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81
侍衛將廢棄樓閣用火.藥小范圍炸塌, 而后緩緩推倒移平,謹記王妃吩咐,并未破壞周遭的建筑布局, 請工匠設計圖紙再到開始動工, 前后不過八.九日。
虞錦捧臉望著窗外望月臺的檐角, 心中浮出一些猜測。
乍聽聞此事時, 她驚愕之下略有不解, 可不過稍稍揣摩一二,便有了幾分可靠的想法。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王爺便對她生出了別的心思?這比虞錦以為得還要早。
若是從前, 虞錦許是還不信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會是南祁王那樣清冷從容之人所為,但近來幾番云雨, 虞錦也發覺沈卻實則不是個內斂之人。
思及此, 那幾分猜測便顯得愈發可靠了。
虞錦嘴角微翹, 有些許歡喜和得意。
身后,生蓮順著虞錦的目光瞧了眼望月臺的方向, 狐疑地皺起眉心,那地兒有什么古怪?姑娘這幾日老是盯著那兒發呆,時而還揚著嘴角傻笑……
活像是中邪了。
虞錦又忽然放平嘴角,命人拿來炭筆,在寫有日期的紙上隨手打了個叉, 離王爺回府左不過一兩日, 屆時她定要好好問上一問!
眼看日頭落山, 虞錦便想去西北角看看動工情況。
王府小徑上多了好些名貴花卉, 都是白管家四處物色來的稀罕物, 如今府里的布局顯然更偏柔美,一瞧便是有女主人的樣子。
虞錦很有閑情逸致地掠過幾眼, 行至半途,就見白管家急急匆匆地趕路,身后的丫鬟小廝抱著幾盒人參和藥材,另有府醫緊隨,還有一哭哭啼啼、眼生的婦人。
迎面撞上,白管家立即頓步。
虞錦遲疑,問道:“是什么人病了?”
白管家福身道:“回王妃,是姬夫人,姬大夫出城義診未在家中,那姬夫人昨夜咳得厲害,到今晨便一病不起,恐怕不妙。”
說罷,白管家倏地想起近些年姬大夫與王爺那些隱晦的傳聞,忙要解釋道:“姬夫人乃姬將軍之妻,當初姬將軍他——”
“不必說了。”虞錦打斷他,道:“白叔快領著府醫去吧,生蓮,快去套馬。”
看她這架勢,白管家驚疑道:“王妃這是……?”
“姬家于垚南有恩,那便是于王爺有恩,夫人乃將軍遺孀,眼下姬大夫不在,我自是要代為照看才是。”
說罷,虞錦催促道:“白叔,莫要耽擱了。”
白管家很詫異,沒曾想王妃竟知姬家原委,怔了怔道:“欸、欸,王妃吩咐,老奴這就去!”
姬家在一條偏僻清靜的巷子里,是個兩進兩出的宅院,修葺得也很是雅致美觀,以姬家母女二人,斷是無法住得這般閑適,想來王府幫了不少忙。
幾人到時,姬林氏已然昏厥,沒了意識,方才在王府見著的婦人正是伺候林氏的王婆子,眼下正哭得傷心。
虞錦命人上前給她遞了帕子,又詢問府醫道:“齊郎中,夫人如何?”
齊郎中并不是頭回給林氏看診,收了診帕嘆氣道:“回王妃,姬夫人常年郁郁寡歡所至的心病,心病傷人啊,久而久之,便損了心肺,加之底子并不好,這些年只能靠湯湯水水養著,可是藥三分毒,便是華佗在世也恐難治愈,眼下也只能用人參吊養著了。”
聞言,虞錦微微頷首,道:“你盡管醫治,藥材什么盡管用最好的。”
齊郎中應了是。
王婆子拭了拭眼淚,忙躬身哭道:“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屋里悶熱,虞錦便去了廊下。
涼風拂面,白管家也推門而出,緩緩嘆氣道:“其實姬夫人的身子是全靠藥吊著,恐怕也沒有幾年時日。”
虞錦也很惋惜,她生在武將世家,自幼對血灑疆場、為國殉節之人抱有敬意,對其遺孀自也多了幾分同情。
何況她此前聽聞姬瀝明是為護王爺撤退才戰死沙場,雖未證實過其中原委,但依白管家對姬家的上心程度,以及姬長云可進出王府藥房的情形看,因是真的無疑。
且白管家所為定是王爺默許,故而虞錦此番前來,也是替沈卻來的。
白管家偷瞧她幾眼,猶豫半響,道:“王妃,府里丫鬟嘴碎,有些事當不得真,那些風言風語沒個準頭,王爺嘴上不說,卻是很顧及姬將軍的恩情,只……許是擔心姬大夫偏了心思,故而從未主動做什么,王爺清清白白,天地可鑒吶!”
