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正感受最深,他只覺對方每一步踏下,均引起心臟一陣收縮,全身血液隱隱有倒灌的趨勢,心中駭然,心知這是對方境界太高,達到了以己身影響環境的高深境界。又見他面上寶光隱現,心中欽佩之余更不敢怠慢,忙抱拳行了一禮道:“老禪師小心了。”話音甫落,雙爪齊揮,立時擁上,但見他雙爪之上深透烏光,勁氣直沖子明禪師眉梢,令觀戰之人見而色變。
唐文亮適才右臂為殷天正扭斷,本心中埋藏著一股深深的怨恨,但此刻見他全力出手的聲勢,心知二人相斗之際,對方是留了手的,原本的怨恨立時煙消云散,化作一股深深的畏懼。
子明禪師似對殷天正這威勢十足的一抓恍未察覺,等對方爪鋒堪堪掠至胸前,這才伸出右爪,快速無倫地抓向他右腕。殷天正一驚,萬料不到對方速度如此迅捷,竟能后發先至,爪向自己的手腕,當下右爪一震,急切之間變換了一下手法方位,與之爪對爪硬碰了一下。
二人雙爪相交,殷天正騰騰騰倒退三步。子明禪師身子不動,微笑著站在當地,贊道:“阿彌陀佛,殷施主,你適才這一招‘鷹撮霆擊’共分七種變化,暗含十三個后招,遠勝當年多矣。”
殷天正臉上閃過一抹潮紅,搖頭道:“不好不好。比不得大師將‘大悲撕風手’化繁為簡。”說著倏地躍起,右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如雄鷹展翅般高高躍起,右爪拿他左肩,左爪一翻,直取對方咽喉,剛猛無雙,狠厲絕倫。
子明禪師臉上多了些許鄭重,右手袖袍向上抖起,卷住了殷天正,手上使勁,想要拉他下來。豈料殷天正不管不顧,哪怕被他那股大力脫得失卻了平衡,右爪仍去勢不減的對著他左肩而去,想要在他肩膀上留下點痕跡。百忙之中,子明禪師改拉為送,殷天正右爪剛觸及子明禪師左肩,便覺一股沛然巨力從對方右袖當中涌出,整個人不受控制般的仰天而倒,忙將身子一翻,使一招“一鶴沖天”,身子已高及丈余,輕輕巧巧地落將下來,站在子明禪師身后。
這幾下輕靈之極,旁觀的明教弟子無不喝彩。只有武功高如空聞方丈、滅絕師太、張無忌等人,才若有所思的瞧著一臉淡然的子明禪師。他適才袖袍一卷,跟著一拉一送,雖無殷天正的快捷凌厲,但在行家看來,這手功夫既穩且狠,更是將一身深不可測的內力顯露無疑,當真厲害。
殷天正心想:“他內功精湛,爪法較之更妙。只可智取,不能力敵。”雖明知不是對方敵手,卻兀自不肯認輸,打定主意就算輸也要輸得漂漂亮亮,心生一計,說道:“老禪師,你內功深厚,殷某大大的不如,今日便同您老人家請教一下招式罷。”說罷,又是一爪攻了過去。不過這一次,雖然出手同樣迅速,但是明顯爪上未附帶內力。
子明禪師如何不知他心中想法,笑道:“也好。”左手拿他腰間,跟著右手一搭,抓他前胸,爪上同樣不曾附帶半點真氣。子明禪師心知自己武功遠勝對方多矣,也不心急,以不變應萬變。殷天正卻東躥西躍,仗著高明輕功忽進忽退。二人眨眼之間拆了十七八招,子明禪師不曾反攻一招。但不論殷天正如何變招進攻,子明禪師以七八招爪法護身防御,竟嚴密異常,無隙可乘。
待得殷天正將那路“神力鷹爪手”由頭到尾使到最后那招“化梟為鳩”之時,子明禪師突出左手,徑去抓他右臂曲池穴。殷天正一驚,當即變招為“鴟目虎吻”,哪知他的后招早為子明禪師所看穿,左手反手先壓后鉤,跟著右爪在他肩頭輕輕一捏,當即松手。
殷天正心中子明禪師給自己留足了情面,否則以對方在爪上的造詣,自己能否將這“神力鷹爪手”有頭到尾使一遍尚且難說,當下高聲道:“老禪師神功蓋世,殷某輸得心服口服。”說著就要彎腰下拜。
子明禪師忙上前一步扶住他道:“誒,老衲只不過僥幸勝得一招半式,殷施主又何必自謙。”說著,望向一旁躍躍欲試的韋一笑等人,朗聲道:“阿彌陀佛,接下來哪位施主賜教?”楊逍、黛綺絲等人雖有心請教,但他們思及自己武功不過與殷天正在伯仲之間,明知勝不了又何必在天下群雄面前丟人?
