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事情都忙完時, 已接近晚上12點。
仔細地檢查了每個人的工作, 確認無誤以后, 鄧萍才讓眾人下班。
科員們從辦公位上站起身,懶懶地抻松僵坐許久的身體。椅子紛紛地拉開,“砰砰”的響聲打破了一棟樓的無聲寂靜。
伴隨著開關門響,科員們相繼離去。
“終于下班了。”
“幸虧明天是星期天, 可以睡一個懶覺”
……
夜色濃重, 蒼白的圓月掛在樹梢上,晚風清涼地拂弄枝上嫩綠的芽葉。空氣里彌漫著夏日的青草香氣。
走到仿蘇樓下, 林蔓先往樓上望了一眼。整整一棟樓上, 就她家的燈還亮著。
林蔓感到疑惑:奇怪,是秦峰, 還是于晚秋?
穿過漆黑的樓道, 林蔓快步上樓。打開房門, 一片耀眼的光亮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簾。
站在光亮里, 秦峰手拿拖把, 笑對她道:“我隨便打掃一下房間。”
隨便打掃一下?
林蔓環視了一圈屋子。一堆被套床單擱在衛生間門口的大盆里。被套床單是濕的, 顯然已經洗過。廚房間里彌漫著洗滌劑的淡淡清香。不光是碗筷被洗過了,就連所有的碗柜也被擦過一遍。更不要提全屋里的灰塵,無論是桌臺上還是地上,皆被清理的干干凈凈。
這哪里是隨便掃一下, 簡直就是臨近春節前才會有的大掃除嘛!
“是有什么好事么?”林蔓很了解秦峰,他只要一心情大好,就會搞全屋大掃除, 要是碰上天大的好事,他指不定還愿意把樓梯間的衛生也順手清理了。
秦峰道:“你就沒發現家里少了什么?”
恍然發現于晚秋不見了,林蔓驚喜道:“怎么?她搬回去了?”
秦峰道:“她殺害了她的丈夫,已經被捕了。”
地拖完了,秦峰擰干了拖步,將其架在陽臺上晾。
一聽于晚秋被捕了,林蔓也跟著心情大好。
“怎么這么巧?偏在我不在的時候抓她。”林蔓撲進秦峰懷里,家里沒有外人,他們終于又可以隨心所欲地親昵了。
“我有意挑你不在的時候。”秦峰摟著林蔓往里屋走,順手關上了客廳里、廚房里的燈。通明的屋子相繼沉入黑暗。
最后只剩下洗手間里的一盞小燈和臥室里床頭柜上的臺燈。
洗漱完畢后,洗手間里的光亮沒了。隨著一陣上/床的輕微響動,臥室里的光亮也熄了。
黑暗中,林蔓問秦峰道:“你挑我不在的時候抓她,是不是擔心她傷害我?”
秦峰道:“你還記得那個徐偉嗎?”
直至今日,林蔓都忘不了徐偉持刀刺向她時,眼中所閃爍的殺意:“當然記得。怎么,你怕于晚秋會像徐偉一樣?”
“我不想你再陷入那樣的危險里。”秦峰早就看出于晚秋的不正常,因此他也早早地打定了主意,既然一定要有個人當壞人,那么他寧愿自己來扮演這個角色。
倚著秦峰寬厚的肩膀,林蔓柔聲道:“你為我好,我都知道。”
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蟬聲的鳴叫就越是響。
一陣陣清涼的風透過紗窗吹進屋。聞到風里夾雜的草香,林蔓不禁有了睡意。秦峰也是困了,呼吸漸沉。
迷迷糊糊中,林蔓不經意道:“她被逮捕的時候,說了什么沒有?”
秦峰道:“……她說她恨我……還說你和安景明關系不清不楚……”
林蔓覺得好笑,這一定又是哪個無聊的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了。
“那你信么?”林蔓滿不在乎地問。
秦峰勾起唇角,摟林蔓在懷里:“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會比我愛你。所以,我根本不擔心你會愛上別人”
林蔓輕笑,心里有一絲甜蜜。更濃的睡意襲來,在秦峰的懷里,她沉沉地睡去了。
從D廠采購來的貨品到貨這天,鄧萍不在廠里。
шωш_ ttκā n_ ¢〇
催命一樣的電話從一車間打來。
林蔓接起電話:“喂!鄧科長不在,她去市里開一個重要會議。”
“從D廠采購來的貨出大問題了。你們快派人過來看看。”
林蔓為難道:“這事一直是鄧科長聯系的,我們也不清楚情況。要不然,你們再等一等吧!下午鄧科長一定回來。”
林蔓死活不愿下車間去處理爛攤子。郭得勝無法,只好先按捺住性子,等鄧萍回來。
鄧萍一回來,聽說D廠的貨出了大問題,立刻大驚失色,火急火燎地趕去車間。
車間里,郭得勝正愁眉苦臉地看著地上的一攤貨品。見到鄧萍,他氣不打一處來地指著貨品質問道:“鄧科長,你怎么把這事辦成這樣?像這樣的材料,你讓我怎么用啊!”
按照道理,但凡采購貨品,供應科都該派人到對方廠家驗貨,確認貨品確實沒有問題,才能正式下單采買。這一點,就像林蔓去西城采購時候的流程一樣。
可是,道理歸道理。實施起來,就沒有那么便當了。
由于每年五鋼廠的生產任務都很重,要采購的貨品數以萬噸量計,若是每一批貨都派人親自去驗,那么所采購的材料,根本不會夠車間使用。因為采購人員無論從路上走還是從水上走,來來去去少說就要耽誤兩三天。另外,天天少說有十幾種貨品在同時采購。若是這樣,供應科非得把人都派出去了不可。而一旦這樣,科室里的工作又要誰來做呢?
