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重元慘然盤坐著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哈哈哈哈哈哈….”李重元忽的大笑了出來,“萬歲?若真能萬年不亡,南宮辰是怎么死的?柴逸又怎么會死?萬歲?笑話…真是愚不可及的大笑話!柴昭…柴昭!柴昭!!!”
李重元黑目死死盯著自己手腳的鐐銬,仰頭大喊道:“龍椅如坐針氈,你坐不穩(wěn)的,我不謀你,自有旁人謀你,柴昭!你坐不穩(wěn)的!!!”
澤天大殿
柴昭輕抬手背示意群臣起身,自己仍是站在龍椅前,并沒有直直坐上。柴昭尋視著人群里神色哀慟的吳佐,低啞道:“吳將軍…”
吳佐愣了愣,邁開步子單膝跪在了地上,還沒開口已經(jīng)哽咽失聲,雙目通紅。
柴昭嘆息道:“昨夜事出難以預料,本王不會怪吳家,更不會吳將軍你。”
“王爺…”吳佐潸然落淚道,“昨夜的事末將已知一二…只恨吳佑蠢鈍遭奸人蒙蔽,助紂為虐犯下這樣的過錯…更是恨末將這個做兄長的沒有提前探知他的逆舉…護不下皇上,也是保不住自己弟弟的性命…王爺就算能原諒末將,末將也斷斷無法原諒自己。”
柴昭走下大殿踱近吳佐身旁,手掌大力按住他有些顫動的肩膀,溫聲道:“本王只知道,吳佑臨死之前,向公主懺悔了自己的過錯,他是有錯,但他已經(jīng)向皇上償了自己的性命,已經(jīng)無罪可以算到你這個兄長和吳家的身上,起來。”
吳佐滾熱的淚水奪眶而出,起身帶著哭腔道:“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殷崇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柴昭的言行舉止,心里也是嘖嘖贊嘆他與生俱來的帝王氣概,見柴昭還不坐上那張龍椅,更是探頭小心窺視著龍椅上蔓延的龍紋,黑目都似有金光溢出。
——“昨夜皇宮變數(shù)…”柴昭厲聲道,“本王已經(jīng)將有罪之人盡數(shù)處置,沒有追究的人,往后無本王之令,朝中無人可提!李重元謀逆之舉…也不可有人再提及半句!”
——“臣等遵命!”
蘇瑞荃上前一步恭順道:“皇上駕崩的突然,還好王爺回來的及時,才沒能讓奸人得逞。皇上生前多次與老臣和洛太傅提及,祁王殿下是他想好的儲君人選,王爺安好無恙,實乃大周之福,是該好好商議新君登基之事了…”
——“是啊!蘇太尉說的沒錯!”群臣附和道。
柴昭篤定的看著蘇瑞荃道:“聽蘇太尉剛剛所言,是覺著…本王儲君之位,只是皇上心上所想?并未擬定昭告世人?”
蘇瑞荃嚇出一聲冷汗,趕忙跪地驚慌道:“王爺恕罪,老臣糊涂失言,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柴昭哈哈大笑了出來,垂下灰眸道:“本王與蘇太尉隨意說笑幾句,太尉怎么慌成這樣,快快起來。”
蘇瑞荃身子一個哆嗦,垂著頭還是不敢動彈。
柴昭繼續(xù)道:“本王儲君之位,早由皇上定下,昨夜皇上臨終之時,已由永樂公主代為宣讀了皇上的遺詔,無人有話可說!”
殷崇訣咬著唇緊緊看著言談凜冽的柴昭,他的高高在上讓他艷羨,他一次次想追上這個人,卻愈來愈覺得他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這種骨子里的貴族,是殷家苦追幾世也學不來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柴昭看向洛辛道,“即位之事…就煩勞洛太傅領頭,盡快操辦了吧。先帝剛剛駕崩,先帝的事遠遠高于本王的事,登基大典一切從簡,切勿鋪張!”
洛辛見擔此重任,有些受寵若驚,趕忙道:“祁王圣明!老臣一定籌備的妥妥當當!”洛辛忽的想起了什么道,“不知祁王妃何時回到京城?”
——“阿蘅…”殷崇訣心尖泛起隱隱的酸意。
柴昭閉上眼幽幽道:“大雪已停,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了…”
徽城外,十里。
岳蘅每每走出去一陣,身邊的云修便就落在了后頭,岳蘅忍不住朝身后喊道:“云修,你要真是不想回去,調(diào)頭就是,去哪里都好,不如…回淮村去啊!”
云修耷拉著腦袋道:“不是不想回去,可就不知道怎么的…這步子真是邁不開…”
“就差個把時辰的工夫,雪都停了還不快些走!”岳蘅惱道,“你再故意慢悠悠的,信不信我罰你?”
“信…”云修有氣無力的悻悻應道,夾緊馬肚追上岳蘅。
云修試探著問道:“少夫人,你說…咱們到了徽城…李重元是不是應該已經(jīng)死了?”
