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智與胡青牛對視一眼,忙快步走了出去,只見滅絕手持倚天劍對著楊逍狂攻,當真是招招狠,劍劍辣,嚇得紀曉芙花容失色,瞧得金花婆婆嘖嘖稱奇。
因當年孤鴻子被楊逍氣死的緣故,滅絕直接出家爲尼,更是替自己取了“滅絕”這個法號,足見心中對楊逍以及明教的怨恨。二十餘年來,滅絕心中這一股怨恨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攢越深,如今更是成了她的一塊心病。若非楊逍武功高強,麾下天地風雷四門人多勢衆,而他又長年隱居坐忘峰,只怕早已被滅絕殺上門了。
如今見楊逍這個朝思暮想的大仇人就在眼前,滅絕哪裡還能忍得?。渴颤N高人風範,什麼宗師氣度全部拋在一邊,刷的一聲拔出倚天劍,對著他便是“絕劍”、“殺劍”裡面的殺招。
滅絕手腕一抖,倚天劍發出幽幽的青光,攜帶著無盡的殺機朝楊逍刺去,正是一招“斷情絕命”。楊逍眉頭一皺,剛欲開口,只見倚天劍斜刺他左胸,守中帶攻,攻中有守,又是一招攻守兼備的凌厲劍法。楊逍一邊避讓,一邊忍不住大聲叫道:“滅絕,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無情?!?
滅絕冷笑連連,倚天劍揮轉,刺向楊逍右肩,仍是守中帶攻、攻中有守的妙著。楊逍一凜,只覺來劍中竟沒半分破綻,劍鋒之上帶著一股讓人心悸的森寒之意,除非閃避,否則絕難反擊,制其要害,當下只得展開輕功橫移一截,避開倚天劍凌厲的劍鋒。
滅絕冷笑道:“楊逍,你不是了不起麼?你不是光明左使麼?怎麼?如今只會躲麼?”她劍尖直指,含有刺向對方喉嚨之意,話語當中的殺機之烈,令旁觀之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滅絕話音一落,一招“上天無路”只刺過去,楊逍側身避開,同時出手抓向滅絕手腕,想要奪下她手中的倚天劍。滅絕冷哼一聲,手腕擺動,再使一招“入地無門”,帶起一道凌厲的劍氣朝楊逍斬去。
二人霎時間拆了二十餘招,滅絕倚天劍在手,自顧出劍,將“殺劍”、“絕劍”這兩路劍法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金花婆婆見她招數精奇,一些精微之處的變化似乎將天下各門各派劍法要義都兼收幷蓄進去了,出手更是毫不容情,暗自慶幸,心想:“這老尼姑果然厲害,幸好之前沒真的惹怒她,否則她有倚天劍在手,我還真不是她的對手。”她對滅絕的深恨楊逍的原因心知肚明,心中隱隱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感,心想:“楊左使啊楊左使,當年你性子高傲,普天之下誰也瞧不起,搶到了倚天劍卻拋在那孤鴻子面前,爲此生生的氣死了他。如今他師妹找你報仇來了,不知此刻你心中是否感到後悔呢?”
靈智瞧著滅絕一劍狠過一劍,大違出家人本分,眉頭一皺,沉吟不語。胡青牛咂舌道:“好厲害的尼姑,連楊左使都不是對手?!彼涔σ话?,瞧見滅絕壓著楊逍打,不知楊逍有心相讓,還以爲對方武功勝過楊逍許多。
金花婆婆一見胡青牛,也顧不得在瞧交手的滅絕與楊逍,當下緩緩上前,對著胡青牛求道:“咳咳,胡先生,老婆子的來意,想必你也知道,還請你瞧在我夫妻二人一片誠心的份上,出手相救?!?
胡青牛撇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外號叫做‘見死不救’?!毖韵轮庾允遣粫评鍪?。他當年已算出銀葉先生時日無多,只怕就在這幾日,心中終究有一份不忍,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道:“金花婆婆,我雖不會出手,卻可以給你指點一條明路?!彼恢干磉叺撵`智,緩緩道:“這位老前輩,醫術勝過百倍,又有一顆慈悲心腸,你莫如求一求他老人家罷?”
原本聽到胡青牛不願出手,金花婆婆心中一片悽苦,哪知峰迴路轉,胡青牛居然說旁邊這個比自己還蒼老的老頭醫術勝他百倍,你教她夫婦二人如何不喜?金花婆婆瞧著靈智緩緩道:“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老身金花,這廂有禮了。”
豈料靈智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跟著諷刺道:“我老人家當年便瞧出你這小丫頭詭計多端,嘿嘿,想不到你裝神弄鬼的本事更是不差?!?
