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齊物脈玉清宮丹房內,天師像前。
貢在神像前的天師道骨,通體雪白,圣光微綻。驀地一聲悶響,道骨異動,搖搖晃晃差點從貢臺上落下。冷寧仰視著懸在半空的除妖利器,深知它已敏銳地捕捉到妖物的氣息。
“冷師兄……”萬俟玨推門而入,眼中浮現出愁云慘霧。“天師道骨又異動了,他,怕是已經覺醒了。”“不會的,他不是正在回青城的路上嗎?”萬俟玨攢了攢手心。
“報——”小道士匆匆忙忙跑進丹房內,半跪在兩位長輩身前:“師父,萬俟師叔,剛得到的消息,武夷山,天降異雪!”
“你說什么?!”萬俟玨差點過去扯住他的領子。“我知道了,”冷寧揮手讓弟子退下,轉向萬俟玨,“師弟,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說罷,冷寧朝一伸手,天師道骨呼地飛來,穩(wěn)穩(wěn)地被他握住。
“師兄,事態(tài)還沒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讓我去,我去帶他回來。”萬俟玨擋住冷寧。“萬俟師弟,我知道你心疼他。我們先去找?guī)熜炙麄兩塘恳幌隆!崩鋵幖膊教こ觯衼硪粋€經過的弟子,道:“你去找姬師叔皇甫師叔他們,到弘明觀議事。”
“好……可是師父,姬師叔前幾日就已下山了。”“什么時候的事?”萬俟玨問道。“就是,大約是前天,姬師叔過來找?guī)煾福诘し坷锒毫袅艘粫海I著幾個弟子直接就下山了。”
與此同時,武夷通往豫章的郊外。
初秋的爽風還未完全侵占武夷,朔雪卻早一步到了。兩人各自加了一層厚衣,前幾天熱得中暑,今天卻冷得瑟瑟發(fā)抖。
“這鬼天氣,是在武夷才有的嗎?”幾片冰屑落在張若水鬢間,他忍著打顫的牙齒抱怨著。“武夷天降奇雪,太詭異了,我們快些離開。”說罷,傾璇一扯馬韁。
兩人正想加速,不料周遭凌空而降一圈劍雨,驚得馬兒揚蹄嘶鳴。張若水不會御馬,像一枚粽子似的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傾璇靈巧地跳下馬,任憑那匹拱下張若水的馬沖入密林,一把將啃了一嘴泥的張若水拎起來。“怎么回事?”張若水還一頭霧水,瞪著身前的密排的長劍發(fā)愣,林間便傳來一個鐘磬般的女音:
“雪妖,領死吧。”
張若水和傾璇抬首望去,見樹影間一個中年道姑御劍而來,隨著噠噠的腳步聲,密林中四面匯來一撥青城女弟子,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
道姑身著紫衣道袍,仙氣凜然地旋落在
地,面目嚴肅地瞪著張若水。“姬師叔,你怎么來了?”張若水上前一步,但礙于圍了一地的利劍,他頓在了原地。
“當然是來了結你罪孽的生命的。”姬云拂袖道,眸中似乎射出了兩條火舌。“為什么,就因為,我是雪妖之子?”張若水也不怕再隱瞞,既然師叔都已經劍拔弩張了。
“看來,你自己已經知道了。你的母親為禍一方,你也不過是個余孽。二十年前,就是因為你,引來墨宮和天顏閣血洗青城山。也就是為了保護你,可笑的雪妖遺孤,讓夏洵師兄雙目失明,形同廢人。不是師兄攔著,我早就將你斃于劍下了!”姬云端出劍刃,幾乎抵在了張若水脖間。
張若水眼波盈盈,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悲哀,道:“姬師叔,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沒想到你恨我如此之深。”
“不錯,我恨你,可是師兄庇護你。如今,天師道骨異動,武夷天降異雪。你的妖性壓不住了,師兄再不會偏向你了。”姬云劍指著張若水,步步逼近,她的訴說像道道鋼刀直戳張若水的內心。
張若水額頭開始滲出密汗,他拼命地搖頭:“不是我,武夷未冬降雪,與我無關!我根本沒有出現異樣。”
一旁的傾璇沉默不語,本是執(zhí)笛在手準備與張若水并肩作戰(zhàn),聽他此話忽然一愣。她將目光緩緩移向他,若有所思。
姬云卻不聽張若水的任何分辨,凌厲的劍鋒越逼越近。傾璇一個箭步沖了上來,笛中劍一劈,將姬云的長劍擋下。姬云蔑視地瞥了傾璇一眼,道:“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滾一邊去!”
