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80
屋里的氣息靡靡, 嬌啼粗喘聲直至夜半才略略消停,且不知究竟怎的,床榻上的吱呀聲停歇, 但沒多久, 圓木桌前的茶壺杯盞便哐當哐當碎了個徹底。
緊接著響起虞錦氣哭的聲音, 夜才逐漸安靜下來, 小丫鬟們心驚膽戰, 若非是里頭叫了水,還以為王爺與王妃打起來了。
晌午的日頭高升,丫鬟羞答答地撓了撓鬢角, 忙將午膳放進鍋里溫著,只是可惜了早膳, 倒是白做了。
伺候在后廚的粉衣丫鬟不明所以, 聽說王妃這個時辰還未下榻, 驚恐道:“王妃病了?請府醫了么?”
小丫鬟俯身附耳低語了兩句,粉衣丫鬟臊得慌, 支支吾吾半響,只憋出一句:“王爺王妃好興致呢?!?
“想來也正常,新婚夫婦,哪有不恩愛的?何況咱們王妃還生得那般好看,我昨夜里去送水時, 瞧王妃整個人都偎在王爺懷里, 還鬧脾氣地打了他兩下, 王爺還笑呢。”
“真的?王爺還會笑?”
“豈止會笑, 他還——”
這話題引來一眾丫鬟婆子參與, 在小廚房圍了一圈,嘀嘀咕咕的, 直至有人道:“王妃醒了,快備好午膳?!?
那廂屋里,虞錦懵懵地擁著被褥坐起,寢衣松松散散,里頭指痕和齒印明顯,甚至還有些疼。
她艱難地系緊了衣帶,要下榻時兩腿酸疼地倒吸一口氣,本來也沒多么想騎馬,但昨夜里的代價實在太大,讓虞錦覺得這馬今兒是非騎不可了!
“生蓮——”嗓音暗啞,一開口便將自個兒驚著了。
生蓮忙遞上水,揭開幔帳,窗前落下的光線登時落了半張榻。
虞錦不適應地閉了閉眼,潤過嗓子后道:“什么時辰了?”
生蓮接過她的茶盞,“午時剛過三刻,姑娘可要用膳?”
虞錦點點頭,都已至晌午,得抓緊些了,她任由人伺候更衣穿鞋,問:“王爺呢?”
“王爺已用過膳,在書房呢。”
折騰到夜半,虞錦確實餓了,便有氣無力地吩咐人布菜,還順帶吩咐人去喂一喂她的小馬駒。
用過午膳后,虞錦置備了些茶點要送去書房,她早前還拿喬著三姑娘的身份為非作歹時,進出沈卻的書房也無人再攔她,只是今日段榮卻道:“王妃稍候,屬下去通稟一聲?!?
虞錦沒深想,只微微頷首。
沒一會兒,虞錦便提著食盒邁進門檻。
沈卻的寢屋在成婚后已大變了模樣,泰半都是白管家為虞錦置辦的物件,但書房卻是同以往大致無異,簡潔古雅,一目了然。
不過因虞錦有時占著他的書案處理賬冊,白管家便覺這書案小了,且平素王爺議事也不寬敞,早就想改造間書閣,趁著新婚,便在書房后頭劈了間小室,打通連接在一處。
沈卻從后頭的書閣走來,還未及說話,便聽虞錦將食盒擱置在桌前,問:“晌午已過,王爺何時帶阿錦去騎馬?”
沈卻稍頓,向下一瞥,道:“不若改日,今日實在——”
“不用的?!庇蒎\以為他當心自己體力不支,忙說:“我可以。”
但并不是她可不可以的問題,沈卻默了默,道:“今日恐怕沒法陪你去——”
“王爺怎么說話不算話呢?!庇蒎\松開握著食盒木柄的手,語氣已有些低落,她只當沈卻依舊不愿教她騎馬。
畢竟昨夜沈卻為讓她多來幾回,表現得很是為難的模樣。
成婚前教她射箭時還萬分積極,成婚后教她騎馬卻百般推辭,果然是人不如新,到手后便沒了新鮮感,虧她昨夜付出那——么多!
思及此,虞錦頗為委屈,道:“昨夜王爺可不是這么說的,王爺分明說再來兩回就……這里、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你咬的!”
虞錦氣惱地點了點身上的幾處位置,道:“那會兒還說,阿錦想何時騎馬便何時去,無論何時您都奉陪,怎么過河拆橋,吃到嘴里便不認賬了?”
沈卻有心攔她,但奈何虞錦正在氣頭上,語速飛快,邏輯清晰,三言兩語就說完一席話,且還都揀了昨夜的重點說。
他無奈地捏了捏鼻梁骨,道:“……虞錦。”
虞錦又委委屈屈道:“夜里可不是這么喊的呢。”
那會兒阿錦阿錦喊得可纏綿悱惻了呢!
“……”
沈卻屬實無言,好容易逮著空隙能說句話時,便聽后頭書閣處元鈺清重重咳嗽一聲。
虞錦微滯,古怪地往那瞧了眼,就聽沈卻道:“適才便想同你說,今日有緊急軍情,正與幾位將軍在商議對策,騎馬一事,換到明日可好?”
話音落地,后頭齊刷刷冒出幾個腦袋,幾人緩緩踱步上前,紛紛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朝虞錦寒暄道:
“屬下……參見王妃。”
“事從緊急,冒昧在婚假時叨擾王爺,還請王妃見諒?!?
“是啊、是啊,我等實在冒昧?!?
虞錦微僵,石化當場。
她渾身發燙,小聲含糊地擠出話道:“王爺怎的不早說?!”
完了完了完了,她方才都說了些什么話,丟了自己的臉面事小,丟了王爺的威嚴可如何是好,他日后要如何在軍中立威……?
