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牧野摸不清凌云的心意,他覺得有點郁悶,再加上寧氏使人來喚,就更加郁悶了。
凌云為兩人打理好儀容,帶著梅香和梅蘭去向寧氏問安。路上凌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讓寧氏知道君牧野受傷的事情,等她注意到君牧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臉色煞白,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水都要匯成溪流了。這才意識到君牧野的傷才過四五天,這時候便讓他下地行走確實勉強他了,何況還是這么遠的距離?
凌云覺得慚愧,她一向把受傷當飯吃,只要不危及性命她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她也沒問君牧野能不能自己走,即便在得知他受傷的時候告訴自己要對他好一些,但真正做起來,卻難免忽略許多事情。
趕緊將他攙扶到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邊為他擦汗一邊不住地埋怨:“不能走怎么不說一聲,萬一傷口再裂開,吃苦的不還是以你自己?”
君牧野氣惱地看她一眼,因為消耗大量體力以及傷口的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將氣兒喘勻了,又要強地準備起身。
凌云趕緊攔住他:“本來我是想瞞著母親的,但看你這模樣還是實話實說了吧,我去讓他們準備轎子。”
君牧野一把拉住她的手:“吩咐兩個丫頭去就可以了,你坐著。”
凌云見他抓著自己不放,本來因為不放心才想親自過去安排,此時只好細細叮囑兩個丫頭需要注意的事情,等兩個丫頭離開,凌云才無奈道:“你啊,什么時候才能不這么別扭?”
凌云沒有發(fā)現(xiàn)她這句話說得多像一個母親在教訓孩子,自然惹來君牧野奇怪的注視,凌云尤不自知:“想說什么就說啊。干嘛一直憋在心里,看在你病了的份上,我還能不聽嗎?”
君牧野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夫人,為夫比你大十歲還多。”言下之意,還輪不到你教訓我。
凌云對此嗤之以鼻,她本來覺得自己就夠不善與人相處的了,沒想到還有君牧野這樣的悶葫蘆,不由得苦口婆心道:“你心里有什么話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說得對我自然會聽。不對咱們再商議。我們這樣互相猜對方的心思,不覺得累嗎?”
君牧野低下頭不說話,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定睛看去,就看到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握著凌云的雙手,完全沒有打算放開的樣子。于是,他下意識地去感受那雙手帶給他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柔軟。甚至還有些粗糙,必是常年練武的緣故。她的手白皙瘦削,感覺很有力道,想到她揮舞鞭子耍劍時骨節(jié)突出的樣子, 君牧野下意識握得更緊了些。
凌云倒沒有太多心思,見自己說了半晌對方也沒有給一點回應。頓時不悅道:“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嗎?”
君牧野猛然回神,點點頭,目光中卻一片茫然。
凌云于是問道:“那你心里在想什么。說給我聽聽?”
君牧野聽到這立即便要將手松開,凌云卻不愿意松開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死死拽著他的手等他回答。
君牧野窘迫地四處張望,小聲道:“快放開。讓下人看到不好。”
凌云輕笑:“你剛剛抓著我的時候可沒想那么多,這會兒才擔心已經(jīng)晚了!想讓我放開你就要回答我的問題。說吧,為什么鬧別扭,不說不放!”
君牧野覺得凌云當真無賴,剛剛還一副慈祥模樣現(xiàn)在說變就變。想想剛剛自己鬧別扭的原因還真是不好開口,見凌云十分堅持,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夫人,你確定自己十五歲,為什么總是做出恁多與年齡不符之事?”
凌云一愣,她還真把自己十五歲這事給忘了,回想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舉動,天啊,不被當做妖怪便是萬幸了好不好,古人再早熟,一個剛出閣的丫頭片子而已,在處理一些事的時候她是不是表現(xiàn)得太鎮(zhèn)定了?
她完全誤會了君牧野的意思,只當自己的行為惹他懷疑了。
“啊,我還沒嫌你老呢,你就開始嫌棄我了?”凌云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哈,非常聰明地將矛頭指向了對方。
君牧野微微皺起眉頭,認真地看著她:“那你會嫌棄我嗎?”
凌云立即否認:“當然不會了。”我又不喜歡幼齒,她暗自嘀咕道,若再小些,豈不是可以做兒子了?
凌云的回答令君牧野滿意,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同時為自己成功轉移了話題大松一口氣。片刻之后,梅香和梅蘭兩人回來,后面跟著四個轎夫抬著一頂藍呢小轎。凌云扶著君牧野上了轎子,自己則跟在旁邊步行,不時問一聲轎子可穩(wěn),是否覺得顛簸,一再叮囑轎夫寧可慢點也要保持轎子的平穩(wěn)。
到了寧氏住處,立即便有下人迎了出來,適意和如意恭敬地向夫妻二人行禮。適意看著從轎子里出來的君牧野道:“大人可來了,老夫人已經(jīng)盼了許久,正說要派奴婢再去催催呢?”