“你到底是想他死…”岳蘅盯著云修糾結的俊臉道,“還是想他活?”
“我…”云修啞然無語,愣了會兒道,“多年相識的情義…我怎么會真的想他死…可他犯下這樣的大罪…誰也保不住他了吧…”
岳蘅搖頭道:“我倒是覺得,柴昭不會殺了李重元。”
“為什么!?”云修不解道。
岳蘅欲言又止,見云修懵懂憨直的模樣,咬著唇低聲道:“死…對此刻的李重元而言,該是莫大的恩賜才是。活著,才是一世的痛苦。李重元要殺我們,更是要謀叔父的帝位,柴昭絕不會讓他一死了事…他的折磨,還有的受…”
岳蘅絮絮的說了許多,再看云修一副望天的傻氣模樣,像是壓根沒聽明白岳蘅在說什么,岳蘅又好氣又好笑道:“算了算了,你煩心的也就是公主,旁的事,云修也懶得管吧。”
徽城,城門外。
守城的軍士照著殷崇訣的吩咐,嚴查出城的百姓,可眼瞅著半日已過,卻不見一個男子帶著貌美的懷孕女子出城,巡視的殷崇訣疑道:“他們二人不可能再留在徽城,難道是分開出城?”
軍士搖頭道:“不該的。我們細細盤查過,今日雪停,出城的人不少,可是并無美貌的女子進出,多是出城干活的男丁…大多都是徽城的熟面孔…殷將軍所說的那兩人,確實沒有出現(xiàn)。”
殷崇訣只要想起那支射向自己心口的弩箭,左胸的傷口就會止不住的隱隱作痛,殷崇訣深吸著氣道:“一刻抓不到這二人,一刻都不可以松懈,若是留不了活口,尸首也是重重有賞!祁王就要登基為帝,你們知道該怎么做。”
——“屬下遵命!”
殷崇訣正要轉(zhuǎn)身離開,長街上有自己的人奔跑過來,口中高喊道:“二少爺,咱們的人發(fā)現(xiàn)…街角祠廟里藏了具尸首,尸首邊,有把彎弩!沈泣月身上那件粉色貂裘,也落在祠廟里。”
“是他!”殷崇訣攥緊手心,“可有沈泣月的蹤影?”
“沒有!”來人肯定到,“那人是中毒身亡…看來…”
“沈泣月毒死自己的同謀…好一個沈泣月。”殷崇訣看向守城的軍士,“獨自出城的女人,有沒有?她有孕在身,如果孤身出城,你們該見過的!”
“確實沒有…”首領不住的回憶著道,忽的抬頭道,“倒是…有人帶著染重病的妻子,說是送回蒼山下的母家瞧一眼…可那女人面容丑陋,也不是孕中的婦人…”
“沈泣月…”殷崇訣咬牙狠狠道,“一定是她!來人,跟我出城去,往蒼山追!”
徽城外,五里。
“就送到這里。”沈泣月從厚重的藏青色裘襖里探出頭來,“你回去吧,記得別走來時的路,從西門回城。”說著,沈泣月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按在車夫的手里,“有勞你了。”
車夫掂了掂銀子,歡喜道:“不送姑娘去蒼山了么?這銀子也忒好賺。”
沈泣月咳了聲道:“早些回去吧,我有家人會來此地接我一起去蒼山。”
目送著車夫照著自己指的路慢慢走遠不見,沈泣月這才吁出一口氣,看著已經(jīng)望不見的徽城,扶著一旁的樹干低低的喘著氣。
沈泣月看著自己被布帶束的緊緊的小腹,裹上厚重的裘襖也看不出自己是個已經(jīng)懷孕五六個月的婦人,腹中的隱隱作痛并沒有讓她撕開勒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的白絹,沈泣月知道,就算出了徽城,自己還有的是路要走。
“無霜已死…”沈泣月回望徽城方向喃喃自語道,“那一把彎弩,你們應該知道害你們差點丟了性命的就是此人…我替你們?nèi)×怂男悦蚱乱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們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沈泣月毫不猶豫的折轉(zhuǎn)方向往云都走去,一腳深一腳淺的往西南緩緩前行著——她知道,沒人會料到她還敢往熱鬧的地方去,如她這樣的亡命之人,也只有尋著隱蔽的地方覓一條活路,可她偏偏不是這樣的人,她要活,還要活的燦爛,她要去繁華靡麗的城池,去重蹈昔日的光彩榮華,沈泣月摸了摸自己凍的冰冷的臉頰,這樣罕見的絕色容顏,怎么能埋沒在不見天日的荒野山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腹中忽的泛起鉆心的痛楚,沈泣月腳一軟,扶著身邊的樹干才沒有一頭栽進雪地里。
“你要拖累死我么!”沈泣月咬牙按著小腹道,“我看錯李重元,你是來向我討債的小冤孽么!”
沈泣月不敢過多耽誤,歇了片刻才要起腳,只見身下潔白的雪地綻開了朵朵殷紅灼目的花朵…滲入厚厚的雪層,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