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干干凈凈,顧長歌站在宮門口,看紅翡將孩子帶過來,四歲的小男孩,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又細(xì)又長,瞳孔漆黑。
顧長歌心下微驚,沒想到這個孩子與皇上長得那么像,任誰看了都知道是皇帝的兒子。
她露出笑臉,上前想要拉孩子的小手,溫和的說道:“逸宸,我是……”
她還沒說完,逸宸驚恐的往后退了兩步,躲在紅翡身后,不肯上前。
微微有些尷尬,顧長歌看了看紅翡,干脆蹲下身又繼續(xù)哄著逸宸道:“逸宸,你可知道,我是你晗娘娘?”
逸宸只是在紅翡身后縮著,眼睛直直看著顧長歌,有著膽怯和害怕。
紅翡笑道:“或許孩子認(rèn)生,主子還是進(jìn)了屋再說?”
“好,”顧長歌起身,吩咐碧璽“快,屋里準(zhǔn)備了桃花酥、美人面,咱們進(jìn)去說。”
幾人走進(jìn)屋去,逸宸果真還是孩子,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眼前的糕點盤子,顧長歌笑笑,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桃花酥,放在手里道:“逸宸喜歡嗎?喜歡就拿去吃。”
她攤平手心,放到逸宸眼前。
逸宸咬了咬嘴唇,伸手小心翼翼從顧長歌的手中捏起點心,塞到嘴里。
顧長歌笑著,看逸宸那走點心,可后面顧長歌便笑不出來了。
桃花酥外面都是酥皮,一咬是會掉渣的。
他長了嘴一口咬上去,卻也只是小小一口,比女子還秀氣許多,然后不停地咀嚼,同時看到了掉在地攤上的酥皮。小小的孩子便蹲了下來,伸手去撿地上的酥皮。
酥皮容易碎成面,他便用手摁在酥皮渣上,捏起來要放入口中。
顧長歌一驚,忙道:“掉在地上的不能吃了!紅翡!”
紅翡也沒見過主子們這樣,忙伸手拉住逸宸的小手將他手里撿起來的酥皮拍掉。
逸宸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尖叫一聲咬到了紅翡的胳膊上。
紅翡吃痛:“哎。”
她趕忙松手,逸宸卻趕緊把手心里黏在汗水中的一點渣滓放嘴里舔干凈。然后又開始吃后面的。
顧長歌震驚于這個場面,咬了咬嘴唇,看碧璽一眼,吩咐道:“碧璽,去拿個干凈的碟子。”
她起身蹲在逸宸面前,擔(dān)憂又心疼的說道:“逸宸,晗娘娘不是不許你吃東西,只是掉在地上的太臟了,地是我們用腳踩的,若你喜歡,讓碧璽拿個碟子給你,你用碟子接著吃可好?”
逸宸小小的眉頭擰了起來,想了想,點點頭代表同意了。
顧長歌抿嘴,吩咐紅翡扶他坐到桌子上,又親自拿桌子上的盤子放到逸宸眼前,叮囑道:“接著盤子,慢慢吃,別噎著。”
其實這話根本不需要顧長歌囑咐,逸宸根本舍不得一口吃完點心,一點點的咬下來,又要吞咽半天。
顧長歌心疼這孩子,從剛才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不肯多看自己,只是一味的吃東西。不知道在冷宮里,是否他連個飽飯都吃不到。
逸宸還沒吃完,碧璽就說伺候皇子的宮女已經(jīng)到了。
抬眼去看,站進(jìn)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還有兩個看起來十幾歲的。
“這是嬤嬤李氏,伺候四皇子的生活起居,這兩個一個叫萍兒,一個叫星兒,也是服侍四皇子的。”碧璽說道。
李氏她們忙跪下行禮。
顧長歌叫起來,說道:“你們在本宮這里伺候逸宸,逸宸好,自然有你們的好,雖然他只是個孩子,可到底也是主子,若以后讓我知道你們有一點慢待或者偷懶,讓逸宸餓了病了,本宮唯你們是問。”
“是。奴婢不敢。”幾人說道。
顧長歌點點頭:“碧璽,帶她們下去吧。”
等到人都出去了,顧長歌平心靜氣,對逸宸說道:“逸宸,我知道你已經(jīng)四歲了,可以聽得明白我在說什么。”
逸宸抬起烏黑的眼睛,看著顧長歌,嘴里卻沒停下咀嚼。
顧長歌也不在意,只繼續(xù)說道:“從今日起,你便住在景仁宮了,我便是你名份上的母親,你若愿意喚我母親最好,若是不愿意,晗娘娘也是可以的。我不會強(qiáng)迫你做什么,也知道你此刻防備著我,”她溫柔笑笑,“我并非你親生母親,但卻愿意像你生母一樣,好好對你。”
逸宸沉默,只是靜靜放下了手里的點心。
顧長歌知道他聽明白了,說道:“跟紅翡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有什么地方不喜歡的,就來告訴晗娘娘,只一樣,你要親口跟我說。”
