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山這一躍、一轉、一抓,輕功之玄妙,功力之精純,實所罕見。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到底未能抓住那枚藥丸,跟著身子重重的落入水中。
半響,張翠山一臉喜色的從水中躥出,高舉著握著那枚藥丸的右手,叫道:“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賀老三面若死灰,俞蓮舟大喜,轉首朝靈智道:“老人家無需擔心?”他話沒說完,眼前詭異的一幕卻令他硬生生的將后半句話憋回了喉嚨。原來他們目光全被賀老三吸引,一心要替靈智拿到解藥。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靈智百毒不侵。即便沒有這百毒不侵之體,以他功力之深,區區蛇毒,呼吸之間便可驅逐出體外。況且他如今大日寶體已然大成,那毒蛇一口咬下去,竟然連靈智的皮都沒有咬破。靈智本想說無妨,奈何還沒來得及說話,俞蓮舟三人便已對著賀老三而去。
靈智張了張嘴,最后手上一用力,直接將纏在左手上的那條毒蛇捏死,跟著手指一劃,掏出蛇膽吞入喉中,接著三兩下將蛇皮剝去,內臟清理干凈,將蛇肉放在石頭上烤了起來。
所以等到俞蓮舟回過頭來,瞧見靈智渾若無事的在烤蛇,眼神要多怪有多怪。俞蓮舟回過神來,已知此老必定有驚人的本事,想必當是一位武林耆老無疑。不過以他的見識,卻認不出靈智的來歷,他左思右想均想不到江湖當中有哪位老前輩跟眼前的老者相符,只好作罷。
殷素素與張翠山看見這一幕,俱各愕然,甚至連賀老三也傻眼了。那條“漆里星”他從小喂到大,對于它的毒性自是十分清楚。便是一個武功高手,只要被咬住,不出數個呼吸之間便會氣絕身亡,而這個老頭被咬了一口,非但無事,還有閑工夫將蛇剝皮烤來吃,怎教他不心中震撼?
張翠山瞧了瞧手上的藥丸,又看了看渾身濕透了的衣裳,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心想:“看來自己白緊張了。”他這番想法也就一閃,隨即面色一整,拉著殷素素與張翠山對著靈智拜道:“晚輩張翠山(殷素素),謝過老前輩的相救之恩。”適才張無忌被嚇得不輕,他心想若不是這位請他吃螃蟹的老公公救了自己,只怕就要被那條大蛇咬死了。他見父親母親跪倒在地,便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跪在地上磕頭。
靈智笑道:“起來起來,我老人家不耐煩這些虛禮。”張翠山一家三口站了起來,這時,俞蓮舟提著賀老三來到靈智面前問道:“敢問老前輩,這人如何處置?”
殷素素恨極了賀老三挾持愛子,見到俞蓮舟發問,冷著臉道:“還有什么還說的。”她后面的話雖然未說明白,但是人人均知道她的意思。
賀老三梗著脖子道:“我今日既然敢出手,便沒想過活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姓賀的若皺一下眉頭,便不算好漢。”
殷素素鳳目含煞,正待出手,靈智肅然出聲道:“幾位可否聽老朽一言?”他見幾人將目光對準自己,指著賀老三侃侃而談道:“今日他雖然做得不對,卻也算事出有因。倘若你們今日再將他害了,豈非加深了恩怨。”靈智頓了一頓,望著賀老三道:“這位姓俞的小哥已經說了,在武昌黃鶴樓英雄大會,請你們那個什么梅幫主和閣下同來與會,屆時是非曲直,自有交代。想必已武當派的聲名,當不至于騙你,你又何必枉做小人?”
賀老三沉吟不語,靈智又道:“你為了你們梅幫主之事做到如此地步,也算盡力了。你回去之后將實情稟明給你們梅幫主,想必他也不會怪你辦事不力。這兩位不把那人的消息告訴你,也只不過是為了朋友之間的義氣,你又何必將事情弄得往更加糟糕的方向發展?”
