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按既定航線,經臺灣,去日本,在大海上航行了一月有余,這天終于抵達曼谷海港。
查斯里昂不愧是黃夢梁的好兄長,重情重義,雖然身為紅衣主教,卻沒有半點主教大人的架子。他在郵輪上處處關照程竹娟母子不說,還替她考慮到在曼谷尋黃夢梁,先找地方安置她倆母子,甚至不惜動用權力,將那十多名被拐賣的兒童留在曼谷教堂,讓程竹娟去照顧,以分散其憂傷,可謂無微不至。
查斯里昂在曼谷替竹娟母子安置的地方,就在黃夢梁的義姐素娥家里。還在船上,他就告訴了程竹娟,黃夢梁在曼谷有一位義姐素娥,到了曼谷,弟妹可以住她家,一來有素娥陪伴,二來在她家打聽黃夢梁的消息也方便。
身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程竹娟自然聽從查斯里昂的安排。
到了素娥家,素娥得知這母子倆竟是夢梁兄弟的妻兒——她早就聽說過程竹娟,一把擁抱著她母子倆,不禁放聲痛哭起來。素娥痛哭,是她真的想念那親弟弟一般的黃夢梁,更是在為自己讓他上了那太子號游輪出海散心,結果消失在茫茫大海,數年不見蹤影,而心存內疚悔恨——其實,這哪關素娥啥事嘛!
兩位女人雖不通語言,卻用身體行為告訴了對方,她們是至親一家人。尤其程竹娟,她從對方的神態表情強烈感受到,這位素娥姐跟查斯里昂一樣,對待她是極為真誠的。那位叫考松的姐夫,雖不多語,表露出的神態亦是熱情歡迎。
黃晨來到素娥姑姑家,一點都不拘束,才一會功夫,就與素娥的兒子阿萌玩在一塊。阿萌比黃晨大兩三歲,竟然也跟上海那余豆豆一樣,同黃晨十分合得來——估計,阿萌也是平時少與同齡人一塊玩耍之故。今日,家中忽然多了個玩伴,阿萌好不高興快活。
小孩子不像大人,語言不通,就用手比劃,甚至直接就拿實物說事。那黃晨聰明伶俐,記憶又好,不出半天時間,黃晨就可以用泰語稱呼素娥一家人的姓名。再過幾日,黃晨居然就可以充當他媽媽的半個翻譯了。
來到曼谷第二日,程竹娟就領著兒子,同素娥姐去了曼谷海港。當初,黃夢梁就是從這登上太子號游輪,一去數年未歸。站在海港平臺上,程竹娟面對浩瀚的大海,久久凝望,任由海風撩亂她的黑發……
其實,素娥也經常來這海港守望,常常是望著大海,不見夢梁兄弟歸來,禁不住淚流滿面。但程竹娟佇立海邊,雖然臉色也悲戚,卻并無素娥那般痛苦不堪的程度。這不是程竹娟比素娥堅強多少,只因她心中始終保持著一個信念,她天天來此守望,黃夢梁總會有一天,從那大海上乘船而歸。她相信傅禮的神奇預言,更相信丈夫不會舍她不歸!
