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羅一走,果然隨后就有人來拆門檻,叮叮咣咣一陣,以后她便暢通無阻。
門檻一拆完,那位大夫也開始慢悠悠收拾診具,完事大吉。
“不過就是失點血,能有什么大毛病,還大半夜真刀真槍的把人挖起來……”邊收拾,嘴里邊嘟囔,手上的功夫一點耽誤,幾下就把一攤子的東西歸位。
綾羅在旁看著,更覺得這個小老頭有趣,“這么說,他是沒事了?”
“就是了,一點難度都沒有,丁羅找我時,我還以為是要死了?!笨此荒槹脨赖纳袂?,倒像是锏沒有生命垂危反倒可惜了。
“不過……”他一抬頭,看著綾羅的兩眼陡然放光,一下子就讓她覺得大事不妙,“你倒是個挑戰。”
說罷,就放下診箱,上前要來捉住綾羅的手。
“不用大夫費心?!毕人徊剑c羅一轉輪椅,急速后退,堪堪避過他探過來的手。
“別這樣?。”晃倚だ项^一看,說不定你就能走了,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闭f著,飛身撲來,身形步伐一點不像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
綾羅即使再怎么操縱輪椅也比不上雙腿靈活,幾個來回下來,就已退至墻壁,再也沒有躲閃的空間。
“你要干什么?!”在床上看著兩人過招的锏,一看見綾羅處于不利形勢,馬上怒吼著掙扎起身,一個踉蹌,從床上滾落地上。
“锏!”一看見锏摔落,綾羅也顧不得與肖老頭糾纏,推動輪椅就想趕去他身邊。
一著急就會有破綻,右手握住車輪,左手排向肖老頭肩頭,想以此掃清前路,卻不想肖老頭一個轉身,避開她的攻勢,讓開出路,卻也讓他順勢滑握住自己的手腕,大驚失色之下,真氣不受控制噴薄而出,下一瞬間便震開了肖老頭的手。
肖老頭沒想到這個丫頭真氣竟然如此雄厚,齜牙咧嘴的甩著震得發疼的虎口跳開兩丈遠,這一跳竟然讓綾羅看見锏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朝他們撲來,想收回真氣已來不及,只得免力一為,讓自己硬生生反噬之苦。
“哎呦!”
只聽碰的一下,當事人只是悶哼一聲,反觀旁邊的肖老頭倒是替兩人慘叫兩下,一手捂眼,像是慘不忍睹般。
“你……”綾羅顧及锏身上的傷,胸口悶疼卻是沒敢動,只能越過锏的肩頭瞪向一旁有些幸災樂禍的肖老頭。
“姑娘別動氣啊,被內力反噬最忌提氣,那傷只要睡上一夜就自然好了,這也沒用的上肖老頭的地方了,肖老頭先走一步?!?
瞧那丫頭怒氣騰騰的樣子,自己的虎口現在還麻著呢,此時不溜更待何時?說罷,沒等綾羅反應,就已經一溜煙的跑掉了。綾羅嚴重懷疑,他真的是個老頭嗎?
“喂!”看人已經跑了,追也追不上,只得用肩膀動動現在還成大字型趴在自己身上的锏。
只是肩膀剛動一下,一聲痛苦的**已傳入耳際,“別……動……”
“怎么了?!”嚇的綾羅當下不敢再動,“傷口裂掉了嗎?”
“不……是……”
“那是怎么了?”綾羅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閃到腰了……”
……
現在趴在自己身上的真的不是那個活蹦亂跳的老頭嗎?
好不容易才把這個被受傷又閃到腰的完全不能的動的重傷患者搬到床上趴在,綾羅才吩咐兩個滿頭大汗的小廝下去。
看著床上痛的臉都僵硬的锏,綾羅本已滿是怒火的心又軟了下來,把輪椅駛到床邊,伸出手就要往他的腰上按去。
剛剛碰到衣服,就聽見一聲哀號,嚇得她趕緊把手收回來。
“你干什么?”
