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壽夫這次召開的是閣僚會議,只有大佐以上級別的主官或者參謀長才有資格列席,最后除了谷壽夫,也只有七個聯隊長、兩個旅團長外加第6師團參謀長下野一霍參加會議,會議的議題是:是否繞道進攻南京?
本來,如果谷壽夫今天不過來,牛島滿就決定要繞道了,這也是昨天晚上幕僚會議上決定的,如果今天強攻還是拿不下來,那就繞過牛首山打南京,可現在谷壽夫已經到了,是否繞道就得谷壽夫定了。
谷壽夫首先責問:“牛首山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兩天還打不下來?”
從地圖上看,牛首山不過是南京東南的一座小山峰,主峰標高也不到三百米,周圍雖然也有幾座小山峰,可怎么也算不上險峻之地吧?然而牛島旅團卻在牛首山下猛攻整整兩天仍不得寸進,這打的叫什么仗?
谷壽夫險些就脫口而出:帝國和皇軍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牛島滿將目光投向岡本鎮臣,岡本鎮臣只得硬著頭皮起身,回答道:“師團長,支那軍在南面山坡上構筑了堅固的側射火力點,不僅野炮聯隊,就連航空兵也是無可奈何,再加上地形的制約,皇軍最多只能展開一個步兵中隊,所以……”
谷壽夫皺眉道:“南面山坡強攻不下,怎么不轉攻東西兩側山坡?”
岡本鎮臣答道:“東面山坡比較陡峭,仰攻難度很大,西面山坡雖然比較平緩,可由于山脊的阻擋,步兵無法得到炮兵的火力支援,如果修一條簡易公路將野炮聯隊運冇動到山體西側建立陣地,時間上恐怕要耽擱好幾天。”
谷壽夫不高興道:“不是還有航空兵么?”
牛島滿苦笑著道:“師團長,你也知道自從那位到了南京戰場之后,方面軍直屬飛行團就變成上海派譴軍直屬飛行團了。”牛島滿說的是上海派譴軍司令官朝香宮鳩彥,這老鬼子是日冇本皇室當中少有的職業軍人,還是昭和天皇的皇叔
谷壽夫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論軍銜,他和朝香宮鳩彥都是中將,可論身冇份,他比朝香宮鳩彥就差遠了,而且朝香宮鳩彥跟第十軍司令官柳川平助關系極好,就算官司打到第十軍司令部,柳川平助也不會向著他。
好半晌之后,谷壽夫才問道:“這么說,只能繞道了?
牛島滿說道:“師團長,請恕卑職直言,恐怕只能繞道了。”
“好吧,那就繞道。”谷壽夫無奈地道,“那么,又該從哪里繞道?”
牛島滿答道:“有三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抄小路繞過牛首山東麓直接進攻南京,不過這條小道最多只能夠供步兵炮通行,卡車、戰車、重炮全部無法通過,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師團將只能憑借步兵炮去進攻南京冇城。”
下野一霍道:“這恐怕不行,南京可是舉世罕有的堅城
早在中日冇甲午戰爭時,中冇國就展開了針對中冇國的全面的情報搜集,南京自然是日軍情報部門的重點關注目標,南京作為六朝古都,更曾為大明帝國前期都城,城池堅固超出大多數人的想象,城墻hou度超過10米,高度更超過20米。
這么堅固的城墻,才70mm口徑的九二步兵炮怎么可能轟得開?
牛島滿又道:“第二個選擇是修一條簡易公路到板橋鎮,據航空兵偵察,板橋鎮火車站滯留了兩個火車頭以及幾十節火車皮,而且沒有支那正規軍駐守,只要派出一個步兵大隊就能奪取火車頭以及車皮,有了這批火車頭及車皮,我師團所有人員、輜重以及重裝備就都可以通過鐵路線快速機動到南京中華門火車站。”
谷壽夫問道:“修這樣一條簡易公路要幾天?”
牛島滿答道:“師團長,從東善橋到谷里原本就有條簡易便道,只需稍加修茸就可以供卡車通行,板橋鎮也有一條便道與寧(南京)郎(郎溪)公路相接,所以工兵只需修一條從谷里連接這條便道的簡易公路,大概需要五天時間。”
“八嘎。”谷壽夫怒道,“既然板橋鎮原本就有便道與寧郎公路相接,為什么不直接走寧郎公路,為什么還要另外修一條簡易公路?”
牛島滿忙道:“師團長,這就是卑職要說的第三個選擇了,第三個選擇就是直接走寧郎公路繞道板橋鎮,不過寧郎公路已經遭到嚴重損毀,必須由工兵進行修復,而且有段公路緊貼著祖堂山西麓,工兵在作業時很容易遭到曲射炮、重機槍的殺傷。”
“時間,我需要的是時間。”谷壽夫大聲咆哮道,“直接修復寧郎公路要幾天?”
