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鐗,她真的愛鐗。如果不愛,爲何她會伴他三年?如果不愛,爲何她想當他的妻子?如果不愛,爲何……
她愛鐗,還是愛魚鳶?或者,愛上的只是心底影子?
自問多了,竟然卻也不知道。
綾羅,其實你不懂愛,你一直不懂得何謂真正的愛。蘭姐神色凝重,望她的眼睛裡含著悲憫。
“丁羅,你愛過嗎?”她的問的是他,還是自己?
無聲的笑,是默認,手在她的臉上,反覆的流連。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
她記得他說過的,大雨中的後山,愛情,只守不得。可是,真的不能得到嗎?她註定一生,一無所有嗎?她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真的能守住愛情嗎?你守住了你的愛情嗎?”
他守住了嗎?那一捧黃土,真的是愛情嗎?
“你也可以的。”丁羅蹲下,眼睛與她平視,終於開口,“愛他就給他所要的,所以,放棄吧,放棄刺殺丞相之女。”
“然後,看著他們大婚,看著他們生兒育女,看著他們白頭到老?”她的笑,悽苦。
“愛情是你的,沒有人可以拿走它,它可以陪著你,陪著你一輩子。”
“不要。沒有了愛人,就不會有愛情,那時陪著我的,是傷痕。”她沒有眼前這個男人的胸懷,因爲的心中,除了情愛還有權欲,而她,想要的不過就那麼一點,所以不能失去一點點。
“可是你知道如果你殺了丞相之女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現在強敵壓境,昭國國內不能再有一點點的內亂,那個女人你絕對不能殺!如果你真的愛鐗,你真的要讓他變成亡國之奴嗎?你不是要助他得回一切嗎?!”丁羅想讓她明白,現在的昭國禁不起一點點的波動,如果她真的愛鐗,就不會置他於不顧。
可惜,他不是她,“昭國,與我何關?”
昭國與她何關?她本就是顯國人,怎麼會妄想她會幫助昭國,可是,“鐗是昭國的第十皇子。”
“我要的只是鐗。”是不是十皇子有什麼關係,愛不愛他有什麼關係,她要的不過是他,鐗。
“好!好!”她執著的堅持終於惹怒了他,只要他還是昭國南將軍的一天,只要他還是昭國人,他就絕對不能容忍任何傷害昭國的行爲,即便是她,也不可以。“那我就殺了你!”
盛怒的丁羅一下子把綾羅摁翻在牀上,右手卡住她的脖子,神情兇狠。而綾羅竟也乖乖的躺著,命懸於他的手下。
“你殺了我,她也要死。”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停在房樑之上。“她,就是死定了。”
那個女人,不能活。在他們的血液裡,永遠是獨佔的貪慾,他們可以爲了一碗飯,背棄所有的尊嚴,他們也可以爲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他們是天生的乞兒,永遠也無法磨滅身體裡的本能,蘭姐挑斷她一雙腿,而她,要要那個女人的命。
“啊!”碰!丁羅一手砸向綾羅耳邊的牀鋪,她因爲突如其來的巨響本能的眨下眼睛,可神情,仍冷冷的沒有變化。
他無法殺她,即便是如此,他也無法殺了她。
“我不會讓你再殺人了!”丁羅迅速起身,奔出房間。他想盡一切辦法,也要阻止丞相之女被殺,這件事牽連的可能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國家。
綾羅仍然躺在那,一動不動。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她愛的是鐗,還是如丁羅說看的,一直愛著的都是魚鳶。
她真的不知道啊!可是,她卻如此清楚,無論如何,她要鐗的心情,從來那樣堅決。
她要他,可是他要她嗎?他不能不要她的,他說過,要自己一輩子跟著他。
“鐗。”
迴廊的亭子中,是鐗的側影,滿園的菊花早已開敗,只殘留下些影子。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相對卻又只有無言,再看見他是時,她又告訴自己一遍,她是愛他的。
“鐗。”
她緩緩駛近,看見他纏著白紗的手,他昨天的躁怒與瘋狂,可不可以讓她以爲,他愛她。
“婚禮什麼時候?”她看了好久,看了好久,纔敢過來,真的問一問,一直盤旋在心底的問題。
她的到來,讓他驚喜萬分,可是瞬間,又跌落回去。他看見了她遠遠的觀望,卻不敢走過去。現在她來了,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婚禮什麼時候?”她重複,很耐心的重複。
可是他還是沒有聽清她的話,他的眼裡只有她,她的淺笑低眉,她的平靜,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不知道。”他想伸手,卻又忍住,他不能,再也不能肆無忌憚的擁有她。
“你見過她嗎?”