如意也道:“大人可是不舒服,為何乘了轎子,快進屋吧。”
君牧野見寧氏的人對他如此熱情非常不習慣,稍稍退了一步,躲開二人攙扶的動作,看向凌云。
凌云會意,扶著他的胳膊,對二人道:“你們在前面帶路吧。”
二人自是清楚君牧野同寧氏之間的關系,一邊笑著一邊將兩人讓進屋里。剛進門如意就大聲稟道:“老夫人,您快看看誰來了,是大人啊,您可是盼了他一個上午呢!”
君牧野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抬頭,他記得這里的人對寧氏都是以“殿下”相稱的,本來聽凌云說寧氏失憶了他還心存懷疑,但以他這么多年來對寧氏的了解,這次怕是真的。
“快過來讓為娘看看,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不過是病了一場把兒子都給忘了,我兒,你莫生娘的氣!”
寧氏慈愛的聲音從主座上傳來,君牧野幾乎都要以為上面坐著的并非寧氏了。經(jīng)過多日的調養(yǎng),寧氏的氣色已經(jīng)大好,因為消瘦許多,以前圓潤的臉縮了一圈兒,此時瞇著眼含笑望著他,真像是換了個人。
君牧野與凌云進屋時是背著光的,一直到兩人來到跟前,寧氏才看清自己的兒子是個什么模樣,她不解道:“我兒與為娘并不相像,可是像你父親?”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這個兒子那一刻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在看清那張臉時還帶著些厭惡的感覺。她想不通這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會討厭自己的兒子?
寧氏覺得有些對不起兒子,盡量掩飾自己的情緒,嘆道:“我記憶中的仍是二十幾年前的人事,一覺醒來物是人非,真希望能快點恢復記憶!”
君牧野的臉一直很僵硬,面對寧氏的問題與感嘆不知如何作答。凌云對寧氏道:“兒媳也沒見過公公,都說兒肖父,想來從夫君身上當能窺得公公一二。”
聽到凌云這話,君牧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一白,更加沉默了。
寧氏看著君牧野點點頭:“是啊,兒媳說的不錯。為娘剛剛見我兒被兒媳攙著進來,可是身有不適,娘聽說你跟著皇帝出游了,一切可還好?”
君牧野不適應寧氏和聲細語的樣子,總覺得心里毛毛的,便一直盯著地板不說話。
凌云連忙解釋道:“路上出了些岔子,夫君受了點傷,怕您擔心不愿說出來,兒媳以為兒是娘的心頭肉,若是不告訴您,您一旦從其他途徑得知定會傷心。”
寧氏倒沒體會到什么擔憂的情緒,因此只是看著君牧野關心了幾句,便道:“既然病了如何還過來,打發(fā)丫頭過來說一聲就行了。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你們了,快回去養(yǎng)著吧。”寧氏下意識地想要快些打發(fā)兩人,說了這話又覺得自己反應有些平淡,便又加了一句:“適意,如意,你們?nèi)グ盐艺洳氐膬芍Ю蠀⑷恚尨笕嘶厝パa補身子。”
凌云不愿占她便宜,推辭道:“母親自個留著用吧,府里并不缺這些東西,反而您也要好好調養(yǎng),改日再讓管家送一些過來。”
“府中的東西怎么能一樣,怎么說也是我這做娘的一片心意。”寧氏示意兩個丫頭去拿,這邊與凌云說著一些臨別的話:“既然我兒病著,兒媳這幾日便不用來問安了,把他照顧好最重要。對了,還有御醫(yī),你也帶兩個回去吧,我這里留一個就夠用了。”
凌云想想這樣實在方便,不再推拒,同君牧野向寧氏道了謝,等老參取來讓梅香收著,便回隨云居了。
見他們離開,寧氏忍不住和適意嘀咕道:“為何我看到兒子并不開心,卻只盼著他離得越遠越好?我剛剛一直想問他叫什么名字來著,又怕問了惹他傷心。”
適意動了動唇,與如意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回到隨云居,君牧野有些疲憊,凌云為他脫了外衣,將他安置在床上休息,剛想離開,就聽君牧野沉沉道:“夫人,如果我不是父親的兒子你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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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不懂變通同學送的粉紅票,雋語很驚喜,似乎還是第一本書時見過這東西,回頭想想都一年多了,瞬間感概萬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