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白羽依出門不久,就想起外婆平靜得有些異常,想到之前她在醫院說過要找鍾北辰的話,心裡頓覺不祥。
她趕緊回了家,發現外婆果然不在。
平時,外婆爲了讓她放心,都只在屋子周圍活動了,而今天,她到處找遍了都沒看到。
她幾乎可以肯定,外婆來這裡了。
她知道,外婆是不可能跟鍾北辰說上話的,沒準還會被人驅趕,出意外了怎麼辦。所以,她必須馬上趕過來制止。
其實呢,她原本也打算來的,她想好了,再痛苦也要親眼看看,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說服自己徹底死心。
因爲人多,她找了好久都沒看到外婆,正著急,卻發現遠處有兩個人正拎著外婆往一個巷子走。
她心裡一陣害怕,趕緊就跟了上去,卻不敢聲張,畢竟,她不是那兩人的對手,沒準她一出聲,兩人乾脆把她們倆都滅口了。
她暗暗跟隨,直到兩人離開,纔敢現身。
外婆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難過得直流淚,白羽依知道不妙,外婆剛做心臟手術不久,還沒完全康復,現在被這樣刺激,兇多吉少。
她也顧不上哭,背起外婆,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得留意又沒人注意她們,好不容易纔走到外面開始攔車,所幸,那兩個男人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而且她很順利地攔到了一輛車。
她剛把外婆放上車,就聽到那邊歡聲雷動,有女人像發春似的尖叫“鍾總裁來了,我的夢中情人,他今天好酷好帥呀!”
白羽依頓時僵在了車外,忍不住朝那邊看去,遠遠地,看到鍾北辰開著車一點點往酒店門口駛近,今天的他,穿著一套黑色的純手工西裝,臉上的表情清冷遠勝往昔,卻掩不住天生的高貴氣質和立體有型的精緻五官,不怒不笑,已經足以顛倒衆生。
這是她到現在還愛著的男人啊。
“喂,你還要不要上車。”司機見白羽依站在車下毫無動靜,心裡鄙夷無比,這個女孩子真是花癡得可以,先上車的老人看起來情況那麼嚴重,她卻還有心思在那悠閒地看帥哥,難道一個不認識的帥哥比她家裡的老人還重要!
白羽依收回目光,沒有作聲,趕緊上了車:“師傅,快,麻煩去最近的醫院。”
她最後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隔著人潮,她看到鍾北辰走下車,泰然自若地往酒店門口走去,毅然決然地回過頭,心裡說了一聲:“平行線,再也不見。”
不知道外婆進去多久了,急救室的燈依然亮著,白羽依虛脫地靠在牆上,無神地看著門上的燈,心就像失去了知覺一般,麻木、空洞洞的,腦袋裡卻有兩張臉,外婆的、鍾北辰的,反覆交織,晃得她的腦袋就像要炸開一般。
她已經失去愛情了,現在,她只祈禱外婆平安無事。
突然,一陣腹痛襲來,並似有液體流出,她感覺有些異樣,正想去廁所看看,卻看到急救室的門開了,一羣人走了出來,爲首的醫生神情肅穆,讓她的心終於恢復了知覺,無比緊張,顧不上其他,趕緊迎上去:“醫生,我外婆沒事吧?”
醫生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大家都清楚,白羽依身形一晃,差點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卻被旁邊的護士扶住:“你外婆還等著你,去跟她說幾句話吧,時間不多了。”
白羽依好不容易站穩,踉踉蹌蹌地往裡面走去,只見外婆躺著病牀上,周身被白色的被子蓋著,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面,唯有一雙帶著惋惜的眼睛,讓人看出她還活著。
不等白羽依走近,外婆已經艱難地開口:“依依,外婆以後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白羽依幾步奔過去,撲倒在牀前,抓住外婆的手:“外婆,你不要這樣說,你不會有事的,你好好地堅持住,你爲了我不是堅持了這麼多年嗎,你不會扔下我的對不對?”說到後來,已經帶了哭腔。
“依依,外婆累了,堅持不下去了,你答應我,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讓Ta代替我跟你作伴,這樣外婆才能放心。”外婆艱難地說著。
白羽依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盡力點頭。
外婆繼續說著:“依依,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現在我要走了,不能再不說了,霍威就是當年撞死你父母的那個人。”
白羽依驚得連哭泣都忘了:“是他!怎麼會是他?”
“沒錯,就是他,這也就是外婆不贊成你跟霍天揚走到一起的原因。”接著,外婆開始講述往事:當年,有人悄悄告訴她,撞死白羽依父母的車像是霍家的。因爲那時候買得起車的人不多,剛好霍家跟那一帶的藥店有合作關係,所以很容易把他們聯繫上。
爲了查證,外婆四處託人,好不容易得到了到霍家做傭人的機會。
可是,儘管進了霍家,卻因爲霍威爲人謹慎,好多年過去了,外婆依舊一無所獲,而且事情埋得越久,就越是容易沉下去。
外婆一方面失望,另一方面又希望確實跟霍威無關。畢竟表面上看,霍威對人還是很不錯的,對她們祖孫倆更是格外寬容、關照。
但真相終究難免大白於天下,直到有一天,外婆無意間聽到了霍威和董蕓蕓的對話:“老公,你爲什麼一定要天揚出國,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們又看不到,還不把兒子給委屈了。”
“你懂什麼,男兒志在四方,就該出去鍛鍊鍛鍊。”
“就你們男人心腸硬,嘴上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爲什麼在家就不能鍛鍊。自己的兒子養那麼大,都沒離開半步,我才捨不得讓他在外面吃苦。”
“你兒子這樣就算吃苦,你沒看到別人沒父沒母,還活得好好的。”
“你說白羽依呀?她命賤,哪能跟我們家天揚比。”
“老公,你說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該不會是你在外面跟人的私生女吧?”