牛島滿將目光轉向工兵第6聯隊聯隊長中村誠一,這個問題上中村最有發言權,中村誠一霍然起身,大聲道:“師團長,最困難的是祖堂山下這一段公路,大約一千米長,因為處于山上支那軍的重機槍射程內,修復起來難度極大,既便不計傷亡,也要兩天時間。”
谷壽夫眼珠一轉,沉聲道:“如果沒有支那軍的干擾,需要多長時間才能修復?”
中村誠一大聲道:“師團長,如果沒有支那軍的干擾,最多四個小時就能修復了。”
“喲西。”谷壽夫欣然點頭。
當谷壽夫這個老鬼子召集第6師團所有大佐以上主官召開閣僚會議時,蔣委員長也在召集所有少將以上將領開會,這也是他離開南京之前的最后一次軍事會議了,明天凌晨五點半他就要乘坐專機離開南京了。
會議地點選在唐生智的官邸,南京衛戍總司令唐生智、副總司令羅卓英、劉興,參謀長周斕,第7l軍軍長兼87師師長王敬久,第72軍軍長兼88師師長孫元良,第78軍軍長兼36師師長宋希濂,第74軍軍長俞濟時,第66軍軍長葉肇,第83軍軍長鄧光龍,中冇央軍校教導總隊總隊長桂永清,憲兵司令兼南京警備司令蕭山令、第51師師長王耀武、第58師師長馮圣法等少將(銓敘軍銜)以上主官全部列席會議。
在會上,蔣委員長發表了離開南京前的最后一次講話。
“南京,乃是先總冇理陵寢所在,全中冇國至誠瞻仰所在!
“全世界矚目關注之最大焦點,也在南京,我們不能輕言放棄,更不能輕易放棄。”
“我也不必諱言,南京已然成為一座孤城,我本想留下來和大家一起保衛南京,但是現在各方面的形勢都在發展,我不能偏之于一隅,局勢迫使我離開南京,但是我的心跟你們在一起,也跟先總冇理的陵寢在一起。”
“今天,我把保衛首都的責任交給唐生智將軍,唐生智將軍是身經百戰、智勇雙全的名將,他必定能不負我、不負全國人民的企盼和重托,擔負起保衛首都的責任,望諸位精誠團結,堅決服從于唐生智將軍,正如服從于我。”
“我在外面,自當調動部隊來策應首都,萬一有不幸,諸位也是為國家、為民族而犧牲的民族英雄,黨國會記得你們,全國人民會永遠緬懷你們!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們要看死的意義和價值,生逢這個大時代,能為國家、為民族而犧牲,該是何等的光冇榮?”
講話完,與會諸將領全都熱烈鼓掌,蔣委員長這番話還是相當有感染力的,唐生智當即挺身起立,再次表示了死守南京的決心:“委座,卑職還是那句話,臨危不懼,臨難不茍,沒有您的命令絕不后退半步,誓死與南京共存亡!”
緊接著,羅卓英、劉興、周斕等高級將領也紛紛起立,向蔣委員長表達誓與南京共存亡的決心,不管后來怎么樣,至少在這一刻,唐生智和與會的高級將領們內心全都充滿了異樣的悲壯,大部份人心里也已存了必死之念。
會議結束,唐生智等人送蔣委員長、蔣夫人前往明故宮機場。
在機場門口告別時,蔣委員長緊握著唐生智雙手,動情地道:“孟瀟,黨國這么多高級將領,卻只有你肯在國冇難當頭挺身而出,有道是患難見真情,你的這份情我記下了,黨國也會記住你的,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蔣委員長這話其實有些驢唇不對馬嘴,誰都知道南京必然守不住,唐生智都表態要與南京共存亡了,他還怎么保重身體?但唐生智卻聽出了蔣委員長的弦外之音,蔣委員長不是要他保重身體,而是要他保重名節,千萬別投降日冇本人。
唐生智免不了又是一番表態,然后才帶著諸將走了。
蔣委員長在機場休息室呆了四個小時,凌晨五點半,美齡號專機從故宮機場起飛,這時候是最安全的,因為日軍戰機不會這么早過來南京轟炸,專機升空后,蔣委員長命機長繞著南京飛了兩圈,這時候天還沒亮,整個南京冇城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雖然看不清楚南京冇城,但是蔣委員長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蔣委員長貼著舷窗深深地凝視著腳下黑暗的大地,在心里低低地嘆息著:別了,南京,別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