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被副廠長一行人看見, 林蔓推開了高毅生家的院門,和陳星海一起躲進了院子里。待李榮世一行人等都走了以后, 他們才從院子里出來。
時間已是深夜,除了副廠長家門前的路燈還有亮光以外,廠委領導所住的區域里皆是黑魆魆一片。一幢幢刷著鮮亮顏色外墻的房子,個個隱匿進濃重的夜色里。
陳星海要去碼頭趕末班輪渡,林蔓要回仿蘇樓, 兩人恰好順路。在一起走的路上, 林蔓好奇地問陳星海:“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你有能力做研究、寫論文,卻偏偏要站在李榮世的后面, 給他做槍手?”
陳星海輕嘆了一口氣道:“就像你推測的那樣, 我被他拿住了把柄,他曾經說過, 但凡只要我還活著一天, 就要為他做一天的事, 否則他就……”
“否則他就把你的事說出去?到底是什么事, 你會這么怕他抖出來?”林蔓可以想象陳星海的痛苦, 被另一個人把握在手里一輩子的滋味可并不好。她曾經嘗過其中的味道,深知其中的苦楚。
“其實我這次來找高廠長,也是因為這事。可誰成想……”陳星海說著說著,又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見陳星海想說又不敢說,林蔓不得搬出同高毅生的好關系,來讓陳星海放寬心。
接著, 她向陳星海表明了她和高毅生家以前的關系,以及接近副廠長,實在是因為高廠長離開了五鋼廠,而她還留在五鋼廠,所以不得不受副廠長夫婦的指示,做這做那。為這事情,她也難受得很。
在林蔓的講述中,陳星海漸漸放下了警惕性。因為林蔓同高毅生相熟的緣故,他對林蔓逐漸產生了好感,開始愿意對林蔓暢所欲言,訴說往事。
不知不覺間,陳星海放緩了腳下的步子,林蔓也跟著他一同放慢了腳步。
藏藍色的夜空中,點點星空耀出了金燦燦的輝芒。
點點光輝傾灑下來,不斷地落在并排行走著的林蔓和陳星海的腳下。
陳星海對林蔓悠悠地講起了往事。
原來,陳星海和李榮世一開始并不是學生和老師的關系。甚至,李榮世沒有對陳星海講過一天的正經課,更沒有在專業上對他做過任何指導。
聽到陳星海的講述,林蔓不解地問:“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么還要叫他老師?”
陳星海道:“我在蘇聯莫斯科的XX大學讀書時,因為一些政治上的原因,李榮世曾被派到我們學院,為我們上過一段時間宣傳方面的課。因為他講課的內容全無營養,我的同學們都不喜歡他,只去聽了他一兩節課就死活不聽了。而我和另外幾個同學因為大家是同胞的緣故,還是堅持聽完了他的課。并且,在他授課任務結束后,我們還給他開了一個歡送會。”
林蔓道:“之后他就回國了?”
陳星海苦笑道:“如果那樣,也就沒有后面的事情了。”
接著,陳星海又對林蔓講了之后的事情。
李榮世沒能如期回國,因為當時莫斯科有幾場重要會議,李榮世會一些俄語,雖然蹩腳,但還勉強能夠充作翻譯,為來開會的一眾華國同胞們解決日常生活中語言不通的問題。
在李榮世給人磕磕絆絆地當翻譯期間,陳星海所在的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本來,這事原不會被李榮世知道。可趕巧不巧,事情發生時,李榮世正在陪人參觀學校,湊巧看見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到底是什么大事?照你這么說,應該知道這事的人不光有李榮世,還有別人。”林蔓忍不住插嘴問道。
陳星海道:“這件事確實不光他知道,而至于是什么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統共,都不過是上面的你來我往罷了。沒想到,就連到了國外,也不能幸免。”
林蔓道:“李榮世就是拿這事威脅你?”
陳星海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不,是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更嚴重,足以要了我的命。那天,李榮世一行人被留在了學校,直到半夜,有人來對他們交代了保密條款后,才放他們離開。莫斯科冬天的晚上非常冷,學校在郊外,于是有一輛輛的車來接他們走。李榮世被排在最后,因為少了一輛車,他不得不單獨再等一個小時。就是在這一個小時里,他親眼目睹了我的一個大秘密。”
走著走著,林蔓和陳星海走到了岔路口。他們同時停下了腳步,站在了路口。
雖然覺得陳星海不會講,但林蔓還是忍不住問道:“是什么?”
果然,陳星海閉口不談那個秘密,徑直跳到了事情的結果:“反正,我被他拿住了。他不光看到了一切,還幫我處理了一切。起初,我以為他是幫我,還對他感激不已。可是后來,當過了幾天以后,他來對我說,要我放棄學業,以他學生的身份跟他一起回國后,我才知道,從他幫我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另有所圖。”
林蔓道:“你有沒有實證在他手里?如果沒有的話,光憑他一張嘴講,也未必就能……”
無奈地笑了笑,陳星海搶斷林蔓的話道:“我有不止一個實證被捏在他手里。他一旦拿出來,不光我必死無疑,恐怕我的家人甚至同學都會受到連累。若非這樣,他怎么會有恃無恐,深信可以拿著我一輩子。”
林蔓道:“他要你一輩子做他的影子槍手?”