也正是如此,白管家從未打過姬長云的主意,他可太了解自家王爺了。
說實在話,虞錦確實因姬長云生過警備之心,但彼時她借著失憶,尚未在王府站住腳,眼下一切塵埃落定,反而看得愈發清晰。
倘若王爺當真對姬長云有意,恐怕早早納了側妃,娶了正妻也說不準,不必白管家解釋,虞錦也并不會多想。
聽白管家這般慷慨激昂地為王爺說話,虞錦覷他:“白叔,我瞧著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
“自然不是。”白管家連忙搖頭,道:“王妃最是深明大義!”
不幾時,藥便煎好,林氏服下后總算轉醒。
只是她瞧著臉色很是蒼白,頗為虛弱,聽說王妃親臨,又固執地非要下榻見禮,被虞錦勒令禁止。
見林氏要收拾病容,虞錦體貼地去堂前坐著,聽聞姬長云臨時趕回了府中,頓時松了口氣,將齊郎中留下給姬家母女差遣,一切安排到仁至義盡后,才準備打道回府。
行至廊下,卻逢姬長云一身白衣緩步而來。
四目相對,姬長云腳步慢了一瞬,她看向虞錦依舊絢麗的衣裳,以及那張養得滋潤的小臉。
單是就這么看著,都能瞧出她成婚后的日子何其滋潤。
姬長云有些不知怎么面對虞錦,她此前便疑心虞錦身份有異,且又瞧王爺待她已超出了正常兄妹該有的界限,可她那時以為她不過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她早該料到的,虞錦的言行舉止,非顯赫人家斷是養不出這樣精細的人。
姬長云呼吸頓了頓,又快步上前,福身道:“聽母親說了適才的情形,長云在此多謝王妃親臨。”
虞錦扶起她,道:“姬大夫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見姬夫人無大礙,我也好放心。”
姬長云看著虞錦那雙白皙嫩滑的手,情緒很復雜,感激有,窘迫有,矜傲也有。
其實她自幼便看不慣那些嬌嬌氣氣、徒有美貌的大小姐,她們一無是處,靠著家世與模樣便能高人一等,姬長云不齒。
最重要的是,王爺不喜歡。
在姬長云的認知里,南祁王一向厭惡麻煩的人和事,且他心有守護山河的堅定,他最不是個能被情.欲左右之人,更不是個耽于美色的淺顯之人,若有人能在其左右,此人定要能與他攜手并肩,而非只做他的身后人。
眼前這個貌若天仙的大小姐,就是姬長云認為最不配的那類人。
可她還是成為南祁王府八抬大轎迎進門的王妃,是王爺親自下了聘書求娶之人,姬長云很不解,她不知虞錦除了一張皮囊,究竟有什么好?
她這樣一個嬌生慣養之人,又能為他做什么?
虞錦摸了摸臉頰,遲疑道:“姬大夫這么看我作甚?”
姬長云回神,很淺地笑了一下道:“只是覺得人的際遇很奇妙。”
虞錦往前走著,隨口道:“此話怎講?”
姬長云一襲白衣隨風飄動,道:“幼時聽父親夸贊,稱王爺是個絕世之才,后證實果真如此,長云也與王爺相識多年,一直以為那般對人對事都挑精擇肥,又不近美色之人,未來娶妻,定不會是王妃這般貌美昳麗之人。”
聞言,虞錦一雙美目彎彎,道:“姬大夫既說王爺挑精擇肥又不僅美色,那又怎會只是看上我的美貌?”
她笑說:“不過姬大夫有一句話說得對,于王爺這樣的人而言,皮囊可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言下之意,她身上可有比皮囊更要緊的,比如才華和內涵。
其實虞錦原也以為自個兒是靠美貌征服的王爺,她并未覺得有何不妥,甚至還挺自得的,長得美也不是她的錯。
只是適才姬長云話里顯然別有洞天,她隨口堵了兩句罷了。
但她說著說著,竟也覺得自己那番言論很是有理,興許王爺是透過她精致的表象,窺得里頭更加精致的內里也說不準?
思及此,虞錦暗自點頭,道:“王爺眼光獨到。”
姬長云心頭一哽:“……”
她適才并非是想給虞錦添堵,只是到底有些意難平,這話說得如此曲折蜿蜒,正是不想讓虞錦察覺,不過是一時鉆了牛角尖,話一出口她便隱隱有些后悔。
只是她也沒料想,這話還能這般解釋的?
且對方還對此深信不疑。
姬長云有些沉默,一時跟不上虞錦的話茬,慢了半響,點頭道:“王妃……說得極是。”
沈卻那樣的人,虞錦并不覺得有人惦念是件值得她惱怒的事,畢竟若是在靈州,想必惦記她的人也不會少。
是以,虞錦不僅沒與姬長云計較,還因適才的新發現,隱隱有些喜悅。
回到府上,用過晚膳后,夜將將暗下。
夜闌更深時,虞錦便滿心歡喜地安置入睡。
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人在撥她的臉,緊接著,一陣夾雜著花草清風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在她的臉上落了兩個輕聲的吻。
虞錦頓時清醒,睡意全無,停頓半響后,伸手環住男人的脖頸,很驚喜道:“王爺怎么這個時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