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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唐泰斯來到長老牢房的時候,長老已經坐了起來,臉色也很平靜。
長老的手上是一張紙片,那可不是一般的紙片。
“從今天起,我的寶藏有一半屬于你的了,年輕人!”長老對唐泰斯說。
唐泰斯首先想到的是長老在大病之后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神經錯亂發瘋了?兩個人接觸到現在,彼此從來沒有談過這方面的話題。
“您的寶藏?”唐泰斯支吾道。
長老微微一笑,說:“你應該知道我沒有瘋,這寶藏確實是有的。唐泰斯,如果它不歸我所有,那就是你去擁有。你聽我慢慢說……”
唐泰斯還是不相信。他委婉地對長老說:“您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寶藏對我們來說也不是急事。”
“不,非常急迫,年輕人!”長老說,“我真擔心我隨時可能第三次發病,只有把這筆巨大的財富交給你這樣的人,我才放心。”
對老人這樣執意,唐泰斯只能嘆息著扭過頭。
長老看出唐泰斯還是不相信,把手中的紙片給唐泰斯。那紙片很可能被火燒過了,只剩下一半。
……產,唯余所知,其價約而百……行至島東小灣右側第二十……口有二,寶物藏于第二洞穴之深……囑遺贈此寶于吾侄,且一并宣……惟一繼承人,愷……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唐泰斯看不出這半張紙條到底說了什么。
長老說他為這幾句話花了無數個夜晚的時間,他已經把每一句話都接上了。長老正要對唐泰斯講紙條的來歷,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唐泰斯只得迅速回到自己的那邊。
唐泰斯最擔心的還是長老是不是精神錯亂。如果他真的瘋了,那么他們的計劃就變得渺茫。所謂的寶藏,對唐泰斯沒有吸引力——對一個沒有自由的人來說,再多的財物又有什么用呢?
在傍晚時分,等看守照例來過之后,長老仍不見唐泰斯過來,就試著自己去他那邊。唐泰斯聽到老人掙扎的聲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唐泰斯只得自己過去,聽長老講紙片的來歷。長老原是斯帕達紅衣主教的秘書、親知和朋友,而斯帕達主教的祖先愷撒·斯帕達是羅馬城中爵位最高、家產最富的一個貴族教皇為了謀奪他的家產,設下毒計,召他赴宴。愷撒·斯帕達知道此去兇多吉少,便將財產轉移藏了起來,還立下一份遺囑,將藏寶地點告知后人。誰知,愷撒·斯帕達被毒害后,后人和教皇翻遍了他的家,也不知這份遺囑藏于何處,寶藏也不知所蹤。斯帕達紅衣主教是其家族最后一個子嗣,他去世后,將一些現款和一切藏書贈予法利亞長老。在法利亞長老被捕前一個月的某一天,他拿起《日程經》里一張作書簽的紙片點火,竟意外發現空白紙片上泛出淡黃色的字跡。他連忙撲滅火,發現上面正是愷撒·斯帕達寫的遺囑。可惜的是,有部分字已經被火燒掉了。
講了紙片的來歷,長老把紙片上的話補充完整了,愷撕·斯帕達告知后人,寶藏藏于基督山島,位置在島東小灣右側第二十石,第二洞穴之深角,有金錠、金幣、寶石、鉆石及首飾等,價值約二百萬羅馬埃居。
唐泰斯沒法再懷疑寶藏是假的了。那筆
財富合成唐泰斯那個時代的錢,差不多是1300萬。
長老用一種父親般的神情望著唐泰斯,說:“如果我們能一起逃出去,我的寶藏一半歸你;如果我死在這而,你獨自逃出去,整個財富都是你的了。”
唐泰斯簡直覺得是在做夢。
“尊敬的先生,我同您沒有任何親戚關系,這寶藏我不能要,它是屬于您的,只屬于您一個人!”唐泰斯說。
“我們有關系,”長老認真地說,“你是我的兒子呀,是我在監獄中的兒子呀!”