搖頭。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都無所謂,他心裡眼裡的只有眼前的她。
“你愛她嗎?”說的輕且快。其實這樣問有什麼意思呢?他不可能愛那個素未蒙面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愛她。可是仍然想親口聽他說說,他不愛那個女子,好像這樣,傷痛就要輕些。
他意料中的搖頭,可是綾羅卻發現,她的痛沒有少反倒深。他要娶一個不愛的女子,那她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
“你愛我嗎?”清淚順著臉滑下,無聲無息。她始終笑著,如一朵靜靜綻放的蓮,遙遠的在煙霧飄渺的湖面搖曳,覺得悲慼。
他不回答,他無法回答,他想說是的,可是,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這個問題,無論他如何回答,對她來說都只是一種殘忍的刺痛。
可是他的沉默是最爲殘酷的,她愛他嗎?是的,她愛他,她決定愛他。
“你說過,讓我跟著你一輩子的,你說過,我殘了的雙腿讓我無法離開你,可是你知道嗎?也是這雙腿讓我喪失了追逐你的能力,我只能坐在這裡,只能坐在這裡……”最後的話,化作嚶嚶的哭泣,她捧著臉,卻固執的不讓讓身體倒下去,她不想示弱的,可是她,不想一無所有。
“你不要我了嗎?”
那一句,只是簡單的一句,終於徹底擊潰了兩人的底線。綾羅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她不過是一個苦苦等待愛情的女子,愛情對於她來說,也許本就是一種奢侈,她卻非要固執的把它抓在手心。而鐗,連日來的心碎終於再也無法承載,綾羅最終找到,那通往鐗內心的那一小小一步,就只是那一步,扭轉乾坤。
“嫁給我,好嗎?”他今生今世要娶的,唯有她,綾羅。
他的手,溫暖而安定,小心的捧起她的臉,然後放入懷中。他的懷抱,久違了的懷抱,綾羅不能否認,她貪戀這個懷抱,這個專屬於綾羅的懷抱。
“你不娶別人?”
“不娶。”
“你要娶我?”
“是的。”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鐗抱著她的手再次收緊,他的臉磨蹭著她的發,感受著她的眼淚和溫度。
“你說過,這張臉,無論男女都想要擁有,你呢?你想要嗎?”
“我什麼都沒有。”放棄了丞相之女,也許放棄的就是皇子身份。
“可是……我要你。”那暗啞的聲音在耳邊迴盪,這不是他第一次說他要她,可是,這一次,綾羅知道是真正沉重的承諾,許下它的不再只是單薄的一句話,更多的是沉重的代價。
“你確定?你必須要放棄很多東西。”
“我知道。”在這幾日反反覆覆的掙扎中,他已經知道。
“權力?”她提醒。
“是的。”
“地位?”也許還有更多。
“是的。”
“還有……仇恨。”她必須要確認,她到底值得多少。
鐗沒有馬上確認,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緩緩拉離自己的懷抱,她的心有些不安,難道自己真的不值得的嗎?以他的仇恨作爲代價。可鐗卻深深的對上她的眼,浮現一個乾淨的笑容,在她的額頭烙下一個輕吻。
淚水在一次滑下,眼角卻終於露出笑意,她知道了他的答案,她終於被一個人真正放在了心上。
冬日的暖情還沒有化開,綾羅卻在電光石火之間倏然想起一件事情,她略帶驚愕的瞪著鐗,而鐗被她看著片刻之後,也回以狐疑的眼神。
“帶我去找丁羅。”一句話,就看著鐗的臉色由狐疑變驚訝,再由驚訝變成憤怒。
“你想幹什麼?!”
綾羅無辜的眨眨眼睛,再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我想幹什麼還用的到讓你帶我去找嗎?”
抓住她用力的手指,鐗望天想了一想,覺得也對,臉色遂又恢復正常,不過還是不放心的問問,“找他幹什麼?”
綾羅把手指放在脣上,故作神秘道,“相信我。”
其實綾羅不想讓鐗知道的,她曾經動了殺他未婚妻的心,或者說,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竟是這樣的人。無論她是怎樣的骯髒和殘忍,她都不想讓他知道,起碼不在他面前展現。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綾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