眼見明教上下不發一言,六大派當中不少人膽氣一壯,鼓噪道:“輪轉王,你不是武功高強么?怎么不下場與子明禪師較量一下?”
張無忌苦笑一下,一把撕去臉上的人皮面具,對著子明禪師大禮參拜道:“不肖弟子張無忌,拜見恩師。”子明禪師笑道:“你很好,起來說話。”張無忌又走到宋遠橋等人面前拜道:“孩兒無忌見過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七叔,情非得已,還請你們饒恕孩兒欺瞞之罪。”
宋遠橋幾人哈哈大笑,圍著他調笑不止。莫聲谷假意怒道:“臭小子,你今天可出盡風頭啦,可憐咱們六大門派盡敗你一人之手。”張無忌又告罪兩句,這才走到空聞方丈等人面前抱拳道:“晚輩多有得罪,還望諸位前輩海涵。”
六大派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均沒有反應過來。滅絕師太見到張無忌前倨后恭,心中有氣,對著他冷冷的道:“不敢當張大教主如此大禮。”何太沖夫婦、崆峒五老見此刻明了張無忌的身份,心想:“別說你武功如此厲害,又是明教教主,單單大林寺與武當派,咱們就得罪不起,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不過一場笑話罷了,還有什么好說的?”一個個擠出笑臉同張無忌寒暄了幾句。
寒暄過罷,張無忌朗聲道:“恩師,諸位前輩且聽我一言,這次六大門派圍攻明教,實則是受了奸人挑撥,中向存著極大的誤會,在下雖然年少,倒也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斗膽要請大家耐著性子,陪晚輩查明真相。誰是誰非,自可秉公判斷。”
他語聲一停,滅絕師太冷哼一聲道:“還有什么好說的?”她是此次行動的倡議人,此刻聽到張無忌說什么“誰是誰非”,只當對方要找由頭落自己面子,自然心中不快。
張無忌耐著性子勸道:“師太,你同楊左使的恩怨,大家伙兒都心知肚明,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但是明教這么多年被世人視為魔教,確實是因為有人心懷不忿。”他站立當場,昂然四顧,朗聲道:“在下請一個人出來,在大家伙面前對質幾句,他所安排下的奸謀便能大白于世。”說罷,一揮手,早有準備的明教中人推著一個和尚出來,不是成昆又是何人?
少林寺上下一見被綁著的成昆,齊齊大怒。圓音指著張無忌罵道:“小子,快快將我圓真師兄放下。”他一句話出口,聲音夾雜著內力傳揚開來,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均想:“這人內力倒是不差。”轉念又想:“這小子要干什么?莫非要當眾折辱少林寺么?”
張無忌見他怒發沖冠,抱拳道:“還請大師暫息雷霆之怒,且聽晚輩慢慢道來。”跟著一指成昆,大聲道:“這位大師法號圓真,但他未出家之前,卻也是大大的有名,喚作‘混元霹靂手’成昆?”跟著緩緩將他與陽頂天及謝遜之間的恩怨道出,又將那日他當著楊逍等人的話一字不差的復述而出,最后道:“如今真相大白,諸位應該知道了咱們明教與六大派一道著了人家的道了罷!”
六大派中人聽到成昆的所作所為,一個個臉有慍色,不少人更是憤怒的瞧著神色萎靡的成昆,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少林寺上下默不做聲。良久,空聞方丈才對著成昆厲聲喝道:“圓音,張施主此言當真?”