俞蓮舟也道:“此事如何處理,在下師兄弟正要回歸武當,稟明恩師,請他老人家示下。還望賀三爺瞧在他老人家的面上,回去跟貴幫梅幫主述說一二。”
費老三深深的瞧了靈智一眼,道:“好。武昌黃鶴樓之約,蔽幫定會準時參加,只盼武當派能夠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說罷,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殷素素十分不快,嘟囔道:“小小巫山幫,竟敢惹到咱們天鷹教與武當派的頭上了,哼,當真不知死活。”不過她也知此事十分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于放走賀老三之事也想得開了。
靈智將烤熟了的蛇肉吃完,拍拍肚子,對著三人道:“老夫瞧這一路上只怕還有不少波折,你們自己小心了。”告誡了一句之后,徑直離去。
良久,俞蓮舟嘆道:“這位老前輩當真高深莫測,可惜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來歷。”殷素素、張翠山二人點頭贊同,又聊了幾句,回到船上,溯江而上。
舟行數日,過了江夏、武昌,西行到了襄陽路。三人聊起張三豐百歲誕辰將近,又聊及諸般事宜,及有人以魚雷炸舟,將他們逼上岸,岸上十余名蒙著臉的黑衣漢子早就排成了個半圓形,將四人圍在弧形之內。
一番交手之下,才知是昆侖派與峨嵋派之人前來阻攔。三人心想:“果然被那位老前輩料中的,前邊道上必定尚有波折。”一時間三人心中甚是擔憂。好在峨嵋派顧全與武當派的情誼,替他們準備了馬匹。
天明時四人到了一個市鎮,在客店中睡了半日,午后又再趕路。行出二三里,忽聞元兵行兇,十余名元兵手執鋼刀長矛,正攔住了數十個百姓大肆殘暴。地下鮮血淋漓,已有七八個百姓身首異處。一名元兵提起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用力一腳,將他高高踢起,那孩子在半空中大聲慘呼,落下來時另一名元兵又揮足踢匕將他如同皮球般踢來踢去。只踢得幾腳,那孩子早沒了聲息,已然斃命。
三人大怒,當即出手,打算替天行道。誰知這些元兵當中藏著數個大高手,當中一人,倏地朝俞蓮舟擊出一掌。波的一聲響,雙掌相交,俞蓮舟只覺對方掌力猶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極陰寒的內力沖將過來,霎時間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晃了幾下,倒退了三步。
那元兵的坐騎也吃不住俞蓮舟這一掌的震力,前足突然跪地。那元兵抱著無忌,順勢前躍,已縱出丈余,展開輕身功夫,頃刻間奔出了十余丈。
無忌被人擄去,三人又驚又怒,往前追去,卻又遇見一伙人攔路追問謝遜的下落。這伙人打扮各不相同,有的衣飾富麗,有的卻似販夫走卒,但人人身上均帶兵刃。一番交流之后,才知這些人竟是三江幫的。一場比斗之后,繼續上路,路上接連遇上無鳳刀、虎踞鏢局等數派好手。索性武當七俠當中的另外幾人業已趕到,這才不至于落了下風。
時隔十年之久,當年往事早已成了一筆爛帳。這些人有的為尋仇而來,有的為打探謝遜的下落而來,又的為查探當年爭相而來,一時間紛亂如麻。張翠山、殷素素等人一時間竟顧不得追查張無忌的下落。
卻說張無忌被那元兵擄走之后,將他帶到一處莊園所在。待到張無忌醒來,卻瞧見一位年紀與他相差不遠的小姑娘甚是好奇的瞧著他。
那小姑娘年歲雖小,卻依稀可見其玲瓏秀美,長大后必又是一個禍水殃民的美人兒。張無忌在冰火島上長大,從未見過其他小朋友,他瞧著那小姑娘興致勃勃的打量著自己,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是被擄來的,小聲問道:“這是在哪里?你是誰?”
那小姑娘也不回答,反問道:“你便是張無忌么?”
張無忌被她瞧得臉上一紅,低聲道:“我是。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忽然臉色一沉,道:“我的名字你也配知道?”這時,從外面走來兩名作元兵打扮的漢字,無忌認出其中一人正是擄走他之人。只見那人在那小姑娘耳邊低語幾句,說完又意味深長的瞧了張無忌一眼,跟著三人出了房門,留下張無忌獨自一人躺在房內的床上。
張無忌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出神,他已察覺到被人點了穴道,四肢動彈不得。不過他心中倒并不如何慌亂,暗自運起義父謝遜傳授的“移穴換脈”之法,調動起丹田內那一絲淺薄的內氣,開始緩緩沖擊起被點中的穴道起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先前那小姑娘領著兩個漢子再次進來,她一見躺在床上的張無忌,先是冷哼一聲,隨后對著身后一人道:“鶴師傅,麻煩你解開這小子的穴道,咱們這邊上路罷。”說完,扭頭便走,竟再也沒有瞧一眼張無忌。
那姓鶴的漢子朝著張無忌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忽然閃電般出手,在他胸前連點數下,跟著冷冷的道:“小子,你還想躺到什么時候?”
