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妖界入口,昏黑天幕下的風牢宮扶風殿中,璇璣女王,不對,現在是璇璣太后。她側坐在御座上,一手支頤,風流嫵媚宛如當年。絳樓默立在垂拱之前,臉色有如金紙。
“你親眼看到,是陛下送云筱走的?”
“回太后,卻是如此,實乃臣妾親眼所見?!?
璇璣的臉色是掩飾不住的開心,她摘下一個鑲滿寶石的戒指把玩,嘴角一直勾著:
“哼,陛下想要割舍固然是好事,云筱要是以為我會輕饒她,那就太天真!”
說著她狐眸一轉,鬼主意就在美人腹中滋生了。
“陛下以為趁在妖界封閉之前將云筱送出去就萬事大吉了?本宮有的是法子將封閉的時間推遲,這個云筱一定耐不住要來妖界招惹我魈琛,那時本宮便來個關門打狗,哈,哈哈哈!樓兒,你說這是妙計不是?”
絳樓雙膝一折,撲通跪倒在地,涕泗橫下:
“太后的計策當然是最好的,只是……只是不能饒了云筱一命嗎?若是云筱死了,陛下也會很傷心的。”
璇璣的臉色沉了下去,聲音也變得嚴厲:
“你就是優柔寡斷、敵我不分這點,本宮素不喜!本宮是經過情愛的人,所謂情愛,也得是合適的對象,愛錯了人,便是一生可悲可嘆的痛處!陛下不懂慧劍斬情絲,本宮可不能容他劍走偏鋒!你更不要助紂為虐!從今天起,你不準出紫薇宮一步!”
絳樓伏在地上,哭的肩頭一聳一聳,她心底滿是絕望。璇璣動怒罵她,已經是對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了,她不了解璇璣幾千年的歲月是多么難熬,只知道年輕時的痛苦經過了漫長的時間已經扭曲了璇璣的內心,讓她變得非常殘忍了。以她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不能讓璇璣收回成命了,她只盼著云筱和魈琛,盼他們能不陷入魈琛的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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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頂小車行的飛快,沖天而去,只是九重天還是太高遠,兩三個時辰過去還沒有到。林蕓蕭獨坐車內百無聊賴,心想自己若是云筱能驅策聲如鳴鳳,速比大鵬的重明鳥,那么去九重天還不是彈指一瞬間的事兒?又想到自己馬上要歸還云筱的半爿元神,心底的感情又十分復雜。
她不愿意與另外一個時不時就會強占她身體的不要臉神仙分享身體,又不敢想象沒有了云筱靈力支撐的她的肉軀會變成什么樣子,畢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一忽忽兒過去,她就成了個干巴巴的老太婆也說不定。
小車剛登上九重天,那方濃煙包裹的刑臺就奪人視線的出現了。
——云筱啊云筱,三百年前,你為了大地上十八萬流離失所的凡人而奉獻了自己大半神力,結果卻遭嫉賢妒能的天帝求來“天譴”酷刑折磨三百年?,F在,這最后一道天火在即,你將重獲自由,往后,你還會多管閑事嗎......
林蕓蕭看著刑臺上的云筱,她穿著的三百年前那火紅的戰衣、白銀的鎧甲,現在已是邊角殘破焦糊。而那三百年前的倔強女子緊閉著雙眼,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她身上的這半云筱的元神沒有經受那三百年的天火刑,但看著刑臺上云筱的那副可憐樣子,想著那必然會是挫骨削皮的痛苦,不由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會子元神合并,那三百年酷刑的感覺,云筱這半元神怕是逃不過受一遍了。還有那已經被折騰的這么虛弱的身軀,怕也是要一段時間將養了。
林蕓蕭這樣想著,刑臺上的云筱突然睜開了一雙翦水大眼,目光里的狠厲在看清對面人的臉孔后就瞬間消失了,而換成了溫煦的目光,眼神中看出她也長舒一口氣。
“你怎么來的這樣晚!”
語氣里,居然都是譴責!林蕓蕭好氣又好笑,她現在代表的,是云筱的一半元神,刑臺上的云筱這么說她,可不是說自己么?
云筱剛剛指責完林蕓蕭,天空中驀然出現一道火龍,直直向她燒去。剎那間,火光映亮了天地,滾滾濃煙升騰而起,在刑臺上燒的頗有不可收拾之勢。此火乃是叁味真火,非為常人所能撲滅的。更何況是天刑,林蕓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火肆意的燒著臺上那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神,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么多年的天火刑苦,若云筱那半藏在她體內的元神感受一下,會產生什么樣的想法念頭呢?
可是,云筱畢竟是云筱,她從來不會向誰低頭,尤其是她認為錯的人和事。即使三百年一半的自己受天刑折磨,一半的自己在人世如幽魂一縷茍且偷生,重生之后的她,依然是當年怒轍碾敵,我行我素的天庭女將。
林蕓蕭帶著云筱的元神久了,竟還有了骨血相融同仇敵愾的感覺來。
臺上的天火漸漸的熄滅了。那臺上的女子,在受過這最后一道天火后,仿佛九天之上的不死神鳥鳳凰般重生,一雙眼眸更加的明亮堅定。她只看了臺下的林蕓蕭一眼,林蕓蕭體內的那半云筱就會意,元神從肉軀脫身而出,化作一塊亮斑飛快飛向臺上的紅衣銀甲女將。元神合并剎那,天地風云驚變,九重天上突然烏云翻滾,電閃雷鳴,云筱透過耳邊呼呼的風聲隱隱能聽到天宮傳來的驚嘆聲、哭泣聲、怒罵聲,混雜交錯,在現在的云筱聽來,都是心里有愧的惶惶之音。
她嘴角略過一抹不屑的嗤笑,凝神檢視另一半的元神這三百年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