金花愕然道:“你認識老身?”她聽靈智稱呼她爲“小丫頭”,沒來由的心中一慌。
靈智卻不理她,望著胡青牛道:“青牛,這人你還非救不可。你不是有一個大仇人麼?這兩人武功還過得去,你治好了他們,再差使他們幫你報仇,如此一來,豈非大妙?”
胡青牛大爲意動,只是曾當年立下誓言,除卻明教之人外,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救,一時間眼神閃爍不定。靈智搖搖頭笑道:“小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這兩人正是明教中人。”
胡青牛眼中閃過不信之色,道:“這如何可能?倘若他們是我明教中人,大可直接表明身份,我自會替銀葉先生盡力診治?!?
靈智笑道:“這當中的緣由,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不過她卻是你明教中人無疑?!闭f罷,轉頭瞧著金花婆婆問道:“我說得對麼?黛綺絲,或者說紫衫龍王。”
金花婆婆,或者說黛綺絲被靈智一口道破身份,愕然的望著他道:“你到底是人是鬼?”靈智微微一笑,揹負著雙手不言不語,一時間顯得十分高深莫測。胡青牛失聲道:“什麼?紫衫龍王?”
黛綺絲見身份被揭穿,也無須刻意啞著嗓子說話了,當下回覆了原來的聲音,苦笑道:“不錯,我正是黛綺絲,不過我多年之前早已破教出門,紫杉龍王之名提也休提。”
胡青牛見她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聲音卻清脆無比,心中詫異之極。傳言紫杉龍王樣貌極美,當年更是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只聽這聲音,胡青牛便對這話深信不疑。胡青牛深吸一口氣,雙手結明王印,對著黛綺絲大禮參拜道:“明教胡青牛參見紫衫龍王,之前不知龍王身份,多有得罪,還望龍王莫怪?!?
黛綺絲有求於人,態度自是十分溫和,忙扶起他道:“胡先生多禮了,是我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能怪你?”
胡青牛既得知黛綺絲的真正身份,態度自然十分熱切,當下就替韓千葉把脈,過了半響才緩緩道:“韓先生中此寒毒爲時已久,現下陰毒已散人五臟六腑,膠纏固結,以在下之能,並無任何把握,除非是神仙才救得他活?!闭f這話的同時,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靈智。
黛綺絲何等機敏,當下對著靈智深深一拜,柔聲道:“還望老神仙出手,黛綺絲感激不盡?!?
靈智笑道:“小丫頭,你連我老人家是誰都認不出來,就叫我老神仙,明顯言不由衷。既如此,我老人家又爲什麼要出手?”
黛綺絲眉頭一皺,越發的覺得靈智的語氣十分熟悉,擡頭瞧著他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在何時見過此老。然他既然能一眼認出喬裝打扮後的自己,又一口一個“小丫頭”的叫著,顯然對自己十分熟悉。
靈智惡趣味一起,捋著長鬚玩味的瞧著她道:“也罷,我老人家給你一點提示。不知道你這些年還有沒有洗過衣裳?正巧最近我老人家身邊缺一個洗衣做飯的丫頭。”
黛綺絲聽著這熟悉的語氣,彷彿又回到了二十餘年前,那個一臉濃密長鬚的大和尚也是對自己如此道:“正好我大林寺缺一個洗衣做飯的丫頭,你這幾日就幫著幾個小和尚洗洗衣裳罷?!彼洃浿徐`智的形象漸漸與眼中的老者重疊,指著靈智顫聲道:“你?是你,你這個老怪物怎麼下了恆山了?”她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當著他的面叫他“老怪物”,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原以爲靈智會生氣,豈料靈智哈哈大笑道:“怎麼?現在不叫我老神仙啦?嘿嘿,看來你對我老人家的怨念倒是很大啊,不就是讓你洗了幾件衣服麼?”
黛綺絲被他這話氣得不輕,索性放開心中顧忌,怒道:“什麼叫才幾件衣服?我每天都要洗數個時辰才能洗完,大半個月下來,豈止成千上萬件?”
