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筱聽在心裡,好生的奇怪,明明是顏錦哭的梨花帶雨,居然還在安慰著那男子叫他不要害怕。
“好,有錦兒在,以後無論什麼我都不怕了。”
這明明只是爲了安慰她的話,她聽了還是開心的破涕爲笑。
雲筱隱約的猜到,面前這個和顏錦摟抱在一起的男子,定不會是顏錦的正牌夫婿東海龍王敖延。但不知爲何,她一點都不忍心打斷這兩人,他們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相扶患難的夫妻一般,教人既憐惜又羨慕呢。
魈琛看著腳邊相擁的兩人,問道:“顏錦娘娘,你也該給我們介紹一下這位少俠是何方人士吧。”
顏錦瞥了魈琛一眼,竟是十分防備,輕聲道:“這是本宮家事,魈公子、魈公子打聽太多,不太好吧……”
魈琛搖頭微笑道:“這不是你的家事,這是你的私事。你的私事既已被我知道了,和盤托出又何妨。我素居妖界,怕是不會有機會泄露你的秘密,而我們不知要在你行宮留宿多久,若讓我們知道這裡面有個來歷不明的人,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睡著的房中。我是不怕……但我擔心阿筱,嗯,還有白澤他們。”
他蹲在他們身邊,目光掃過白衣男子又掃過顏錦,依然溫和微笑:
“你今日是必須要說,而不是我請你說,你願意說便說。”
魈琛還是那個魈琛,微笑也和以往一樣,這話中的語氣卻不是那一團和氣了。
雲筱緊緊的揪著被角,瞪著魈琛想,說完擔心我再加上白澤他們,是刻意如此,怕我誤會嗎?
顏錦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沒敢再看,不知是心虛還是那雙眼睛裡傳遞的信息太過危險。她抿了抿乾的發白的雙脣,冷聲說:
“我若和盤托出,你可否替我保密?”
“當然可以!”
“你發誓!”說罷轉過頭看著雲筱,“你也發誓!”
魈、雲二人對視一眼,就都舉起右手道:“我指天發誓,若來日將在這裡聽到的話泄露出一字一句,便教我不得好報!”
顏錦這才滿意,長長的吁了口氣,徐徐道:
“舜郎,我要說了。”
白衣男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從剛纔雲筱和魈琛發誓開始,他就一直用他一雙陰鬱的眼睛盯著兩人看。
“這位是玉扶舜,黃河河伯。我與他,乃……乃是一對野鴛鴦也。”
她說道“一對野鴛鴦”時,眼中沒有羞愧,只有無盡的怨恨和惆悵。她繼續道:
“我們也非是在男未婚女未嫁時相識的,我與他相識時,我已是龍王側妃。我本是東海一尾普通的白魚,誤食了東海龍王的丹藥,一日之內修煉成妖,化出人形來。龍王知道後,說我吃了他的丹藥才得此大造化,須得報恩,強迫我嫁與他做側妃。他寵幸了我一月後,爲了比翼鳥公主的情緒,將我送到黃河行宮來,幾十年也不能來看我一回,勢同流放……”
她說到這裡,輕輕扶住額頭,連連嘆息。
“我當時爲何要饞嘴吃那丹藥,我寧願做一尾自由自在的小魚兒!在這黃河行宮裡,只有一大羣宮婢和我作伴,我想念東海,想念我家裡的兄弟姐妹,可他們都只是普通的魚,大概現在早已化作灰土了。”
她說了些不相干的話,但是沒人阻止她,她看起來真的很後悔難過。