虧得查斯里昂的從長計議,他將那十多名被拐賣兒童帶到曼谷教堂,暫時托管,讓程竹娟每天都有事可做,日子就好打發。黃晨更是快樂,每天都有十多位小朋友一塊玩耍,簡直樂不思蜀。那阿萌也比過泰年宋干節還興奮,自從來了個黃晨,他再不孤單,白天一起去教堂玩,晚上與黃晨同眠,幾乎形影不離。
好在,查斯里昂的工作就是巡視各地教堂,屬于最為自由的職務。他用電報向教皇稟告了郵輪人口拐賣大案,述說自己要在曼谷關照那些孩童,恐怕要在曼谷多呆一段時間——這顯然是公私兼顧的最好理由。教皇當然是慈悲為懷,欣然同意他滯留到那艘郵輪返回。
正如郵輪上那船長的擔心,一趟往返不知要耗多少時間。事實上,郵輪從曼谷離開去了加爾各答,又因故去英國倫敦,數月未返。
日子如沙漏過手指縫,就這樣一天天溜走,一晃就是兩個多月。
這天,是泰國的宋干節。宋干節又稱潑水節,情同中國的春節,是泰國合家團聚的大日子。中國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說法,泰國亦然。那素娥思念夢梁兄弟,她想竹娟妹妹肯定心同此念,叫上程竹娟一塊去金佛寺燒香禱祈愿。
節日燒香,更說□□誠志虔,定然容易打動佛爺菩薩慈悲心腸。說不定佛爺菩薩聽見她們的祈禱,一高興一發慈悲,就保佑夢梁兄弟平安回來也不一定。
金佛寺是曼谷有名的寺廟,廟子里面供奉著一尊重達數噸純金鑄造的佛像,最是有求必應。程竹娟、素娥在金佛前焚香磕頭許愿,虔誠至極。又在金佛前求得一支卜簽,上邊用泰文寫了幾句話,程竹娟不識泰文,素娥也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拿去找金佛寺的和尚解說,那和尚瞧了大為疑惑。他口中慢慢念道:“汝求心愿,自在眼前,與佛乘槎,道滿歸元,橫洋隱島,齊地比天。”
這和尚對卜簽上的文字似懂非懂,根本談不上解簽釋惑。然而,令這解簽和尚真正疑惑的是,那簽筒內沒有這樣的卜簽,他最清楚,因為里面的卜簽上寫的文字全是他所為。面對這支來歷不明的卜簽,這和尚硬著頭皮胡亂解說一通,才打發走了二位解簽人。
到了夜晚,這解簽和尚還是沒想明白,哪兒冒出那支奇怪的簽來。白天人多,他“解”了那簽后依然將它放回簽筒。晚上,再把簽筒內的卜簽全傾倒出來,想仔細瞧瞧,簽上的偈語究竟是啥意思。然而,怪事再一次發生,那支怪簽不在了,仿佛插翼而飛。
這事,后來被記載在金佛寺的廟志上,成為這廟子里的一樁疑案。
教堂距海港不遠,從教堂的鐘樓上就可清楚看見海港一切。黃晨與阿萌,還有那一幫小孩在教堂玩耍,爾后又爬上鐘樓,去眺望曼谷景物。查斯里昂十分疼愛黃晨,不知在哪找了架望遠鏡送他,他就經常上這鐘樓來,這上邊看世界看得遠。
上午,黃晨跟媽媽去了海港碼頭,佇立在那呆了好久。黃晨人雖小,但極懂事,媽媽每天來這,是為了等候爸爸。媽媽告訴他,是茱鵑阿姨的丈夫傅禮說的,每天在這等候,終有一天他的爸爸會從大海上歸來。
黃晨這孩子平時調皮搗蛋,古靈精怪,可與他媽媽在海港守望父親時,他卻一改好動秉性,拉住她的手,靜靜陪著母親,一站就是個多時辰。天天如此,風雨無阻,這黃晨從未有半句怨言。他也跟程竹娟一樣,深信只要天天來此,他的父親就一定會從海上回來。
黃晨舉著望遠鏡眺看曼谷城市,下意識地就往大海方向望。這陣,夕陽西下,一枚橘子紅球緩緩墜落天水相連的地方——突然,望遠鏡頭內鉆出一艘輪船。那艘輪船好漂亮,船身涂著幾道黃藍相間的顏色,船首還寫著一串英文字母。
“crownprince——這不就是太子號游輪嗎?媽媽,爸爸回來了!”這串字母查伯伯經常說起,黃晨早已熟記在心,他心頭一陣狂喜,一溜煙沖下鐘樓,向程竹娟報告喜訊。
程竹娟忽然見兒子匆匆從鐘樓跑下來,向她急述,說爸爸回來了——爸爸乘坐那艘叫太子號的游輪回來了!程竹娟一聽,頓時愣怔呆傻,一會,她反應過來,牽著黃晨的手往海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