“幫你按摩一下啊!”自己真是委屈,他在床上好好躺著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害得她現在胸口還疼呢。
“不用……了,不能碰?!?
“要不我去找那個肖老頭過來瞧瞧?”看他一副興沖沖的樣子,估計現在正在給丁羅報告呢,肯定沒走。
“不要!”他這幅樣子,不給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頭笑死才怪。
“那你說怎么辦?”
“忍忍……忍忍就好了……”
看著他憋得滿臉是汗的樣子,綾羅突然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給他腰上一下,“你就忍著吧?!鳖D時,又是一室哀嚎。
忍了半天,終于等锏的筋骨有點了活絡才讓綾羅稍微給他按摩一下。綾羅發誓自己已經很輕了,可是仍然有不住的抽氣聲和痛呼聲。
“忍著點好不好?”
“我已經……哎喲……在忍了……”
“什么嘛?”故意下一下重手,果然預期的一聲‘哎呦’。
“我們離開吧。”半響,锏側臉趴在床上突然悶聲開口。
“什么?”舒緩腰部僵硬肌肉的手一頓,又繼續開始。
“這破辰州一定有我的煞星,剛進來就被搶劫,還沒怎么樣呢腰又閃了,還有……還有……那哪來得破老頭,竟然敢輕薄你?”最后一句說得特別別扭,卻讓綾羅驚訝不已。
“輕薄我?”
“那他剛才在干什么?”不服氣的指證。
“他起碼都有八十了!”什么跟什么嘛,太搞笑了吧。
“這跟年齡無關!”非常不滿意她的嬉皮笑臉,锏用右手撐起上半身想轉過頭怒視她以增加氣勢,卻不料錯誤估計自己的傷勢,只聽咔吧一聲脆響,臉上的表情瞬間凝結。
綾羅舉著手皺著眉頭,心里估計那應該是骨頭錯位的聲音。
“那……跟……年齡無……關……”不顧頭上冒著的冷汗,锏仍咬牙把話說完。
“你真的沒事嗎?”那聲響真的很清晰耶。
“廢話?!币е乐匦掳炎约悍牌?,锏在重重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忘惡狠狠的質問她,“你剛才有沒有被他占便宜?!?
“真的不痛嗎?”剛才還呼天喊地的,現在居然吭都不吭一聲,怪哉,怪哉。
“不要轉移話題!”語氣可是一點都不好。
“沒有了,還不是你一下子撲過來。”對他的舉動有些好笑,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伸手幫他拂開臉上被冷汗粘住的發絲,細細的為他恰在耳后,露出他半張因疼痛而微微發白的臉龐。
玉脂凝膚,薄唇劍眉,睫毛長如扇貝,鼻梁挺拔猶如刀削,他真的從來都這樣好看??窗V的人不自覺紅了臉,才發現他現在只著如雪單衣,未束的頭發如瀑布般灑在身后,黑白相映,卻是動人心魄。
“幸好是這樣。”被看的人倒是沒發現異狀,一抹得意笑意由唇邊勾起,綾羅從不知道那么一點點的變化竟然可以讓一張臉產生這樣奇跡般的變化,光彩的幾乎要攝取她的心神。
不自覺的彎下腰,臉靠在床邊眼與他平視,眼睛一眨一眨的竟讓锏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吻你。”
有如魔咒一般,綾羅迷蒙的從嘴里輕吐出這幾個字。然后就看見一抹可疑的紅潮悄然爬上锏的臉頰,如一滴朱丹在上好的白玉宣紙上暈染開來,美不勝收。
看著锏的反應,讓綾羅暗自好笑,卻也恢復了神智。又不是沒吻過?雖然都是她偷偷吻他。
綾羅才想退開,就感覺一只手猛然托住自己的后腦,阻止自己的退縮,然后一抹冰涼準確的覆上自己的唇,輾轉間,甘甜純美。
這是一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吻,綾羅第一次知道原來吻遠不止四瓣相貼那樣的蜻蜓點水,一個吻可以奪去呼吸,深入靈魂,在一個人的生命里永遠烙下屬于另一人的痕跡。
捂著還發燙的紅唇,綾羅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吻中不可自拔。秋日正濃,菊花正好,一陣菊花茶香隨風而來,不知誰正在品茶對弈?