“就在這樣枯槁無趣的日子裡,偶有一日,宮婢通傳,說是外面來了個陌生男子,送來一株珊瑚,稱新上任的河伯對側妃娘娘的一點敬意。對,那男人就是舜郎,那時行宮裡到處都是敖延的眼線,我不敢讓他進來,更不敢去見他,只是命人將珊瑚搬到寢殿裡,遠遠的看了他一眼。天啊……我不該看那一眼,我只是看了舜郎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了。”
她雖說著不該看那一眼,但云筱覺得她口是心非呢,她若沒有看那一眼,一定會後悔。
顏錦說著說著又淚如雨下,玉扶舜用袖子爲她擦了擦眼淚,她哽咽的繼續說下去。
“他那次走後,我一直在想念他,想念他那雙陰沉沉的眼睛,想念他年輕好看的臉,想念宮女和他說話時,他輕輕笑的那一下……我無法剋制自己,想著也許是我難得見到男子,所以才這樣鍾情於舜郎。又想到龍王三十年沒來過行宮,怕是再也不來看我了,便放縱自己想念舜郎來。”
“我在想我什麼時候能再見舜郎一面,甚至開始慢慢爲此努力,我收買了龍宮裡一部分的婢女,加上我身邊的幾個都是我的心腹,再除去那些堅決不肯與我爲伍的,這行宮就約莫受我的掌握了。我想反正龍王不會來了,我也許可以小心的放肆吧。之後我便遣人請河伯來龍宮做客,我當時只是想和舜郎說兩句話,真的只是想和他說說話,沒有其他非分之想。他是我在黃河幾十年來唯一感覺好奇的人,我想認識他。”
雲筱聽到此處,在心裡連連嗟嘆。女人發起瘋來可真謂不管不顧,就憑著這滿行宮都是宮女就可斷定東海龍王是個怎樣的暴君,她居然還敢在這宮裡興風作浪。可是那玉扶舜看起來這樣的膽小怕事,後來怎麼敢與她幽會?便豎起耳朵聽下去。
“舜郎應邀來了,我擺了小小的筵席,甚至親自烹飪。我們果然聊的投機,到最後還喝了一點酒。之後……之後見面愈發勤,最後就變得夫妻一樣同入同出……我從舜郎那裡得知,他繼任河伯那天,敖延來到了黃河,因爲上任河伯昆父做出了忤逆他的事情,他親自來誅殺了昆父。我想他爲了一個忤逆他的臣子都能不遠萬里的來料理他,我身爲他的側妃,他連順便來看我一眼都沒有。我能被他想起的時候只有他擔心我紅杏出牆的時候……這樣的夫婿,我還盼他什麼?我本不愛他!”
她說的聲淚俱下,嗓音失去了原有的輕柔。她又嘶啞又用力的說出每一句話,好像每一句話都是恨,說出來就能解恨一樣。
“可這些也只能算是藉口,若是我沒有愛上舜郎,我不會這樣鋌而走險,不會背叛了我已經嫁與的夫君。可是我愛上舜郎了,我不能剋制我自己,也不能將我大好的青春荒在一個不愛我的人手裡。你們……你們懂嗎?”
她說完就泣不成聲,捂著臉痛哭起來。雲筱看著夜明珠的光輝將顏錦柔柔裹住,似懂非懂。她初見顏錦時,很不習慣她白似珍珠沒有血色的皮膚,不習慣她長長淺藍色微卷的頭髮和淺碧色的眼睛,此刻看著,卻覺得美麗絕倫。
魈琛也沉默了,微微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雲筱猜他也一定心軟了,他一向是最易心軟的。聽完顏錦的訴說,她倒覺得剛纔那個誓發的也不吃虧,任誰將這樣隱秘的事情說出,都會怕走漏風聲。
“還有就是今天的事……舜郎素有癇癥,平常也和正常人一樣,只是今天受了點刺激,所以才發了病,驚到了妹妹,實在抱歉。”
雲筱搖搖頭表示沒有關係,卻忍不住看向玉扶舜。他生的琳瑯如玉,卻有這樣的病癥,真是可惜。顏錦不因爲他有這樣的病就厭棄他,也真是真心實意了。玉扶舜這樣膽小,卻敢冒風險和顏錦做露水夫妻,也無疑是一片赤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