正此時,有人提議道:“要不……此事明日再議吧,我等就先行告退?”
其余人紛紛附和:
“我看好、我看好,明日再議也無妨!”
“那就先走?”
“對對對,先走……”
聞言,虞錦方才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澆滅,她心虛地耷拉著腦袋,忙找補地撿起賢良淑德的模樣,說:“軍情.事大,幾位將軍繼續議事吧,天氣炎熱,我讓人做幾碗綠豆湯來消消暑?!?
幾人面面相覷,直至沈卻發了話,才又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一眾武將你望我望你,心里頭無不是偷偷嘀咕,呦,他們王爺竟還挺熱情,想來此前擔憂他冷落王妃,是白操心了。
不過亦有人好奇,王爺這么個不知風花雪月的人,夜里究竟是喊了自家王妃什么?
有好事者偷偷往元鈺清跟前湊了湊,用氣音兒道:“元先生,王爺與王妃這般恩愛呢?”
其實元鈺清頭一回見沈卻這般,竟有人能讓他說不上話,也是稀罕,他正欲開口調侃幾句,適才被自家小娘子堵得無言以對的人不輕不重地睨了他一眼。
沈卻落座,抬眸掃了眼,淡聲道:“繼續?!?
眾人紛紛正襟危坐,埋頭去看軍事圖,生怕因撞破王爺的私事而被獻祭,個個都識趣兒地不提適才之事。
而沈卻氣定神閑,渾然沒有被撞破親熱的尷尬,但虞錦就不同了。
某小王妃尷尬地縮在貴妃椅上,直至第二日都興致缺缺,也沒能騎成馬,還甚是自責自己毀了南祁王在軍中的半生英明。
雖然此事也并非全是她的過錯。
總之,大抵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虞錦更萎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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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婚假過去,沈卻日日至校場操兵練將,瞧著與未成親前無甚不同,只是回府的時晨較從前早許多,大多時候能陪虞錦用晚膳。
他忙時,虞錦也絲毫沒閑著,正與白管家合計著如何捯飭府里一些美觀不足的建筑。
虞錦瞧了瞧主城輿圖,見王府所處的位置十分巧妙,恰能將山上的溫泉水挖渠引入。
她一手支頤,一手染著蔻丹,溫聲說著尚不成熟的想法,道:“若是府里能辟一座溫泉閣,將山上的溫泉水引入其中,冬日時就也不必常常往鎏恒山莊跑了?!?
白管家就沒有不同意的時候,兩手一拍道:“王妃想得周道啊,王爺便是嫌鎏恒山莊過遠耽擱時間,故而一年只去兩回,體寒之癥緩解效果不佳,若是在府里建上一座溫泉池子,豈非美哉!老奴怎么沒想到呢?!?
一旁的楚瀾淡定品茶,心道:你不是沒想到,你是不敢想。
溫泉閣的占地面積有多大,尋常的顯貴人家也沒這么奢侈浮夸的呀!
且王府內里雖廣闊,但在建府之初便已規劃得滿滿當當,上哪變出一塊建溫泉的地兒?再者說,強拆樓閣亭臺可并非什么易事。
虞錦也苦惱此事,在府里游覽幾日后,打上西北角一座廢棄樓閣的主意,此處連著左右兩個小亭臺,打通了造溫泉池子,大小也正正好。
但說起為何此處會建有這樣一座樓閣,虞錦還煞是好奇,于是問了問隨行而來的白管家。
白管家囁喏半響,還是實話實說道:“這是老奴的主意,當初考慮王爺娶妻納妾,應當會有不少姬妾,老奴想著若是有誰惹王爺不痛快,失了寵,定是不能在王爺跟前晃悠,免得惹王爺不悅,是以便命人在角落建了一座樓閣,以供久居?!?
誰料十數年過去,竟是連個女人的衣角都沒瞧見。
他千算萬算,算漏了最要緊那環,真真是造化弄人……
虞錦大為震驚,原來竟是一座冷宮,白管家屬實未雨綢繆,怪不得他是管家,旁人都是普通奴仆呢。
生怕虞錦誤會,白管家緊接擺手道:“王妃莫多心,即便是您與王爺鬧了不虞,那也是王爺住此處,定是不能委屈王妃的!”
虞錦十分感動:“白叔待我真好?!?
白管家笑得很滿足:“這都是老奴分內之事?!?
虞錦摸著下頷,很滿意地瞧著眼前的樓閣,但拆的畢竟是王府的建筑,還是要過問過問王爺才是,只是沈卻前幾日剛出發去臨城辦軍務,算算日子,還有將將十日才能回府。
白管家不甚在意道:“王妃眼下也是府里的主子,內宅之事大可全權拿主意,且平素里王爺也不管這些瑣事,若是老奴不說,恐怕王爺至今還不知此處有座樓閣呢。”
虞錦思來想去,便頷首應下,從瑯苑撥開三兩個侍衛,委以拆除樓閣的重任。
侍衛自是毫不推拒。
但這樓閣前邊臨著幾排奇形怪狀的梧桐樹,甚是有美感,虞錦不欲破壞,有些憂心侍衛們下手沒個輕重,壞了周遭的布局。
不及用完午膳,虞錦便起身前往樓閣處,瞧見幾個侍衛蹲在廊下,一面賞著美景一面用膳,正欲走向前是,卻聽聞那三人一人一句道:
“前有王爺吩咐放火燒了拾星閣,后頭王妃又要炸毀樓閣,幸而白管家擅打理,否則恐是沒法任兩主子造作?!?
“誰說不是呢,這樓閣廢棄了便也罷,當初那拾星閣……嘖,里頭可是才裝點的。”
“唉,我潑油時便覺得心疼,也不知王爺究竟圖些甚?”
虞錦怔?。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