長老向唐泰斯伸出還能動彈的手臂,唐泰斯則熱淚盈眶地撲向老人,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
現在只等長老的身體康復。
然而,一個新的厄運又降臨到他們的頭上。海邊的那條走廊有倒塌的危險,現在翻修了一次,墻基全部修補了,許多大石塊填沒了唐泰斯已經堵了一半的地洞。
走廊翻修后,他們兩個人面前又多了一道比過去更堅固、更無情的大門。
這時唐泰斯對“寶藏”也有了新的認識,他對長老說:“別去想基督山巖石下那些財物了。我已經擁有了寶藏,它就是我能每天看見您,同您說話,還包括您教給我的幾門外語,注入我大腦的智慧之光……”
長老似乎預感到了什么,他一有機會就跟唐泰斯講那些寶藏,他還要唐泰斯把那張紙條一字不落地背下來。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唐泰斯一旦獲得自由,就想方設法到基督山去,找一個不引起任何懷疑的借口留下來,努力找到那兩個神奇的洞穴,就是第二個洞口最里面的那個角。
時間機械而平靜地流逝著。
這平靜的打破是在一天夜里。長老第三次發病了。唐泰斯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長老清楚自己已經難以熬過這一次的鬼門關,但唐泰斯要長老一定不要放棄,他根據上一次的經驗,對長老實施搶救措施。
這一次唐泰斯守護著長老直到第二天早晨六點,長老再也沒有醒過來。
唐泰斯剛回到自己的牢房,看守跟著走過來。看守先去唐泰斯牢房,接著再去長老牢房,給他送早飯和替換內衣。
看守一走,唐泰斯焦急得坐立不安,恨不得馬上知道那邊的情況。
很快那邊傳來看守驚慌的叫聲,接著是不少腳步聲。唐泰斯還聽見司令官的說話聲,后來醫生也來了。
“瘋子是找他的寶藏去了,祝他一路順風。”
“他有再多錢也沒有,連塊裹尸布也買不起。”
……
聽著這些聲音,唐泰斯默默流淚。
關門,拉門栓,上鎖的聲音響了之后,是一片寂靜。
唐泰斯鉆進地道,進了長老的牢房。
窗外一片濃霧,借著從窗洞透進來的朦朧弱光,唐泰斯看到床上放著一只粗劣的麻布口袋,口袋的輪廓顯示著一個長而僵硬的東西。這麻袋就是長老的裹尸布。唐泰斯在那張床前坐下,感到十分凄涼和悲痛。
長老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看他,再也不會對他說話。唐泰斯又成了孤獨的一個人!自殺的念頭曾因為長老而被拋棄,現在卻又像幽靈似的出現在唐泰斯面前。
死確實很容易。可是那些陷害他的人呢
?是不是就任他們逍遙自在地活著,然后繼續心安理得地害人?復仇的火焰再一次在唐泰斯的胸中燃燒起來。
“既然只有死人才有離開黑牢的自由,那我就頂替死人吧。”唐泰斯的頭腦里閃過一道亮光。這是長老給予他的智慧之光。
唐泰斯生怕自己改變決定,立即朝那只麻袋彎下腰來,用長老做的小刀把袋子割開,拖出尸體,把它背回自己的牢房,放在自己的床上,用自己平時包頭用的破布片把尸體腦袋包上,再蒙上他的被單,最后一次吻了吻那冰冷的額頭。長老那睜著的眼睛沒有辦法合上,唐泰斯把他的腦袋轉成臉朝墻。明天看守來送飯的時候,一定以為他在睡覺。
唐泰斯再次回到長老的牢房。接下來唐泰斯做的就是鉆進麻袋,照尸體原先的樣子躺好,最后從里面把麻袋縫死。
唐泰斯遇到的第一個險情是,晚上7點鐘看守過來給他送飯,會不會發現他的掉包記?
唐泰斯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終于在司令官指定的時間里,兩個負責抬尸體的掘墓人來了。他們把這具所謂的尸體從床上抬下,放到擔架上,唐泰斯直挺挺地繃緊全身,盡最大努力裝出一副死人的樣子。
兩個掘墓人走了20多步路便停下了。唐泰斯一點也不知道他遇到了第二個險情,他們在唐泰斯的腳上綁了一個36斤重的鐵球。
唐泰斯不久聽到了海浪沖擊巖石的聲音。
兩個掘墓人停了下來,唐泰斯覺出他們一個抱他頭,一個抱他腳,開始來回晃悠他。
“一……”兩個掘墓人齊聲喊了起來,“二,三!”頓時,唐泰斯覺得自己被摔了出去,他被拋到空中,仿佛一只受傷的小鳥,穿過大氣往下墜,他嚇得心都冰涼了。
那鐵球拽著唐泰斯,飛快地往下落,往下落……
終于隨著一聲可怕的巨響,唐泰斯像飛箭似的栽進冰冷的水中。
海就是伊夫堡監獄的墓地。
唐泰斯那一聲驚恐的大喊剎那間被海水淹沒,盡管他頭暈目眩,而且幾乎要窒息,但他清楚這時候應該做什么。他屏住呼吸,用右手一直握著的小刀,迅速劃破麻袋,先伸出手臂,然后伸出腦袋,接著弓起身子,摸到綁在腳上的繩子,將它割斷。這些動作可謂一氣呵成。
唐泰斯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又潛入水中,因為他怕被人發現。
當唐泰斯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離沉沒地點至少五十步的地方。天空一片烏黑,狂風大作,烏云疾馳,似乎風暴即將來臨。
唐泰斯又潛入水中,這位潛游高手在水下游了很長一段距離。等他浮出水面的時候,巖石上的那盞風燈已經看不見了。
唐泰斯決定游向蒂布朗和勒梅爾兩個小島中的一個,它們離伊夫堡都有一海里遠,比較安全。
夜色越來越重,唐泰斯對著普拉尼埃燈塔往右偏一點的方向游去。他奮力劈浪,頂著逆流快速向前游去。自由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一個多小時后,唐泰斯的腳踩在蒂布朗島的巖石上。坐在巖石上,那感覺比他一輩子所躺過的最柔軟的床還要舒服,不久他竟然進入了甜美的夢鄉。而此刻島上風雨交加,唐泰斯實在是太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