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夏暖每次見了葉頌北連眼皮都不撩一下,他一開始還在周五的時候跟她坐同一輛公交車,后來周五她連葉頌北人都不見了。
她就想這樣,葉頌北從小學(xué)的時候就開始招惹她了,可是她每次都是當(dāng)他透明的,如果不是因為上一次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她和他連話都不會說上。
有些人就是這樣,就算是同一個村子同一個小學(xué)同一個初中甚至是同一個高中都未必會有交集,她就想和葉頌北成為那樣的人。
她討厭死了現(xiàn)在自己所有的一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擺脫過去任何和她有關(guān)的一切。
周五的時候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班主任會把學(xué)費交上去的了,可是等她回家準(zhǔn)備把錢拿出來交學(xué)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藏在書本里面的錢全部不見了。
夏暖整個人都傻了,她夾了十幾本書,可是現(xiàn)在沒有一本書里面是有錢的,她站在自己的書桌前,地下有碰被打掉的煙屑。
她臉色一白,直接沖了出去,書包被她掃在地上,夏暖卻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從村子到縣城,她生怕自己慢了一步,那些辛辛苦苦賺回來的學(xué)費就這樣沒了,她連摩托車的司機要價多少,直接上了就讓他開。
可是盡管這樣,她還是晚了,等她找到趙麗的時候,她手上就只剩下一百多塊。一雙眼睛下面黑腫了一片,可是坐在麻將桌上的趙麗卻精神奕奕。
“你把我的學(xué)費拿了?!”
她直接進去就將趙麗的衣領(lǐng)揪了過來,趙麗正打算出牌,被人一阻,回頭看到是她,臉上的怒氣頓了頓,但是很快,她就推開夏暖,一邊出牌一邊說:“拿了又怎么樣?!?
滿臉的不在乎,夏暖站在那兒,周圍已經(jīng)不少的人圍過來了。
趙麗拿自己的女兒的錢出來打麻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夏暖也找過好幾次,后來她就把錢藏起來,只放兩三百在顯眼的地方讓她拿。
往書里面放錢她從未試過,她料想著趙麗也不會知道。
可是根本就沒有想到,她放錢的那一個晚上,正被趙麗看到了,她第二天剛回學(xué)校,趙麗就把她的錢拿去打麻將了。
過了一個星期,錢早就沒了。
別人的母親總是會體貼地關(guān)心兒女錢夠不夠,再不濟,也會問問餓不餓和暖不暖。而她的母親從小到大,就算她病得滿臉蒼白,她也只會問她有沒有錢。
她從未盡過一分母親的責(zé)任,更別說給錢她去上學(xué)。
不管就算了,她自己管自己,可是從未想到,就連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學(xué)費,她都可以拿去賭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
而現(xiàn)在她去質(zhì)問,她還這般的不屑。
夏暖張著嘴,整個人都發(fā)抖,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許多話堵在喉嚨里面,最后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趙麗摸牌,手打在了夏暖的身上,她眉頭一皺,抬頭看了她一眼:“走開走開,妨礙我發(fā)財。”
拿了她的學(xué)費來打麻將,還用這樣的語氣攆她走。
夏暖看著那麻將桌,只覺得無比的刺目,她咬著牙,俯身抬手將那麻將桌翻了。
“混蛋!”
誰也沒有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動作,趙麗剛想杠,卻被人掀了桌子,回頭抬手就想甩夏暖一巴掌,卻在對上夏暖冰冷的雙眸的時候微微一滯,只說出來話:“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臉上的淚水不斷地落下來,她的視線被模糊不清,夏暖抬手抹了一把眼淚,雙手緊緊地捉在身側(cè),看著趙麗嘶聲大喊:“趙麗你還是不是我媽了!那是我的學(xué)費!”
趙麗一怔,心底有些愧疚,只是這愧疚不到幾分,半響她突然之間涼涼地笑了起來:“學(xué)費又怎么樣?我把你生出來,你什么都是我的,上什么破高中,還不如進廠掙錢孝敬我!”
