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武嚷嚷道:“怎么不行,爹又不要你。等下回爹來,我就跟爹把你要了去。”
蕭如月怒,手中若有把錘子,真想砸到這白癡小孩頭上。晚晴泣不成聲,撇了少年就要進屋,李明武抱住她不讓她走,喃喃道:“晚晚,晚晚,你跟了我吧,我會待你很好很好。”
“晚晴殘花敗柳,實不配上少爺,四少爺請吧。”
“不,”李明武固執不動,“我只要晚晚,我就喜歡你,其他人誰也不要,晚晚,你不要再想爹。”
晚晴動了動,唇掰上重復飛梭著喜歡二字,神情似喜非喜,似哭非哭,她微微側頭,珠簾含淚,眉目含情,楚楚動人,問道:“四郎說的可是真的?你喜歡晚晚?”
“真的,真的,我只喜歡你一個。”李明武叫著晚晚,雙手爬上晚晴的肩,豬嘴就往晚晴臉上湊,小孩是非常礙事的存在。晚晴放開小孩,讓小孩呆在院子里不要亂跑,她垂了頭,露出雪白柔嫩的細頸,領著身上起了反應的李明武往內堂走去。
蕭如月坐在小板登上,托著下巴,越過迎春花簾,仰望天空:喜歡一個人這個問題,據說古往今來沒人能說得清,所以,晚晴要找人借托一下情思,那就順她意罷。何況,在這樣的年頭里,能夠感到快樂實在是件很奢侈的事。
完事后,李明武心滿意足地翻墻走了。
晚晴洗漱后,抱了小孩進小側間,坐在床頭又發起愣,神情悲莫悲喜莫喜。蕭如月不能見她如白頭宮女般在寂寞空虛里死去,那養雞場自有專人打點不勞晚晴操心。
她翻出晚晴買回來的外國圖書,指著里面的稀罕玩意兒,比如抱枕、彩蛋、木偶、妖怪面具什么的,讓晚晴親手做給她。
不做或者做不出來,蕭如月就哭鬧。晚晴費盡心神滿足小孩的要求,漸漸地,晚晴能笑出來,除卻教小孩功課,還帶著小孩在小院子里種絲瓜、架葡萄藤、養些花花草草。
晚晴基本不出院子,安安靜靜地過著自得其樂的小日子。
蕭如月見她心情平靜,也放下心,心情也還算高興。只有一點很不爽,那個李明武隔三差五翻墻進院偷香竊玉。
李明武像個土霸王,對著犁花小院也是吼得驚天動地:李先生早不要晚晴了,他四少爺還要不得一個奴婢?簡三太太索性也隨了他去,她自己要操心的事就不少。比如那個越來越囂張的唐詩,懷孕了,又莫名其妙地沒了。
這個簡文公府內院求了多年的孩子竟在簡三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沒了,犁花小院的女主人是怒發沖冠,叫囂著徹查到底。信芳園上下如臨大敵,連呼吸都是戰戰兢兢的,誰還有心思去管李明武少爺爬不爬墻?
八月中秋,孟九白拎糕點來了。
送銀子套關系的同時,他此行主要目的是告訴簡三太太,林婉瑩生了,求恩典把滿月新生兒也送到津州寄養。簡三太太大怒,甩茶碗將他砸了出去,并吩咐門房以后再不許放這人進園子。
孟九白慌得趕緊請晚晴到和平路的大飯店吃飯,套問他犯了什么禁,讓簡三太太發怒,秦嬤嬤的冷臉?晚晴很干脆地報出一個大數目,孟九白忍痛把銀票如數交到晚晴手中。
晚晴道:“一個就夠多了。”
在孟九白悔不當初的神色中,晚晴抱著小孩逛商鋪。下午三點左右,兩人回簡文公府,穿過楊柳湖畔,緩緩向信芳園走去。
迎面,李先生和四五個管事從信芳園方向走來,湖光綠影旁,見到略施脂粉的晚晴,眾人驚艷莫名。李先生眼底閃過一絲激賞,他停下腳步,帶著笑意叫了聲:“晴兒。”
晚晴很鎮定地福身行禮:“婢子見過先生。”
“這身打扮不俗。”李先生問道,“孟九白來過?”
晚晴的粉色連幫鞋挑高了她的個頭,身上新買的玫瑰花紋杏滾白兔毛,里頭的棉衣腰身收得不很好,一身簡單打扮勝在嬌娥弱不勝衣,眉眼間的淺淡憂傷,在淡金色陽光下,有種如夢似幻的朦朧美。
女子微垂著頭,恭敬地回道:“孟九爺來看林小姐,順道請婢子在外用餐。”
李先生微微點頭,與管事繼續走動。晚晴站在原地,很久沒動。蕭如月晃了晃她的手臂,晚晴低頭一笑,眼底到底還泛了些許的水汽:“來,囡囡,姑姑抱。”
回到小院,晚晴已斂住情緒,把禮盒整理好,挨門挨戶送了禮物,和幾個丫環仆婦說了幾句話,一恍眼,已是傍晚。晚晴和小孩在犁花小院吃了晚飯,在花園散步少頃,踩著微淡的月色,在寧靜中走回小院。
推開小院的門,有個身材魁梧的黑影背對院門,站在屋檻處,手上拿著一個魚狀的抱枕。聽到嘎吱聲,這人回過頭,盡管夜色漸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就憑那樣強烈的存在感,足以讓人認出他的身份:稍早才碰過頭的李先生。
晚晴怔住,蕭如月眼睛也不由得瞪大:老天爺,你不要這么狠!
