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姚念慈傷慎行更深!這話徐十九卻沒說出來,只是對俞佳兮說道:“佳兮,感情上的事情只有當事人才能處理,咱們是幫不上什么忙的,聽我的,趕緊回去陪著念慈,什么時候慎行心結(jié)解開了,他們兩個自然就和好了。”
俞佳兮點點頭,終于聽話地下了天臺走了。
徐十九走回到哨位上,只見高慎行已經(jīng)睡得熟了,望著高慎行既便是在夢中都仍然隱帶著愁苦之色的臉龐,便不禁嘆息了一聲,別人不知道,徐十九卻很清楚,高慎行在冷漠甚至是冷酷的外表之下,其實隱藏著一顆柔軟的心。
就像高慎行自己說的,他實在是憋屈壞了。
其實徐十九他又何嘗不覺得憋屈?可國勢如此,又有什么辦法呢?
替高慎行緊了緊身上的呢子大衣,徐十九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對面的街口。
對面的長街口,來自88師的一名殘兵正挎著步槍在放哨,此時整個南京城已經(jīng)停止供電,四周一片昏暗,大街上篝火獨燃,只有那個殘兵和他腳下的影子相伴,再遠處,黑黝黝的建筑群就像是蹲伏在夜空下的怪獸,透著讓人心悸的死寂。
時間在漫長而又枯燥的守候中悄然流逝,某一刻,那個始終未曾離開徐十九視野的哨兵忽然挎著槍走到了街邊墻角,看樣是要解手,可就在這個時候,墻角的陰影里驟然間跳起來一個黑影,一抹寒光閃電般劃過了哨兵頸部。
哨兵捂著自己的脖子倒了下來,沒來得及發(fā)出一丁點聲響。
徐十九迅速舉起手中的中正式,借著街口的火光瞄準了那個黑暗,一聲槍響,剛剛偷襲得手的日本兵便被徐十九一槍摞倒,突兀的槍聲就像一顆火星突然間落入干柴堆,一下就擊碎了這個死寂的暗夜,下一個霎那,槍聲就已經(jīng)響成了一片。
徐十九槍聲剛停,對面黑暗中就有兩挺機槍向著他藏身的天臺猛烈掃射過來,徐十九一縮身藏到了護欄下面,眼角余光瞥過忽然覺著有些不對勁,急扭頭看時,只見剛剛還躺在他身邊熟睡的高慎行居然已經(jīng)不見了。
徐十九正驚疑不定時,天臺另一側(cè)忽然響起突兀的槍聲,急回頭看,只見高慎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到了那一側(cè),然后舉起改裝步槍也不見他瞄準,對著前方黑暗之中那兩道猛烈綻放的火舌就是叭叭兩槍,槍聲響過,兩道火舌便嘎然而止。
這時候,睡夢中的國軍殘兵也紛紛被驚醒,然后迅速進入到了陣地。
小日本一看偷襲失敗,遂即拉開架勢展開了強攻,最開始還是炮擊,在巷戰(zhàn)中,遠射程曲射炮不好使,小日本便調(diào)集了十幾門平射炮外加幾十門小口徑曲射炮,對準新街口憲兵司令部同時開炮,霎那之間,憲兵司令部便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徐十九和高慎行趕緊躲進了地下掩體,楊青上來詢問道:“徐長官,什么情況?””小日本瘋了!”徐十九喘息著,說道,“小日本一般不會選擇在夜間發(fā)起進攻,這次他們一反常態(tài)打夜戰(zhàn),看來是被逼急了,要狗急跳墻了!”說罷,徐十九又吩咐楊青、廖二娃還有郭偉全道,“還有,趕緊把部隊撤下來。”
小日本的確是被逼急了,準確地說是步兵第38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助川靜三被逼急了。
原來華中方面司令官松井石根已經(jīng)正式下文,要在12月17日搞一個入城儀式,命令一下,第16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就有些不樂意了,這老鬼子向來目中無人,因為松井石根將首陷南京的榮譽判給第6師團一事,中島今朝吾原本就對松井非常不滿了,現(xiàn)在一聽說松井石根還要親自搞入城儀式,就更不高興了。
于是中島今朝吾決定也搞一個入城儀式,時間就定在l6日,也就是后天!
要搞入城儀式,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中島今朝吾可不愿意在風風光光進入南京城之后卻被藏在廢墟里的國軍狙擊手一槍爆了頭,于是中島今朝吾便嚴令野田謙吾和助川靜三在明天天亮之前肅清城內(nèi)負隅頑抗的國軍殘兵。
這下助川靜三沒轍了,只能來真的了。
當然了,還有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就是,助川靜三急于活捉那個國軍狙擊手,老鬼子已經(jīng)在心里發(fā)狠,一定要活捉這個國軍狙擊手,并且親手斬下的頭顱,三十多年了,這還是他頭一次受傷,而且還是讓一個中國兵給打傷的!