一旁的胡青牛與常遇春眼中閃過好奇之色,聽黛綺絲這話,她當年在靈智手中吃了大虧。聽聞當年明教往恆山大林寺挑戰,大敗而歸。但是當年情形,上至陽頂天,下至五行旗教衆,但凡參與之人盡皆閉口不談,這樁懸案早令明教上下好奇不止了。胡青牛與常遇春二人對視一眼,均瞧出對方眼中隱藏的興奮之色以及那燃燒著熊熊八卦之火的好奇之心。
靈智尷尬一笑,不接黛綺絲的話茬,伸手往韓千葉左腕脈搏上一搭,便知胡青牛說得不差,這人陰毒已散人五臟六腑,膠纏固結,換了任何一個醫生來看,得住的結論都只有一個,那便是儘快料理後事。不過靈智是何等人物?只見他左手抓著韓千葉的右腕,右掌貼在他胸口膻中穴,直接往他體內渡入一股精純炙烈的大日如來真氣。
韓千葉直接從他掌力傳來一股熱氣,這股熱氣在體內不斷遊走,每至一處,那些糾纏在經脈血肉當中的陰毒霎時冰消雪融,消散得無影無蹤。漸漸的,韓千葉只覺胸口越來越熱,身子越來越輕,彷彿置身溫泉當中,不過半炷香功夫,他全身便大汗淋漓。
靈智緩緩收回右掌,再瞧韓千葉之時,他面色已恢復了紅潤,臉色不復原先的蒼白。韓千葉只覺腹中一片飢餓,然而四肢百骸卻恢復了原有的力量。他想起這數年的艱辛,不禁喜極而泣,甚是激動的道:“前輩之恩,如同再造,韓某感激不盡,請受韓某一拜?!备苯庸虻乖诘?,大禮參拜。
黛綺絲見原本病泱泱的丈夫一下子變得龍精虎猛,行動與正常之時並無二致,也自欣喜。她複雜的瞧了靈智一眼,原本的怨念倒有大半被感激之情替代,便也對著靈智拜了一拜。不過這一次卻真誠多了。
靈智扶起二人,對著胡青牛道:“我已幫他以內力化解了體內大半寒氣,剩餘那一小部分深入臟腑,若是強行驅除,反而不美。況且他身子虛弱已久,根本受不了第二次衝擊,你且幫他調理幾天,待他身子恢復幾分元氣之後,再化解那剩餘的寒氣?!闭f完,微微一笑,又道:“當然,你小子若是有別的辦法,儘管施爲,反正以你的醫術,些許寒氣自難不倒你?!?
胡青牛自無意見,幾人又聊了幾句,這纔將目光放在不斷交手的楊逍與滅絕身上。此刻二人已鬥了百餘招,滅絕精修三四十年的內力漸漸顯露出來。她將內力慢慢運到倚天劍上,每一劍出,竟隱隱有風雷之聲。
倚天劍本就鋒利無匹,普天之下,除卻屠龍刀外,再無任何兵刃與之相抗。而經過滅絕深厚的內力加持,竟在倚天劍尖形成了一道類似劍罡的劍氣,青色劍氣直透劍鋒三尺有餘,瞧得黛綺絲等人心驚不已。
初時,黛綺絲與滅絕相鬥,見她劍法精奇,不勝讚歎,心中早已欽佩。跟著瞧她與楊逍交手,一上來便盡全力,心中震撼無匹,暗道初時僥倖,沒有真個得罪她。如今再瞧,她劍招上的巧妙雖不難領會,但那三尺劍氣委實令人心悸。於黛綺絲看來,楊逍武功雖高,贏面卻不大,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當今武林之中,最負盛名的女子,除她之外,當屬滅絕。她心高氣傲,早想同滅絕分個高低,然而今日一見之下,對方武功之高,非但不在自己之下,劍法內功更是勝過自己不止一籌,駭異之餘,尋思道:“原來這老尼姑劍法之精,一至於斯。適才她和我比劍,只怕不過使了三四成功夫。別說倚天劍尚未出鞘,只怕一身內力也沒怎麼動用。倘若真的性命相搏,她第一招便能用這劍氣將我劈成兩半?!?
場中,楊逍看似兇險,實則胸有成足。他在崑崙坐忘峰隱居多年,一身武功早已深不可測。他一來有心試試自己的深淺,也來也是爲瞧滅絕的精妙劍法。有時滅絕出一劍之後,旁人看到一招,必須苦苦思索才能理解其中精要所在,想了良久,方始領會。但楊逍武功見識均不在滅絕之下,其時二人早已拆了百餘招,對彼此的武功招式也相當熟悉了。這招精妙的劍招到底如何拆,他是全然的視而不見了,只仗著身法精妙拉開彼此距離,而後在趁勢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