傾璇只是玉面如霜,沒有與姬云交手的意思,不疾不徐地道:“不是他。”“不是他又是誰?”姬云本就怨恨他人對張若水的包庇,火氣攻上心房一掌將傾璇掀開。就在她揮掌擊來那一瞬,張若水的掠風劍也出鞘了。
柔弱脈的女弟子們,素衣雅致,一身清麗,動起手來卻全如夜叉出海一般。張若水與傾璇背靠著背,一碧一白如白蓮凌波。掠風劍剛勁,笛中劍婉柔,一路來,二人似乎真有了姐弟間的默契,一刺一撩如披荊斬棘。
眼看二人這就要脫身,姬云眉間一忿,手指翻動似蓮花綻放,口中默念咒語,雙指夾的道符開始熠熠生輝。霎時間,符紙上的符畫如蛇飛出,霎時狂云襲來,電光霹靂驟然劈下,生生切斷了兩人去路。張若水左右跳動,避之不及。
姬云眉間一冷,氣凝雙指,靜心一念,一道雷蛇從天際垂直撲下,吐出紫電蛇信
向張若水猛烈撲來。
傾璇鳳眸一瞪,伸手一推便將張若水推開,然而用力過猛,自己卻完全暴露在雷電之下。雷蛇直擊傾璇腰腹,傾璇嗚咽一聲,臉色霎時慘白,噴出一道血霧。
“傾璇姐!”張若水連忙俯身護住她,此時,柔弱脈女弟子卻趁勢圍了上來。
傾璇口中不住溢出鮮血,豆大的汗滴順著鵝蛋臉龐滑下。張若水輕咬嘴唇,掌心攢緊了,起身便是猛揮掠風劍,就如瘋魔一般。
女弟子臉色一驚,退卻了幾步。張若水大喝一聲,騰身如仙鶴展翅,用盡全身真氣注入劍中,飛旋劍刃生出,一時間,巨大旋風呼嘯而來,樹影婆娑,狂風之音宛若虎嘯,有風卷殘云之勢。
掠風劍不堪重負,“嘭”一聲炸裂,碎裂成無數細小劍刃,擊倒一片。眾女弟子下盤不穩(wěn),又受碎劍襲擊,被卷飛幾丈開外。張若水趁亂將傾璇抱上馬,自己也凌空跳上馬鞍,韁繩一扯便策馬奔走。
姬云努力穩(wěn)住身體,抬袖遮擋飛來的樹葉。當一切歸于平靜時,張若水和傾璇已然不見蹤影。
張若水策馬帶傾璇一路狂奔,兩邊風景逐漸變化。不知不覺,馬兒跑進一道山谷,山谷的盡頭有一汪湛藍湖泊,宛若清亮眼眸、寶石璀璨。天光云影,湖光山色,甚至連周遭的空氣都是清涼的。
蹊蹺的是,整個武夷霎時雨雪霏霏,這里卻是水光瀲滟晴方好,暖氣襲人,沒有半點肅殺之氣。
張若水卻無心欣賞這番美景,傾璇身受重傷,再加上一路顛簸,早就劇痛難忍,咳嗽一聲,吐出一口殘紅,不堪重負地趴下。“傾璇姐!你醒醒!千萬不能有事啊!”張若水隨即把傾璇抱下馬,將她放在地上,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姐……”
“你這樣喊,就是喊到明年,她也不會醒。”
張若水聞言猛一抬頭,見湖邊有個蓑衣老翁,背對著二人垂釣,穩(wěn)如磐石一般一動不動。那位老者始終不肯轉過身來,只是淡淡地說到:“她被雷擊所傷,若不趕快醫(yī)治,怕是命不久矣了。”
張若水明眸一怔,這位老者從未露面,連身體看都沒看他們二人一眼,如何知曉傾璇身受雷擊?不是山里的神仙,就必然是隱士高人。
張若水將傾璇抱到一塊大石前倚靠著,三兩步跳到了老者面前,道:“老前輩,在下失敬。求你出手救救我姐姐,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只要老前輩肯出手相救,在下必定做牛做馬相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