夏暖沒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一直以來,她都還抱著天真的想法,想著自己父母只是愛賭和愛喝酒而已,他們還是知道她是他們的女兒。起碼他們沒有像隔壁村的老王一樣,把自己的女兒賣給了街口的癟三,起碼他們沒有打罵自己。他們只是不管自己而已,只是不管而已。
可是今天,趙麗說出這樣的話,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就這樣被她拿著刀狠狠地劃了一刀,一刀下去,她幾乎連呼吸都不能。
“你根本就不配當(dāng)我媽!”
錢已經(jīng)沒有了,留下來也只是被人當(dāng)笑話看。
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推開人跑了出去。
期間甚至還有一些混蛋攔下她開口問她要不要哥哥疼你啊,怎么哭的這么可憐??!
混蛋!全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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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到底還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女生,她盡管對自己的家庭無比的厭倦,她還是渴望父母心疼自己,渴望其他人的天倫之樂。
可是今天,趙麗親手將她的渴望和一直不愿意去撕破的幻想撕裂。
她從未這么痛苦難受過,跌跌撞撞跑了出去,看到公交車直接就跑了上去,等她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下在了一個不知道什么地方。
夜晚的風(fēng)有些大,吹得她臉上的淚水干了一半,她茫然地看著陌生的一切,突然無比的害怕。
剛好有一輛載客的三路車經(jīng)過,她直接就上了去,報了自己的村子的名字之后就不再說話了。
她不想哭,可是怎么都忍不住,她只能抱著自己咬著衣服不讓自己哭得那么狼狽。
“小妹啊,到你家了?!?
家?
她有家嗎?
她身上向來沒有什么錢,將口袋全翻了也只有十一塊五毛,帶著的五十塊剛才坐摩托車出去省城就用了三十多塊錢了。
最后還是司機見她哭得那么可憐,剩下的錢不要了,她才拖著昏昏沉沉的自己往那個所謂的“家”。
她低著頭,撞上了葉頌北根本不知道,站穩(wěn)了人又繼續(xù)往前走。
葉頌北剛打算去村頭的小賣部買煙,沒想到剛下樓就碰上夏暖了。
之前一直躲他就算了,現(xiàn)在撞了人,還想一聲不吭地走。
葉頌北臉色頓時就冷了,伸手拽著夏暖:“你撞了——”
他拽得用力,夏暖被他直接就拉著拽到了跟前。
剛才沒有看到,現(xiàn)在人到了眼皮底子他才看到人哭了。
夏暖一哭,他這幾日來的怒氣都萎了,伸手扳著她的頭讓她抬起來看著自己,“你哭——”
“滾!”
好心直接被人罵滾,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
葉頌北直接把她一甩,也不管她了,直直往小賣部走去。
夏暖被他一甩,人直接跌在地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起身冷冷地看著他罵他神經(jīng)病。
葉頌北走了幾步還是沒走成,低咒了一聲之后往回走。
夏暖還在地上,整個人好像被人抽了魂一樣。
葉頌北覺察到不對勁,他認識夏暖這么久了,還沒見過她這樣子的。
不禁蹲下身子板正她肩膀,放緩了聲音:“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夏暖抬頭看著他,臉上被淚水打得狼狽不已,隔著蒙蒙的淚水,葉頌北的臉印入眼簾,她本來就奔潰了,現(xiàn)在見到葉頌北,簡直就瘋了,抬手握成拳頭就打向他:“你滾,你們都滾!滾啊!滾!混蛋!人渣!都是人渣!”
她用力將他一推,葉頌北防不勝防,整個人被推著跌在了地上。
“特么的,夏暖你不要得寸——”
他真的火了,可是抬頭卻看到夏暖突然將自己抱成了一團,哭得跟那剛出生不見了母貓的小奶貓一樣。
心底好像被什么輕輕地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