病了。”
君牧野抿著嘴看著他,既不伸手也不張口,好像在倔強地等著什麼回答。凌雲面紅過耳,低下頭無意識地開始攪拌碗裡的薑湯,眼看都要涼了,他還沒有開口的意思。凌雲無奈之下,偷瞧了他一眼,咬咬脣道:“你……你要是想……就……”說到這又瞧了他一眼,見他正眸光深沉地望著自己,狠狠一咬牙,才說出句完成整的話:“就……讓自己快點好起來吧。”說完,自己都覺得待不下去了,把碗往旁邊一放,滿面通紅地跑了出去。
梅香正倚在外屋的門框上等著收碗,見凌雲突然衝了出來,以爲發生了什麼事,趕緊追問道:“小姐,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你很熱嗎?”
凌雲一邊躲避梅香的目光一邊道:“是啊是啊,裡面燃著火盆的確很熱。”一邊說還一邊朝自己臉上扇著風,目光中的羞意尚未褪去。
君牧野聽著外面主僕二人的互動,本來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頰也很快紅到了脖頸,嘴角瀉出了一絲笑意,眼睛也充滿了光亮。
這麼一番折騰,天色已然大亮,凌雲羞於見到君牧野,無論是送藥還是送飯都讓梅香代勞了,後來梅香就開始衝凌雲唸叨:“大人這次看起來病得不重,吃飯用藥都不用多說,面色還紅撲撲的,哪裡像有病的樣子……”
凌雲只作沒有聽到,想到被關起來的周林,想來是時候處置他了。著人把周林帶來跪在堂下,凌雲坐在上位,盯了他半晌,等梅香去把君牧野請了出來,便揮退房內所有人,沉聲問道:“周林,你爲什麼那麼做?”
君牧野安靜地坐在凌雲身邊,對周林看都不看一眼。
周林經過昨夜那事幾乎成了個活死人,聽到凌雲問話,他深深地把頭貼上地面,聲音似乎都要低到地底下去:“夫人,小人雖然做了對不起夫人的事,卻從來沒想過要對夫人不利,小人只是想找個依靠,一時心軟才答應了那人的要求,起了不軌之心。”
凌雲一開始只是可憐他,因爲他敢於反抗馮勇,她覺得自己既然遇上了,就應該幫他,這才讓李龍設計將他救出來,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此時,她對他一絲一毫的憐憫都沒有:“當初我救你看中的就是你那份堅強,可如今你的堅強沒了,我很失望。”
周林的眼淚直接打在地板上,無聲無息,也無人看得見。
“派你來的那人是誰,這個可以說嗎?”凌雲不再同他糾纏,直接問出心裡最在意的事情。
周林眼下好像就是在靠自己的一顆頭支撐整個身子,他道:“小的只見過他一面,正是小的從別院逃出來的那個晚上,他威脅小的說如果不聽他的話就把我送回去,小的不想再受欺負,也的確想伴在大人身邊有個依靠,所以就答應了。小的不知道他是誰,我有問過他爲何要對付大人,他說小的只需要知道他是大人的仇人即可。”
凌雲和君牧野兩兩對視,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開始思考這個仇人可能的身份。
沒有等凌雲再問,周林便繼續說了下去:“本來小的只是想一點點接近大人,可是前些日子小的突然接到那人命令,並且給了小的一包藥。小的本來還有些猶豫,可大人這些日子不是和趙護衛在一起就是和夫人在一起,小的想留住大人,就在昨晚的茶水裡下了藥,算著時間偷偷溜了進去。”
聽到這,凌雲側臉看了君牧野一眼,見他面上仍是淡淡的,手卻緊緊抓著扶手,骨節凸出而蒼白。
“你當知曉府裡的規矩,下藥勾引主人罪責可是不輕,你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會把你交到管家手裡,按照下毒謀害主子的罪名處理。”
周林自知做了醜事,凌雲顧著相府的名聲不公開此事,也算是給他留了一絲臉面。於是,他使勁搖搖頭,慘白著臉有氣無力道:“小的多謝夫人,小的認罰。”
之後,凌雲來到外院議事廳,將管家、幾位管事和執行家法的家丁叫來,把周林交給了他們,當著衆人的面,宣佈道:“周林下毒企圖謀害主人,今以家法處之。”
接著,就有管事帶著家丁上前宣佈,將周林押下去打了八十大板之後,再發配到煤場。凌雲沒有接著看下去,全權交給了管家處理,她知道,周林的這條命算是沒了。別說去煤場那種殘酷的地方,僅是那八十大板他都不一定承受得來。但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若當時在君牧野救了他,給了銀子讓他離開的時候他照做了,他或許會在某個地方生活的很好。可是,他沒有,甚至在外人的威脅下選擇背信棄義,不顧他們夫妻二人多次相救的恩情,心懷不軌,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可憐的?
丟掉心內不合時宜的雜念,凌雲回到隨雲居,看到君牧野還坐在那兒沒有回房,不由關心道:“回房吧,外面冷。”
君牧野擡頭注視著凌雲,一直看到兩人都微微紅了臉,才牽住她的手走去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