張無忌原本見他瞧著自己猙笑,嚇了一跳,心道:“這壞人要害我。”等他回過神來,并未察覺身上有任何痛楚,反倒是原本僵直的四肢能夠動彈起來了。張無忌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那人道:“你們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
那姓鶴的漢子一掃張無忌,冷冷的道:“若是不想吃苦頭,最好住嘴。”說完,直接提起他的衣領,將他帶到門外。張無忌被那人提在半空中,他一邊不斷掙扎一邊叫道:“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那人忽然松開了抓著他的衣領,張無忌猝不提防之下,直接被跌了個四腳朝天。
等他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此時天已大光,張無忌揉了揉適才被摔得生疼的手腕,一邊悄悄的打量著這院子當中的情景。只見那個小姑娘坐在一張比她身子還大的椅子上,身前放著一張矮幾,矮幾之上用精致華美的瓷器裝著一串串紫色的不知名的水果。她身后站著一名作家丁打扮的漢子,另外有兩名年約十七八歲的衣著秀美的女子在一旁替她煽風。而她則伸出潔白的小手將一顆顆紫色的果子放入嘴中。
院子里站著十幾個作元兵打扮的漢子,穿著服色微黃的軍服,戴著圓頂鐵盔,腰間挎著長刀。一個個目不斜視,站得挺拔如松。
張無忌心想:“這個小女孩好大的排場,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他心里如此想的,眼卻不自主的落在了那矮幾之上的紫色水果上面。他自幼在冰火島之上長到,自然沒見過葡萄。況且這東西產自西域,一般的富貴人家也吃不起,平民百姓更是聽都沒聽過,他心中好奇,原也正常。
那小姑娘見張無忌望著她身前的葡萄,沒來由的心中一怒,心想:“難道我沒有這些葡萄的吸引力大么?”這姑娘年紀雖小,卻自幼嬌生慣養,容不得別人忽視她。她眼珠一轉,捏著一顆葡萄對著張無忌道:“你想吃么?”
張無忌實話實說,道:“想。”
那小姑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請你吃葡萄。”
張無忌低語了一句:“原來這個東西叫葡萄。”他聽到小姑娘的話,眼中閃過一抹警惕,回道:“什么問題?”
那小姑娘笑道:“只要你告訴我謝遜的下落,這些,都是你的。”說完將一個裝滿葡萄的盤子往張無忌面前推了推。
張無忌憤而色變,小臉立時嚴肅起來,抬頭瞧著她道:“這葡什么萄,你自己留著吃吧。”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我義父他老人家已經死了,你們死心罷。”當日在天鷹教的船上,昆侖派的人質問張翠山與殷素素,張無忌露了口風,泄漏了謝遜未死的消息,被殷素素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跟著晚上殷素素語重心長的教導他道:“那些人追查你義父的下落,就是為了得到你義父的屠龍寶刀。無忌,你給娘記住,以后無論誰問起你義父的消息,你就說他已經死了。”
當時張無忌甚是不解,歪著頭道:“可是義父他老人家明明還好好的活著啊!”
殷素素摟著他,緩緩的道:“傻孩子,我當然知道他還好好的活著。可是那些壞人若是知道你義父還沒死,肯定會死死的糾纏著咱們,想要從咱們口中得知你義父的下落,然后好去搶他的屠龍刀。你只要一口咬定你義父已經死了,他們就沒有辦法同你義父為難了。”張無忌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要搶屬于義父的寶刀,但是卻把殷素素這番話牢記在心。是以這時馬上便按照殷素素所教的說法,講給眼前這個“壞小孩”聽,只盼這人被自己騙過之后,就此打消繼續尋找謝遜的下落。他卻不知道眼前這個小女孩年紀雖小,心計卻不小,張無忌又哪里能夠騙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