陳星海點頭道:“沒錯,剛開始他沒說是一輩子,只說讓我幫他干五年。因為在學校里待過一陣子,他知道我在某些研究方面有優秀的學術能力。學校里不止一個教授說過,我是一個很有天分的人,將來說不定能拿XXXX獎。”
林蔓冷笑道:“那個獎在國際上有很高的地位,指不定李榮世想利用你拿這個獎,然后享受這個好處一輩子也說不定。”
陳星海道:“他確實是這么想,起初我不覺得,還天真地相信他的話,跟著他回了國。他說不會一輩子控制我,我只要老老實實地跟著他五年,搞好研究,幫他在學術界站穩腳跟,那么他就會把那些東西還給我,放我自由。”
林蔓道:“可是五年一到,他就反悔了?”
陳星海道:“他不是反悔,他是根本沒想到要放我自由。當時我剛剛幫他取得了一個很大的成就,我想這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了。可誰成想,明明期限到了,他卻不動聲色,好像完全忘了當初承諾我的事情。”
“后來你當面質問過他?”林蔓一點也不驚訝李榮世會不放過陳星海,試問有那么一個可以讓自己功成名就的利器在手里,誰會輕易放棄。或許,真就像陳星海所說,從李榮世得了陳星海的把柄那一天起,他就打算拿著他一輩子了。
陳星海道:“他沒對我說,我就自己向院里打了調職報告。按道理,這種調職難度不大,更何況我是申請去小城市。可誰成想,報告剛上去沒兩天,院里就駁了下來。我去找院長理論,院長讓我去找李榮世,講是他的意思。我氣得馬上去找李榮世理論,質問他五年已經到了,他為什么還不放過我。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是五年以前的他了,算得上功成名就。他對我也一早沒了剛開始的和顏悅色。他直接對我說,別說五年了,就是再五十年,只要我還活著,他就不會放過我。”
林蔓道:“他料定了你拿他沒辦法,所以也無所謂再對你偽裝,干脆撕破了臉?”
陳星海道:“是啊!縱是我認清了他的真面目,又能怎么樣?確實是他讓我跟他一輩子,我就得老老實實地跟他一輩子。”
“那他給你的待遇怎么樣?”林蔓記得剛才李榮世是被一輛吉普接走的。想來陳星海就算不能跟他吃肉,但也該混到一口湯喝吧!
陳星海嘴角浮起的笑容愈發苦澀:“就拿這次來江城說吧!他現在住在市里撥給他獨門獨院的小樓里,而我則住筒子樓里的一室戶。他每月工資加津貼大幾百塊,而我才只有18塊錢。”
“18塊錢?那不是學徒工的工資嗎?”林蔓驚訝道。她曾想過李榮世會小氣,但沒想到他會摳門到這種程度。
一陣涼颼颼的夜風冷不防從側面吹來,林蔓和陳星海相繼打了個冷顫。
關于李榮世的話題到此為止了。
末了,陳星海只感慨了一句道:“本來,我只望著高廠長能幫我一把。或許,也只有他才能救我。可哪兒想到,我再次來江城,一切竟就物是人非了。”
結束了李榮世的話題,陳星海抬手看時間,發現末班輪渡就要靠岸了。他生怕回不了江南,立即匆匆地告別了林蔓,轉頭朝碼頭跑去。
林蔓驀地想起了秦峰的事,急趕著對陳星海遠去的背影喊道:“對了,你對人格分裂有研究嗎?”
雖然知道陳星海一定是相關方面的專家,但林蔓保險起見,還是先向他確認了一下道。
陳星海轉回頭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林蔓道:“有一個人可能有這方面的病,你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幫他看一下?”
陳星海道:“可以,星期天我在江南中心醫院,你帶他過來。”
林蔓道:“江南中心醫院?”
陳星海道:“醫院和學校都撥了辦公室給我們。我基本在醫院,而李榮世常在學校。”
遠處傳來輪渡船的汽笛聲,因為是夜深人靜的時刻,汽笛聲響得格外悠長,一直傳到了岔道口。
陳星海再不敢多留,立馬加緊了腳步,朝著碼頭狂奔而去。
回家以后,林蔓把陳星海的事告訴給秦峰。秦峰既為陳星海的不幸而感到惋惜,又為李榮世的無恥而感到憤怒。
星期天,林蔓和秦峰按照約定時間去了江南中心醫院。
在醫院的一個偏離角落里,他們找到了陳星海的臨時辦公室。
其實,所謂的臨時辦公室,也不過是個狹小且沒有窗戶的房間罷了。
在聽秦峰講述了情況后,陳星海稍想了一下道:“你這個情況,除了用相應的藥物控制,還要找到病情的成因才行。”
秦峰道:“這個成因要怎么找法?”
陳星海道:“你們有沒有試過催眠?”
“催眠?”林蔓和秦峰不約而同道。
陳星海笑道:“我對這方面還算擅長,可以給你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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