“別胡說,我的生活作風怎麼樣你不知道嗎,好了,不要再說這件事了,我做了決定,就不會再更改。你不是也擔心兒子這樣繼續下去會被白羽依給迷住,他一走,他們就失去了聯絡,以後自然就斷了。”
“老公,你考慮得也有道理,可是,你直接把那祖孫倆趕走不是更好。”
“趕走?你老公我花了這麼多年經營的慈善形象,你想我一下毀掉?別忘了,憑著我這個形象,不知給企業帶來了多少利益。就說白羽依,心思那麼單純,等她畢業了出來,說不準還能爲我所用。”
“好嘛,老公你說得有理,反正只要不是你外面有人,我都沒意見。”
當時外婆反覆想著霍威那句“是,她命賤,可是她命賤也是你老公造成的。”背後的深層意思,知道絕對不會是董蕓蕓猜測的那樣,因爲她女兒的爲人她清楚,不可能做出傷風敗俗的事,而且,據她所知,兩人也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霍威正是撞死白羽依父母的兇手。
儘管心裡這樣猜測,到底沒有憑證,所以外婆還是不能下定論,爲了找物證,她開始留意霍威的書房。
霍威一向不讓下人進出他的書房,裡面都是董蕓蕓親自打掃整理,爲了找證據,外婆決定鋌而走險。霍威越是不讓人進去,就越表示他心中有鬼。
終於,外婆在書房發現了一本陳年的日記本,因爲年代久了,上面模糊不清,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認出上面的女兒女婿的名字,還有車禍,死之類
的字樣。
她當時很想把日記本帶走,可是,又怕被霍威發覺,只好將它放回了原處。
畢竟,那時候沒有複印和掃描之類的技術,就算是有,哪怕就是拍照,外婆也是不會的。
之後,外婆又去看過一次,那本日記卻找不到了,她擔心自己的舉動已經引起了霍威的懷疑,對她和白羽依不利,所以便以生病爲由,辭了那份工作。
聽外婆講完事情經過,白羽依差不多弄懂了霍威的所作所爲,也相信了外婆的猜疑,想到自己“認賊作父”了這麼多年,心裡憤懣不已,正想問外婆爲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卻發現外婆正慢慢地閉上眼睛,痛心地哭喊起來:“外婆,外婆。”
這次,外婆沒再回應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巨大的悲傷一下席捲了白羽依,她的外婆走了,就跟她的天塌了一樣,她難受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跪在地上,只覺得腹痛如絞,接著暈了過去,在此之前,她似乎聽到有人在驚呼:“你下面流血了。”
五年後W市的機場出口,一個女子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一手拖著行李箱不疾不徐地走出來,女子靚麗小男孩俊秀,在人潮中格外顯眼:“陽陽,抓緊媽媽的手,別走丟了。”
女子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長款新潮冬裝,黑色褲子,配一雙黑色的長靴,看起來很年輕,估計也就二十出頭,加上身材曼妙,實在不像生過孩子的人。小男孩約莫四歲的樣子,穿著一件格子的小西裝,打著領結,活像一個小紳士。男孩臉蛋圓圓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小鼻子挺挺的,薄薄的嘴脣天然地粉粉豔豔,漂亮得像個女孩子,雖然整張臉看起來英氣勃勃,不仔細看,還是容易混亂,他曾有不止一次被人錯認性別的經歷。
“嗯”小男孩緊跟著女子,答應得漫不經心,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小嘴巴一直都沒停過,腦袋裡彷彿有十萬個爲什麼,不知疲倦地問著:“媽咪,這裡就是你的家鄉嗎?”
“媽咪,你說祖母現在躺在一個小房子裡,她知道我們回來會不會很開心?”
“媽咪,乾爹的家是不是也在這裡,他什麼時候纔來跟我們會合?我好久沒看到他了,好想他呀。”
……對此,女子一點都沒有不耐的跡象,始終微笑著,很耐心地一一作答:“是啊,這就是媽媽的家鄉,如果祖母知道我們回來,一定會很高興的,所以,我們現在就要坐車去看她。你昨晚不是還跟乾爹視頻了嗎,這會又開始想他了?乾爹在國外還有公事要忙,沒這麼快回來。陽陽要懂事,看到乾爹了不要一直黏著他,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哦,陽陽知道了。”小男孩認真地點點頭,薄薄的嘴脣輕輕地抿起來,樣子像極了他的爸爸,看得她心頭一震。大概真是遺傳的因素在作祟吧,她一向不敢看兒子的這個表情,因爲總能引發她的痛苦回憶。
女子正是離開W市五年的白羽依,在外鄉的日子,每次午夜夢迴,她總會想起外婆孤孤單單地躺在家鄉冰冷的土地下面,然後潸然淚下。無數次想過回來,哪怕是在外婆的忌日給她燒燒紙錢也好。可是,想起那些往事,心總是隱隱作痛,還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加上兒子小,帶著他旅途不便,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重返故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傷那些痛已經被時間沉澱了,並不及想象中的強烈,也許是苦難經歷多了,痛覺也不敏感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嫣然一笑,他真是上天賜給她的寶貝。
小男孩的名字叫白懿陽,意味美好的太陽。他就是她的陽光,支持她走下去的美好希望。那段黑暗的日子裡,如果沒有他,她可能早就撐不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