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小朋友私語吐露林家小妹妹得高分從而跳級到高等班的原因:一定是昨天扔的答案太多,她抄全了所以有最高分。
這個答案得到多數小孩的認同,正當他們要以此攻詰時,小胖墩哼哼冷笑:“不要以為只有你公孫天山一個神童,學政大人,本王以項上人頭擔保,林妹妹沒抄。”
“她抄了,我有看到!”
公孫天山臉色黑黑地,叫那幾個小孩坐下,大聲道:“她沒有抄,那些紙團全在地上。”
曲有邦冷著臉,敲桌子讓眾小孩安靜:“錯誤連篇,林小姐若抄了,就和你們一樣全留在末等!一群廢材,不思進取,只知抹黑同窗,連個女生也不如,爾等有何顏面作男兒!”
在打擊小霸王們自尊心上曲有邦有獨到之處,借蕭如月連跳數級一事,把幾個領頭的小孩面罵得紅耳赤,當場公孫天山和廣原小王爺等人就叫囂著,不日追上林家妹妹。
后面如何,蕭如月是不知道了,她轉到丙班,除了正宗的秦學課她得裝傻外,其他經史課類都是往日簡文公府授課的后續,比如太學館丙班的講史夫子,就是當日給李家四位少爺上課的老學政。
十天后一次小段考,蕭如月跳進乙班。據判卷夫子宣揚,若林家小孩懂得秦語,便可直接進甲班學習。這回可是全太學館都轟動了。
慕容晴安很激動,提議給小孩擺酒席,李明武神態平靜,似乎小孩有此成績是很自然的事:“不必,囡囡幼時便與我等弟兄同學,既是狀元也是考得的。”
蕭如月看向李明武,這家伙對她還真有信心。不過,也幸虧京里只有這莽牛在,若是其他兄弟仨個,非用些法子探自己的底不可。
小胖墩和公孫天山得知此事,兩孩子均跑到她面前:“本王(我)一定會追上你的!”喊完后,兩個小孩又跑回去用功讀書。
云素宮那位、伯雅居主人托人捎信謝李明武,把兩個頑劣之徒導向正途。據宮中傳言,廣原小王爺刻苦到懸梁刺股,而京中小道消息說,公孫天山用功到寅夜不眠。兩位老大如此上進,手下小弟小妹也不得不有樣學樣,人人都奮圖強,爭先跳級。
臨山書院充滿了強烈的競爭氛圍,蕭如月借讀什么高深的文著,也沒人覺得奇怪,只多打探遂同看書目。
六月的一天,乙班考完新一輪的段考,幾個太學生們呦喝著出去放松,喝點小酒聽點小曲什么的。魏小生與漁陽小郡主走近蕭如月,約她同去牡丹園賞花。蕭如月也悶得慌,難得春日好景,自然是欣然同往。
燕南牡丹園,號稱是天下一園,珍貴的牡丹品種遍地,就像是傾國之力將這國色天香的芙蓉花展現給所有的賓朋,有傳言新羅皇帝曾出百萬兩白銀,在燕南山為大秦人建塔,只為日照時可賞天下一園繁花盛放的全景。
蕭如月拽著漁陽小郡主的衣袖,啃著小零嘴,左右探頭,此處美景真有目不暇接之感。蕭如月越看越歡喜,等她意識到道路有偏時,漁陽小郡主已經被猥瑣男們抓住扒裙子了。
“救命,不要。。。”漁陽小郡主的裙衫很快就給撕碎,在日光下露出白凈而小巧的嬌軀。
蕭如月捏著手掌,憤怒得直抖,這算什么?!三個男人壓著不過十五的少女,另兩人則獰笑撲向小孩,蕭如月把腕間的辣椒粉散了出去,同時解下那三四個金鑲玉鐲砸過去。這一扔便吸引了歹人的注意,誰能對五兩重的金鐲無動于衷呢?
人道她這商人之女喜歡黃白之物,其實本意是為了鍛煉自己的腕力,不料今日卻用在此處。趁著痞子流氓的注意力集中在漁陽小郡主身上,蕭如月鉆進花叢底下,跑了。
后頭有人來追,不時地在蔓藤上絆倒,撞了幾回隨便追追就算了。
蕭如月自嘆走運,漁陽小郡主并不是晚晴,蕭如月也從來沒有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偉大胸襟,既然自愿犧牲自己來算計,那就不需要同情了。
但是,為什么還要難受?
蕭如月糾著胸口的衣襟,也許是因為想起曾經有個待她很好的溫柔女子也受過這樣殘忍的遭遇罷。蕭如月跌跌撞撞,也不知自己來到何處,直到她被人絆倒。
躺在花叢中的年輕男子衣不蔽體,身上多處鞭痕,頸間布滿青黑咬痕,兩股間有紅白相錯的東西不停地流動,不少穢物就隱在來時的路上。
樹梢端頭,鸚鵡樓的樓牌名若隱若現。
這便是被李東海下令做男娼的波斯王族了。蕭如月穩下心神,辯出隱在花間的小路,只當未見這男子橫在路中央,繞開人才走兩步,那波斯男子便出醒轉的呻吟聲,抬起的手掌,正正好扯住小孩的裙擺。
“水、給我水。。。”蕭如月抬腳踢男子的手,對方雖是受過世間男子最慘的酷刑,手上力道絲毫不減,瞇著青腫不堪的眼,直接道,“給我吃的!”