于是,各個廠子之間,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只有第一次合作,大家才會嚴格地按照程序走。至于以后嘛!憑著大家對彼此的信任,都將這一步自動省略去了。
鄧萍道:“只是一部分有問題,還是全部都有問題。”
一個工人師傅從卸貨區走來:“郭主任,都驗過了,全是次品。”
郭得勝無奈地搖了下頭,交貨單到鄧萍手中,對她說道:“我不能收這批貨。你趕快找D廠的人商量吧!該退貨退貨,該退錢退錢。”
說罷,郭得勝轉頭命人把貨堆到一邊。
鄧萍不得不馬不停蹄地回到科室。
拿起話筒,撥轉號碼,鄧萍怒氣沖沖地說道:“喂,我找姚專員。”
電話那頭傳來漫不經心的聲音:“他不在,你晚點再打來吧!”
鄧萍“砰”地一聲放下話筒。
科員們正在休息。有人抽煙喝茶,有人攤開報紙,還有幾個人湊在一起閑談家常。
鄧萍氣呼呼的一聲響動,嚇得眾科員們馬上坐回位子。
“喂,我是五鋼廠供應科的……”
“四車間嗎?叫你們人來……”
“不對,單據明明寫了……”
本該休息的間隙,提前響起了工作的聲音。有人暫時無事,又不想被鄧萍盯上,于是只好惺惺作態地拿起話筒,勉強打上一兩個電話,也算是眼里有活。
之后,鄧萍又連打了幾通電話找姚專員。每一次電話過去,那邊的人給她的回話皆是大同小異。
“……姚專員不在……姚專員出去了……姚專員去開會了……”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一車間再次打來電話找鄧萍:“怎么樣?解決辦法跟那邊商量過了沒有?他們的貨車還等在咱廠里呢!你要是退貨,我馬上讓他們把貨拉回去。”
鄧萍犯愁道:“他們姚專員不接我電話,,我跟誰商量解決辦法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郭得勝漠然道。對鄧萍面臨的麻煩,他覺得事不關己,所以視若無睹。
接過了郭得勝的電話不久,鄧萍又接到了一通從廠委打來的電話。在接聽電話中,鄧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回應的聲音越來越輕。即便是挨她最近的科員,也聽不到她在講什么。
這個時候,距離下工鈴響還不到10分鐘了,科員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小李和幾個科員站在林蔓的桌前說話。
林蔓一邊收尾手里的事情,一邊聽桌前人的談話內容。
“鄧科長好像挨副廠長的訓了。”一個剛剛拿文件給鄧萍簽字的人說道。
小李道:“十之□□是D廠那批貨的事。“
有人為鄧萍抱不平:“這事也不能全賴科長。大家不都那么做么?其他廠也是,又不是光我們不去廠家驗貨。”
一個對上星期加班有不滿情緒的人道:“哼!不出事的時候,當然沒問題了。可是一旦出事,那就得找個人負責。這種事情啊,只好自認倒霉。”
最先說話的人幸災樂禍地問:“唉,你們說這事對她有影響沒?”
小李道:“這事要是我們犯,那可就嚴重了,最少也是調離供應科,嚴重還有可能被停職。”
抱不平的人道:“可她是科長啊!”
小李點頭道:“沒錯,但這么大的事,績效考核扣分這點就不用說了。就算不停職調職,至少也該有個記過處分吧。”
幸災樂禍的人笑道:“呦,記過處分可對升職考核有影響呢!我看啊,她一定后悔搶這張單子做。”
下工鈴聲響起。
背起一早收拾好的挎包,林蔓走出科室。
出廠區時,看門的張大爺告訴林蔓,到省委去開會的那批人剛剛回來,送人的車子已經停進廠了。
林蔓心里想道:看來王倩倩要回來了。
第二天,王倩倩一大清早就上班了。林蔓走進科室時,她正端了盆水在凳上,用抹布一遍遍地擦凈桌上累積的灰塵。
鄧萍拉長了臉走進科室。見到王倩倩,她只微微地點下頭,就算打過招呼。
一個科員走到鄧萍桌前,向她提前請示工作事宜。
鄧萍撇了一眼科員寫的單子,甩手將其扔在了他的臉上,厲聲道:“小王,這單子你怎么寫的,也太不專業了吧!”
桌子擦好了,王倩倩端起水盆,給林蔓使了一個眼色。
林蔓拿起空茶缸,同王倩倩一起走出科室。
“鄧萍怎么啦?一早上吃槍藥了?”王倩倩道。
林蔓輕笑:“她那是自作自受。”
從這天起,林蔓一直在等上面處分鄧萍。她同小李想的一樣,覺得鄧萍至少也該挨個記過處分。畢竟那么大的失誤,怎么會一點動靜兒都沒有。
而偏偏,鄧萍果真一個處分都沒有受。不但這樣,一次偶然的機會,林蔓得知鄧萍不但沒挨處分,甚至連績效考核都沒有受到影響。
這讓林蔓不得不產生了懷疑。她隱隱覺得,一定是有只大手在上面罩著鄧萍。若非如此,鄧萍不可能在每一次的困境中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