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聽了凌云的話,想到她說的那個場景,忍不住就笑開了花,樂道:“若真是那樣,哀家也就一生無憾了。你不知道,皇帝最近正在查當(dāng)日刺客一事,哀家心里也擔(dān)憂,你說皇帝年紀(jì)還小,是什么人這么狠心,要置我兒于死地?不把那些人找出來,哀家和皇帝心里都放心不下。”
凌云心里咯噔一下,特意觀察了榮太后的面色,見她并沒有特別的表情,這才試探著開口道:“其實臣妾今日就是為這件事而來,恕臣妾多嘴,娘娘也說陛下還小,有人行刺必然不是因為他的過錯,您可知道這背后的緣由?”
榮太后仔細(xì)端詳凌云兩眼,疑惑道:“夫人是什么意思,哀家只知道那些人是前朝勢力,他們要刺殺皇帝還能有什么理由,不過是想要光復(fù)前朝罷了。”
“那娘娘可想過,這些勢力在始帝之時都不曾出現(xiàn),為何單單在先帝和陛下當(dāng)朝之際出現(xiàn)?”凌云沒有回答榮太后的問題,繼而問道。
“這……”榮太后的確有些想不通,他們既然一心要光復(fù)前朝,那么先帝之時曾有過幾個時期比先帝在時還要困難,卻不曾聽說有行刺事件,為什么日子慢慢好起來了,這些勢力反而冒頭了?
“正如娘娘所言,人心都是肉長的,面對勞苦大眾,面對尚且年幼的皇帝,誰沒有惻隱之心呢?可是當(dāng)前朝那些勢力看到先皇每日只知道恣意妄為,絲毫不體諒民間疾苦,你說他們是什么心情?等到先皇駕崩,即位的又是年幼的太子,有了先帝這樣的父親,他們會如何想皇帝陛下?”凌云抿了抿唇,恭敬道:“臣妾今日這些話有些僭越了。還請?zhí)竽锬锼∽铩3兼灾v這番話,就是想把那些人的心聲告訴您,希望您能明白,他們的一切作為都是在看到老百姓的生活狀況下決定的,如果皇帝陛下秉持仁政,百姓安居樂業(yè),即便是始帝在位時。國內(nèi)時常動蕩不安。但因為始帝愛民如子,他們也不曾動過刺殺始帝的念頭,這么說,娘娘。您明白臣妾的意思了嗎?”
榮太后瞇著眼定定地看著凌云,幽幽地開口道:“夫人的意思哀家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哀家聽著夫人的意思怎么像是在為他們求情似的。”
凌云好像沒有聽出榮太后話中的寒意,繼續(xù)道:“太后娘娘圣明,那些人曾與臣妾有過幾分交情,也正是事發(fā)之后妾身才得知他們的真實身份,如今他們愿意保證日后不會再行刺陛下,妾身想替他們向娘娘求情,請娘娘饒他們一命。”
榮太后看著凌云低著的頭。靜靜地。許久沒有出聲,直到凌云的頭頸開始發(fā)酸,微微抬起頭對上榮太后的眼睛,才聽她一字一頓道:“如果有人殺了丞相大人還想殺你們的孩子,夫人會饒了他們嗎?”
凌云瞳孔微微一縮。片刻間又恢復(fù)平靜,她直視著榮貴妃的眸子:“如果我的丈夫是為了同別的女人尋歡作樂而置天下黎民于不顧被殺的,我想我不會怪罪任何人,因果報應(yīng)自來如此。至于我的孩子,前提是他們沒有被殺死,而事實證明也是誤會一場,我會給他們足夠的教訓(xùn),卻不會要了他們的命。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有后代子孫,若是有朝一日再來報殺父之仇,我不知道我的孩子還能不能躲過。”
“君夫人,你真是大膽,不僅說先帝是死有余辜,還敢威脅哀家。”榮太后微微有些動怒,但實際上,凌云說的第一句話,她其實心里很爽,的確,那個男人作為皇帝早該死了,正是因為他死了,才會有他們母子的好日子。可是,這不代表她可以原諒那些意圖刺殺自己兒子的亂臣賊子。
凌云趕緊跪下告罪:“臣妾自認(rèn)沒有寬大的胸懷接受夫君擁有許多女人,臣妾為此感到慚愧,但娘娘實在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再大膽,也不敢說出那些話來。”
榮太后深吸一口氣,然后冷冷道:“君夫人身子還未恢復(fù),快起來吧,哀家不過是隨便說說。不過,哀家自認(rèn)也沒有如凌夫人那般寬大的心胸,連刺殺兒子的兇手都愿意放過。”
凌云這番舉動下來,勞心勞力,氣息已經(jīng)有些不平穩(wěn),卻沒有聽話地站起來,而是反問道:“太后娘娘還記得答應(yīng)過臣妾兩件事嗎,臣妾今日就想求一件。”
“你……你大膽!”榮太后忍無可忍,拍著手邊的案幾,疾言厲色地呵斥道。
凌云這次并沒有如何誠惶誠恐,她十分沉穩(wěn)鎮(zhèn)定地看著榮太后:“這件便是臣妾所求的第一件事,若是娘娘不答應(yīng),日后臣妾是再也不敢開口向娘娘求第二件了。”
榮太后畢竟不是太皇太后和長公主之流,她很快明白了事情緩急利弊,甚至親自起身去扶凌云:“君夫人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多禮,任何事情都是商量出來的,你也得讓哀家考慮考慮是不是?”