逸宸站起身,紅翡領(lǐng)著他去了外面。
顧長歌輕輕舒了一口氣,用帕子擦了擦額頭,天氣越來越熱了,內(nèi)務(wù)府過不多久就會送來冰。
碧璽從外面進(jìn)來,看她這樣笑著說:“四皇子其實也很懂事,只是從前一直住在冷宮里,難免會膽怯。”
看著盤子里僅剩了兩三塊點心,顧長歌無奈道:“冷宮里缺衣少食,不受人待見也沒人伺候,真不知道這孩子是如何長大的。你說海云會如何教養(yǎng)他?我真擔(dān)心,海云在孩子出來前說了什么,讓他這樣的抵觸我。”
“這也是尋常,”碧璽過來,將點心盤子拿走,放到后面等著一會送出去,邊走邊說“海云曾經(jīng)是孟皇后的親信,后來有了這個孩子,連一天的好日子都沒有,缺衣少食也就罷了,您只看那孩子,都已經(jīng)四歲了,長得比同齡的皇子公主還要瘦小。”
顧長歌思索了一下,說道:“你去幫本宮把周無術(shù)找來,給這個孩子看看,順便你派人去冷宮里瞧瞧,海云現(xiàn)在如何了。”
周無術(shù)來后,看過了孩子給顧長歌回話,只說孩子只是因為吃的少,其他并無大礙,顧長歌這才放心。
皇上也來了景仁宮幾次,對于景仁宮的布置很是滿意,贊揚(yáng)皇后的用心。
顧長歌也只陪著笑。
本來逸宸應(yīng)該同其他的皇子一樣,早早的跟先生念書,只是他從未受到好的教養(yǎng),顧長歌擔(dān)心他被欺負(fù),便吩咐了晚些再送去念書就是。
皇帝知道了,也沒有過問什么,只是他并不太喜歡這個孩子。
顧長歌雖然有心要善待逸宸,可無奈逸宸從不跟她親近,便也無法,只好慢慢來接觸。
沒過多久,她就聽溫木槿說熙嬪仍鬧著不好受,天天嘔吐難受。
顧長歌詫異,這熙嬪如今也有了五六月的身孕,如何便這樣難受,怕不是什么好兆頭。
她特地挑了個還不算曬的日子,跟溫木槿一起去瞧瞧熙嬪。
如今熙嬪多子,除了最早生下,養(yǎng)在皇后身邊的三皇子逸景,后來還生了五逸央,如今再次有孕,確實是她的福氣。
顧長歌只有羨慕的,卻也只能感嘆自己的命運(yùn)多舛。
爾桃看是她們來了,上前迎接,并感謝了之前顧長歌在皇上面前幫熙嬪說好話的事情。
顧長歌看熙嬪坐在椅子上也沒打算起來,木槿身份低,如今仍是貴人,見了熙嬪是要行禮的,故而她躬身請安。
熙嬪輕笑讓她起來,便看到也同樣表情令人尋味的顧長歌,一側(cè)嘴角輕輕勾起:“本宮還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老相識了,只是不知當(dāng)日的錦貴妃娘娘,如今怎么就成了和本宮一樣的晗嬪了,皇上這一出,還真是好笑呢。”
顧長歌也不惱,只是笑道:“多年不見,熙嬪還是這么牙尖嘴利,”她定定看著熙嬪笑“上次我與皇上回乾清宮,還聽爾桃求皇上,說熙嬪身子不好,看你這樣,也不像是不好的。”
她掃了一眼熙嬪身前的桌子上,擺著好幾盤剝好的果子。
有核桃、杏仁、榛仁,還有一碗熬得濃稠的白果粥。
熙嬪聽她提起之前的事情,也算承了上次她勸說皇上恩情,撇撇嘴站起來,不耐煩道:“咱們這多年的相識,這些虛禮當(dāng)真麻煩。”
然后輕輕福身,顧長歌也笑著行禮,算是二人做了平禮。
顧長歌坐了一旁,看著她面前的這粥說道:“這時候也不是午膳時間,這一大碗喝下去,午膳怕是吃不下了。”
爾桃笑著說:“這算什么,娘娘聽說白果粥對皮膚好,就喜歡用些,一日要用三碗呢。”
顧長歌眉頭輕輕一挑,看她皮膚,確實光滑細(xì)膩。
熙嬪撫摸著自己臉頰,喜道:“之前我吃了太多核桃,上火不說,臉上還長了瘡,如今全好了,反倒比以前更白皙了,你們回去也多喝幾碗。”
溫木槿笑著說道:“若是我有你的福氣,能再有喜,吃也就吃了,可如今我連皇上面都少見,喝它做什么,罷了吧。”
顧長歌笑:“熙嬪喜歡就吃吧,我可不喜歡,白果清苦,不習(xí)慣的。”
熙嬪見狀也不再勸說,三人聊了聊天也就過去了。
倒是皇上派人來報,過些日子天氣越發(fā)熱了,該挪去圓明園避暑,叫各宮都提前準(zhǔn)備著了。
顧長歌想著自己這邊有皇上的喜愛,溫木槿有婉殷公主,到時肯定都會過去,也就放下心來。
她最頭疼的一件事,就是逸宸還是不肯跟自己說話。
伺候逸宸的李嬤嬤說,每日里就是吃的很多,每一餐都要吃撐才算數(shù),上回小廚房包了餃子,逸宸吃了二十多個,小小的人吃這么多,走著路到一旁玩,一低頭竟然吐出來了一個。
顧長歌覺得好笑,到底也是心疼的,總要想個法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