不過很快就知道是誰了,只需轉個小彎,就看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肖老頭一副埋頭苦思抓耳撓腮的樣子,而他對面坐著的不就是丁大將軍。
剛才的賬還沒好好算,居然還敢在這兒下棋?
“將軍,肖大夫?!?
人未到聲先到,肖老頭循聲一望,就見那丫頭從花徑盡頭緩緩駛來,臉上似笑非笑,讓自己本就因為棋局卡的不上不下的腦子又是轟然一聲。
“丁小子,這棋放著別動,改日再下,老頭有事先走了?!?
肖老頭神色慌張,正想腳底抹油從反方向逃走,就被一聲甜美的聲音喚住,“肖大夫,怎么走了?剛才你不是為我看診,怎么結果都沒有告訴我?”
聲音越近越是甜美,越讓肖老頭頭皮發麻。
“姑娘身體健康,好的很,狀的,可以打死一頭牛。”
神色一斂,挑眉,怒視,只聽丁羅輕聲一笑,更是火上澆油。
“說笑,說笑。”看見丁羅沒有救他的意思,肖老頭只有尷尬賠笑。剛才一探就已得知這個丫頭非比尋常,而且笑里藏刀,綿里藏針,惹不得。
“大夫看的是我這腿,沒有什么說法嗎?”
“這……”偷偷斜眼瞄一瞄仍坐在棋桌前的丁羅,看見對方給與自己肯定的眼神之后,才清下喉嚨正面作答,“姑娘這腿癱是由于人用利器割斷腳筋所致,怕是華佗在世也無法把這已經壞死的腳筋再一根根的接回去,所以……”
“所以大夫沒有這個本事,就再也不會打這主意了吧?”綾羅神色自若的接口。她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也從未做過再站起來的美夢。
“那是,那是?!碧炷?,他什么時候才能走啊。
“肖大夫,”丁羅仿佛聽見了他的心聲,攥著一粒棋子對他下了特赦令,“這棋我為你留著,咱們改日在弈,我和綾羅姑娘還有些話說,恕不遠送?!?
話剛說完,不等其他兩人有所反應,人便已經消失在了菊花海中。
綾羅也知道他要說什么,肖老頭不但告訴了他她的病,怕是也告知了她的功力。剛剛與之交手四五下,就已經知道他不是醫者這么簡單。
“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嗎?”除非她親口承認,否則他不敢輕易斷定,即使沒有其他可能。
她低頭研究他們剛剛的棋局,他下白棋,肖老頭執黑子,看似黑子略占上風,實則白子暗藏殺機,一步走錯,全軍覆沒,怪不得剛才肖老頭遲遲不肯走步。
“你處心積慮想查我底細,不就是怕我加害于锏,可是三年時間,你看得應該很清楚,我到底有沒有害過他?”
“有時眼睛是會欺騙人的。”他不看她,同她一樣專注于棋局,卻又無意于棋局。
“是,我承認,眼睛會騙人??墒?,如果我告訴你,我無意于傷害任何人,你信嗎?”
“不信。你無意傷人,卻又隱瞞身份潛伏于锏兒身邊,本就自相矛盾,引人懷疑。”
“是嗎?”看準位置,執起一粒黑子,悄然放下,“如果你解了這棋局,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丁羅看向綾羅消失的方向,再看看眼前的棋局,只一招,便大勢已改。此局,精妙。
他真的還能知道,她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