蕭如月扔下裝零嘴的小包,年輕男子皮包骨的血手立即放開小孩的裙角,目露綠光,撲到糕點上貪婪地大口啃食,雖然他的動作扯痛傷傷,但是,顯然對食物的渴望壓過了痛楚。
啃完糕餅,年輕男子不停地舔食光禿禿的白手指骨,的的確確是骨頭,也許曾經是極漂亮的指甲,早在酷刑中消失。
蕭如月捏著裙擺,抬不動腳,沒見過那樣慘景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遍體刺寒入骨的感受,但是,這個人又是不該浪費她的同情心的。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那微微顫抖的無指蓋手上移開,年輕男子有張分外美麗的面孔,烏黑的長襯得那完好無損鵝蛋臉雪白而柔美,與多數隆鼻深目的波斯人不同,這個人除了紫色的瞳孔證明他的異族血統外,其他的和中原人相差無幾。
也許這就是他能活下命來的原因,再看男子那讓人心寒的手指骨,這樣強烈的求生意志,蕭如月相信他也將繼續活下去。一個能夠自己活下去的人,蕭如月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又一次緩緩地流淌,她的腳也能邁開步子了。
“等等,”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甜膩味,“林小姐不好奇么,為何敝人會出現在此處?”
“好奇的人多不長命。”蕭如月說完,才驚覺自己還是起了好奇心,她本該當作什么也沒聽到就走的。
年輕男子笑起來,有種勾魂的騷動:“昨夜有人在鸚鵡樓,怨恨臨山書院有卑賤女童鋒芒太甚,折損一干公孫王侯顏面,定下計謀要毀了林小姐。”蕭如月僵住,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萬萬料想不到事情本應該生在自己身上。
“敝人舍了自己掏空那些人,又搬來如許雜物,林小姐才能安然到此處呢。”
“多謝。”
“林小姐可愿報這救命之恩呢?”年輕男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
“我連自己也救不得,如何能救你?”蕭如月坦白道,“若有一日我能逃得,定當報今日救命之恩助你脫身。”
年輕男子深深地看著蕭如月,忽而笑起來:“小小年紀,便有此等風度,莫怪那些子弟視你為眼中釘。”他拉了拉殘破的衣衫,端坐正身,風華頓現,貴族氣質不容人忽視,“我信你,敝人東方滄海。”
“東方蒼梧是你什么人?”
“某個兄弟。”東方滄海無所謂地答道,蕭如月點點頭,兩人不再多言,小孩沿著花間小路出去。四下環顧,蕭如月這才現原來未央湖畔的鸚鵡樓,就在天下一園的北對角,今日真是幸運到極點。
蕭如月剛跑到牡丹園的南門,立即有人叫她的名字,喊著找到了什么的。浮華而雜亂的喧囂聲中,人聲寂寂,恍忽無物。蕭如月只看到那鳳凰牡丹亭下,烏雪面的冷漠少年獨立,不知是花襯了青蔥少年,還是少年之清美傲視國花,讓人心動不已,所謂傾城傾國的國色天香該是這位李家少年了。
不知怎地,望著這二月未見的美少年,蕭如月竟覺得心安定,適才的惶惑與懼意統統在那讓人目眩神迷的景色中消散。
“過來。”二字有如清平調,李明憲雙臂微張,唇邊淺笑,好像千樹萬樹犁花突如其放。蕭如月心里撲通一大跳,暗叫不好,這李大少魅力太盛,自己可千萬不能中招。她小步跑過去,埋頭撲進少年的懷里。
李明憲輕輕笑出聲,心情似乎是從未見過的好,勾起小孩的臉,輕點小孩的鼻尖:“貪玩,有沒有嚇著?”
蕭如月乖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睛移開那完美的笑容。這般溫柔,陷阱,一定是陷阱,蕭如月,你可得有點出息,眼前這少爺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蕭如月努力做心理建設,收效似乎甚微。
“明憲哥,這孩子是誰?”
說話的女子,聲音嬌嗲柔媚,好似水到能把人溺斃在其中。蕭如月頭皮麻,抖了個激靈,從男色中回過神,她脖頸僵硬,生硬地轉過頭去,入目是張有著歐化相貌的女子,立體輪廓,鼻梁高挺,臉敷香粉,唇小如珠,詭異的是眉毛給修成細長彎月眉。
也不能說這人不好看,只是西方人的面孔用東方古典粉妝,蕭如月總覺得不倫不類實在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養在府里的遠戚,”李明憲這么介紹小孩的身份,“公主殿下想必是累了,不妨早些回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