成昆先是憤恨的瞧了一眼張無忌,跟著強辯道:“師叔,弟子有話要說。”空聞方丈道:“你說,只要有道理,老衲自會替你做主。”成昆啞著嗓子緩緩道:“不錯,我未出家之前,俗家姓名正是成昆,那金毛獅王謝遜也正是我的徒兒。”此言一出,全場嘩然,一個個不可置信的瞧著成昆,連帶著望向少林寺一行的眼光也變得十分古怪。不少人更是心想:“我只當少林寺乃當今正道砥柱,卻不想是一處藏污納垢之所。”
空聞方丈聞言陡覺眼前一黑,這打擊之大,較之六大派比武輸在張無忌手中更甚。只見他對著成昆厲聲喝道:“圓音,那謝遜一家可是為你所殺?”成昆聞言垂首默然,半響才又是愧疚又是痛心的說道:“弟子當年醉酒之后犯下這等大錯,一直深以為憾,更無面目見我那可憐的徒兒,這才遁入空門,出家為僧。”成昆心知今日是死是活,全憑少林寺的態度,他本是心機深沉之人,略一思索便有了辦法,當下故作懊惱的道:“我那徒兒一心要逼我現身江湖,為此不惜做下大惡。我即是愧疚,又是痛心,只好將事情的始末告知恩師空見。恩師慈悲,為了我特意去找謝遜,想要化解我二人之間的恩怨。結果?結果?卻是害了我那恩師。”言語中滿是酸澀,聽得眾人大起同情之心,甚至有人心想:“人誰無錯?知錯能改則善莫大焉。這成昆敢于承認自己的過失,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只有楊逍等人冷冷一笑,當日他暗算眾人之時,自覺穩操勝券,得意之下將種種緣由解釋過,心知他此刻不過是在博取大家的同情,當下一個個咬牙切齒,脾氣差一點的如周顛更是破口大罵。
張無忌聽他說完,憤怒不可抑制,暗想:“當日你明明親口承認義父這一切不幸遭遇,全是你在暗中安排。既不是酒后亂性,而是處心積慮的陰謀。如今卻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裝作痛心疾首的模樣,當真可恥可恨。”指著他怒罵道:“成昆惡賊,你胡說八道。當日在這光明頂之上暗算楊左使等人之時,明明說的是將我義父他老人家當中你手中的屠刀,讓他結下無數冤家,最后令這些血仇盡數算到明教賬上。”
宋遠橋等人心中自是偏向于張無忌一點,更何況這些年張翠山夫婦也同他們聊過謝遜的為人秉性,雖然同樣鑄下大錯卻不失為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但何太沖夫婦、崆峒五老等人卻想:“如今雙方各執一詞,究竟該相信誰,卻是難辨。張無忌這小子受大林、武當兩派教導,當不會說假話。但瞧成昆這幅痛心疾首的模樣,可見內心確實十分悔恨,更何況人家又當了好幾十年和尚,即便有錯,也該還了。”
空聞方丈聽完,才知道師兄空性之死是多么的不值,心中大悲的同時,沉聲道:“圓真,你害了謝遜一家,的確不該。為此讓你師傅慘死謝遜拳下,更是錯上加錯。”成昆聞言,當即跪倒在地,一面叩頭,一面說道:“弟子該死,弟子該死。”空聞方丈又問道:“我且問你,張施主所說的,你刻意針對明教,想要挑起六大派與明教的大戰,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成昆聞言一愣,隨即斷然道:“若說弟子心中對陽頂天沒有怨恨,那是假話。但他已死去多年,什么恩怨都煙消云散了。這次若非峨嵋派提議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弟子如今仍在少林寺清修。”
空聞方丈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之后,朗聲道:“你既然肯承認錯誤,老衲便罰你回山面壁十載。”成昆叩頭道:“弟子謝過方丈師叔。”
張無忌眼見空聞方丈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疾呼道:“這怎么可以?大師,別被這賊子給騙了。”空聞方丈眼中掠過一絲不快,淡淡的道:“張施主,你說老衲這個師侄心懷不軌,那好,只要你拿出證據來,老衲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張無忌道:“當日成昆所言,楊左使、韋蝠王、說不得大師等人都是親耳聽聞的,難道還做不得數?”
空聞方丈淡然一笑,撇了楊逍等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一旁的子明禪師見到張無忌如此急躁,微微搖頭,心想:“這孩子終究閱歷不足,還需多加歷練。”當下徐徐開口道:“阿彌陀佛,空聞大師,諸位好漢,老衲為大家引薦一人。”說著一指身旁一位須發灰白,身高六尺有余,魁梧之極,紅光滿面,有似大官豪紳般模樣的老者。只聽得子明禪師道:“這位仁兄不是別人,正是丐幫幫主史火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