正在南京城內(nèi)到處殺人、到處放火、到處強奸、到處搶劫的幾十個搜索小分隊很快被召集起來,助川靜三對他們進行陣前訓(xùn)話,原話是這樣的: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消滅盤踞在憲兵司令部的國軍殘部,你們就等著切腹吧。
正搶劫搶得高興、強奸到興頭上的日本兵不高興了,他們當然不會生助川靜三的氣,他們是生國軍殘兵的氣,你說你們國民政府的領(lǐng)袖都跑了,衛(wèi)戍總司令也跑了,十幾個師的精銳部隊也土崩瓦解了,你們幾十百來號殘兵要鬧哪樣啊?
小日本一急眼,不怕死的瘋勁又都回來了,炮擊一結(jié)束,近千號日本兵就分成十幾個小隊,從十幾個方向同時向憲兵司令部發(fā)起猛攻,國軍殘兵雖拼死抵擋卻還是節(jié)節(jié)敗退,ji戰(zhàn)到凌晨四時,憲兵大樓、憲兵學(xué)校、憲兵操場、憲兵軍營等六七處主要建筑相繼失守,僅剩五十多號殘兵退入憲兵倉庫負隅頑抗。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憲兵司令部的倉庫是國家級戰(zhàn)備倉庫,屬于半埋式地堡結(jié)構(gòu),除非小日本從城外調(diào)來150mm口徑的重型榴彈炮抵近直射,否則根本別想炸開倉庫大門,不過倉庫再堅固那也是死的,時間一長肯定也會被攻破!
徐十九召集幾個軍官開了個會,一致決定突圍!
還是那句話,不到最后時刻徐十九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國軍殘兵組織兵力發(fā)動了反擊,不過很快就被日軍瓦解了,帶隊的郭偉全和跟他一起出擊的十幾名老兵全部犧牲,郭偉全被高慎行拖回來時還沒咽氣,彌留之際,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弟兄們,不要害怕,沖上去,跟小日本拼刺刀!
國軍殘兵的彈藥告謦,小日本很快就靠上來,用汽油澆在破布棉絮上,點燃后再從窗戶里扔進來,倉庫里很快就燃起了大火,憲兵隊前司令谷正倫為了投機牟利,在倉庫里囤積了大量棉紗,這些棉紗現(xiàn)在可幫了小日本的大忙了。
倉庫空間雖然足夠大,可里面的氧氣也是有限,很快,整個倉庫便被濃得化都化不開的黑煙所充滿了,這都是棉紗沒有充分燃燒所產(chǎn)生的,不僅嗆人,而且有毒,幾個殘兵不知道厲害,站起來到處亂跑,很快就因為吸入毒煙而昏厥過去。
憲兵少校楊青的神志開始變得不正常,他把倉庫里剩下的幾十捆高爆炸藥全都堆放到一起,又給其中幾個炸藥包安裝上了電雷管,最后把電雷管接到了起爆器上,等到徐十九發(fā)現(xiàn)時,楊青已接好起爆器,手都按上握把了!
“楊青,你別亂來!”徐十九大吃一驚。
徐十九不怕死,當年在武昌城下參加完第一次戰(zhàn)斗之后他就想明白了,身為軍人,就該有隨時赴死的覺悟,可這并不意味著他就不愛惜自己的小命,還是那句話,他隨時準備著去死,可是不到最后,他絕不會輕易選擇死亡!
所以當年在廟巷,他率領(lǐng)孤軍深入敵后,在強敵環(huán)伺下都保住了小命!
所以在炮臺山上,他用旗語引導(dǎo)浦東炮擊炮擊炮臺山,在紛飛的炮火中他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徐十九可不想這樣稀里糊涂地死在這里,而且就算死,也應(yīng)該死在沖鋒的路上,死在跟小日本的白刃格斗中,而不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楊青卻明顯已經(jīng)陷入癲狂之中,大笑道:“徐長官別怕,真的不用怕,很快的,我只要這么一摁,頂多幾秒鐘,你就什么痛苦都感覺不到了,呵呵。”
不遠處,躲在倉庫角落里的俞佳兮、姚念慈還有紅杏終于也反應(yīng)過來,三女抱一團恐懼得簌簌發(fā)抖,這時候最后還活著的幾個殘兵已經(jīng)全部昏死過去,只有高慎行借著濃煙的掩護悄悄繞到了楊青的背后。
不過楊青隨時都有可能失控,徐十九便趕緊憋著氣沖到三女跟前,將靠墻堆放的那一大堆棉紗包給翻了下來,結(jié)果卻有了意外的發(fā)現(xiàn),在這堆棉紗包的后面,竟然隱藏著一道上了鎖的小鐵門!
那邊高慎行終于逮著機會一手刀將楊青打暈了,徐十九趕緊讓高慎行把楊青拖過來,又把他掐醒了,然后指著上了鎖的鐵門問楊青道:“楊少校,這道鐵門通向哪里?”
楊青起先有些迷糊,隨即清醒過來大叫道:“我想起來了,憲兵隊早有傳言,說谷司令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城外,這應(yīng)該就是那條地道的入口了!”
地道?直通城外?!徐十九和高慎行的眼睛霎時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