“呵,晴兒這院子收拾得不錯,先生都看貪了風景。”李先生把小孩的玩偶放在一處,從門里走出來,閑嗅滿園桂花的清香。
“先、先生。”晚晴終于說出話,她又手腳無措,心跳過激,還有眼中那微微升起的星光。
“不請先生坐坐?”
晚晴立即放下小孩,忙前忙后在院子里給李先生張羅出小桌小凳。
院中葡萄藤下,墻角萬壽菊迎風送香,李先生坐下飲酒,對陪侍的晚晴吟起詩,說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閑,這種悠然的感覺只在這兒才尋得,又說晚晴這個名字取自他最喜的書畫大家黃豫州的詩句‘最是春深多晚晴’等等亂七八糟的話。
“晴兒明白先生的意思。”月色下,晚晴臉色熏藍熏藍的,雖是悲苦,卻更多的是在痛苦中幸福。
蕭如月不明白,她急得直跳腳,腦子里轉著找誰來救場。
李先生一勾手便把正在倒酒的晚晴摟進懷里,撫著她的臉,在朦朧的月光下,他的專注讓人生出含情脈脈的錯覺,他說先前冷落不是不喜歡,而是:“先生記著對大樓兄的承諾,實不忍壞晴兒的平靜日子。”
“晴、晴兒愿意侍奉先生。”
她就知道,蕭如月大恨,在這個情場老手面前,小白兔一樣的晚晴怎么可能是對手,就這么兩三句狗屁不通的破詩就把美人的魂給勾走了,還讓她忘了現實,真他X。。。
“姑姑,囡囡不要睡側間。”蕭如月從角落里喊出聲,既然晚晴有保命符在身,那么,就干脆利落地斬斷這冤孽的情絲吧!
晚晴僵住,李先生松開手,慢條斯理地繼續喝酒。晚晴對李先生說她去去就來,她把小孩抱到信芳園外:“囡囡,告訴四少爺,先生來了,好不好?”
“姑姑不喜歡四少爺嗎?那姑姑為什么還要服侍李先生一起睡覺呢?”蕭如月連聲問道,她幾乎都能預見到無望的未來。等等,和晚晴住在一起的小孩卻要睡側間,這個問題院子里那位難道猜不出原因?
蕭如月的心沉下去。原來是既要保兒子,又要得美人,怎么可以這么無恥!
晚晴神情凄楚而矛盾,在一女不侍二夫的年代,特別還是父子這樣禁忌的服侍對象時,晚晴此刻無疑是痛苦的。
“囡囡,姑姑只喜歡李先生,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晚晴異常堅決地說道,“只要李先生還會想到姑姑,姑姑就會一直喜歡下去。”
蕭如月很想吼一句:別傻了。可是,又怎么能夠?
“囡囡可不可以幫姑姑趕走討厭的四少爺呢?”
蕭如月沉默,晚晴輕推了小孩一把,滿眼的拜托、滿心的愛戀,讓這個侍女不顧一切要飛蛾撲火。蕭如月捏拳,她向晚晴點了下頭,快步跑過楊柳湖畔,紫煌院的小廝們沒攔這個受四少爺提攜的小孩,是以,蕭如月很快找到李明武,向他傳達晚晴的話。
“知道了,”李明武粗放的面孔神色很陰沉,“你就在這兒睡下吧。”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蕭如月咬咬唇,撇了頭跑走,她一定要阻止那沒人在意的盲目愛情之花。她喘著粗氣,跑到犁花小院,要求見簡三太太。守門人只回了一句,太太打牌去了。
假話!李先生在簡文公府的時候,簡三太太從來都不會到外面去。她看著二樓的燭火,不死心地一遍遍叫“太太”,不一會兒,樓上燈滅。唐詩披了外裳,由兩個丫環扶著,從院子里走出來:“吵死了,還讓不讓人休息?”
“擾了唐姑姑,小的這就把人趕走。”
“這不是晚晴那個寶貝娃娃么?”唐詩惡意地咧嘴一笑,手一揮,“給我打出去。”立即有兩個仆婦揮動手里的棍杖向小孩打去。
蕭如月瞪著這個女人,約莫她的眼神讓對方害怕,唐詩不顧小產還在調養的身子,揮出手要親自教訓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