凌云如今在坐月子,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若還是由著她長跪不起,跪出事情來,不用凌云多言,君牧野那里恐怕就會留下心結(jié),哪日應(yīng)了景兒,激怒了他,榮太后不敢保證自己兒子的皇位還會不會那么穩(wěn)。
幾個月來她也聽說了,君牧野真的是在盡心盡力輔佐寧遠(yuǎn),她相信,只要君牧野對兒子忠心,兒子的皇位就不會有問題。可前提是兒子也要有命在啊,在兒子的命和皇位之間,她寧愿選兒子的命。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了皇位,她和寧遠(yuǎn)的命真的能保住嗎,這二者或者說根本就是一體的。
也就是說,現(xiàn)在最根本的問題是丞相的忠心和那批前朝勢力,如果真的能讓丞相忠心,同時有保證前朝勢力不再刺殺皇帝,或許是目前最佳的選擇。如果此時她拒絕了凌云,君牧野即便忠心她也會心存懷疑,更不要說凌云那句威脅了。萬一殺了那批人,斬草未除根,到時候君牧野與那些人里應(yīng)外合,他們母子又該如何?
即便心里恨得咬牙切齒,榮太后心中也明白目前最明智的選擇是什么,可是她到底有些不甘心,于是她對凌云道:“殺人償命,更何況還是殺的先帝,其他人的命我可以不要,但是那個刺殺先帝的人和這次刺殺皇帝的頭領(lǐng),這兩條命哀家是一定要留的。”
凌云已經(jīng)坐回了位子上,她明白這事一定要對天下人有個交代的,雖然先帝名義上是抱病而亡,但這次刺殺太子卻是有目共睹,一定要有那么幾個人出來頂罪,否則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心知這是榮太后做出的最大讓步,凌云只有另想辦法。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地步,凌云也不在慈安宮里多待,她同榮貴妃達(dá)成協(xié)議,暫時不會動天牢里蕭景等人,等到凌云將那兩個人交上去,蕭景等才能被釋放。不過即便被放了出來,他們也會被處以黜刑,在胸口烙上一個“罪”字,終身不得入朝為官,將永遠(yuǎn)被驅(qū)除于關(guān)外。
凌云心頭沉沉地,這番談判耗費了她太多精氣神,從宮里送她出來的轎子上下來,踏進自家馬車的那一刻,乍一放松,腳下就有些漂浮,她這才知道自己的身子真的需要休養(yǎng)。
她出了一身虛汗,也不敢解下身上厚重的大氅,昏昏沉沉地靠在車廂的軟枕上,心里思量著要如何交出兩條人命。這兩人幾乎已經(jīng)指名道姓了,君牧野已經(jīng)盯住那個刺殺先帝的女子,而那個女子卻是慕容的手下,至于策劃行刺小皇帝的頭領(lǐng),除了蕭景還有何人。現(xiàn)在只差證據(jù)證明蕭景就是帶頭人,其實大家已經(jīng)心知肚明了。
回到相府的時候,凌云直接坐著馬車到了隨云居,然后凌夫人帶著一群下人迎了過來,迅速接了她回內(nèi)室,又迅速招來太醫(yī)號脈開藥,好一頓折騰,凌云才有些緩過氣兒來。看著滿眼擔(dān)憂的凌夫人,凌云道:“娘,我沒事,就是穿得太厚了,車?yán)镉謵灥没牛€點著火盆,有些出不來氣兒,讓我緩緩就好了。”
凌夫人這才意識過來凌云身上還穿著好幾層衣服,等太醫(yī)號了脈,道是氣虛,她才放下心來,陪同太醫(yī)去開藥方,留下梅雁和梅香服侍凌云歇下。
凌云喝了藥,這一覺就睡到了天黑,她先是問了問孩子,讓奶娘將他們抱過來,又問了君牧野。
梅雁憂心道:“大人用過晚飯就去書房了,奴婢去告訴大人一聲您醒了?”
凌云聽到這話就知道君牧野還沒打算原諒她,瞧了一眼兩個孩子,擺擺手道:“不必了,我寫一封信,你讓李龍給慕容前輩送過去。”
梅雁道聲是,取來筆墨紙硯,等凌云將信封好,對梅雁道:“讓李龍親手交給慕容前輩。”
梅雁離開之后,凌云才轉(zhuǎn)身看著兩個孩子,瞧著他們睜大雙眼,特別有精神地看著床上色彩鮮艷的帳子,不由輕輕一笑:“好孩子,你們爹生娘的氣了,不知道等他知道真相那一日,要如何對為娘懺悔呢,居然敢這么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