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玲這才注意到林蔓。她剛才走向小李時,林蔓一直背對著她。她只當林蔓是一個來文工團找人的外來人。而當林蔓笑盈盈的說話聲響起來時, 她終于不得不看向林蔓。林蔓的聲音很好聽, 帶著吸引人的磁性, 顏玲聽在耳朵里, 不覺得就對林蔓親近了幾分。
“你是?”顏玲快速地上下打量林蔓。
今天外派下鄉, 林蔓為方便起見, 穿了一身普通藏藍色工衣。這樣的工作服, 江城穿的人滿大街都是。但穿得像林蔓一樣嬌俏明麗的, 顏玲倒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都說人要衣裝, 可是這樣的話, 顯然用在林蔓的身上并不適用。
要說平日里, 顏玲也算是個出眾的美人了。即便在個個都出挑的文工團里,她也不遜色于任何人。不過今天往林蔓的面前一站, 尤其林蔓還是未施粉黛,而顏玲化了精致的妝容, 但就是這樣,她還是一下子就被林蔓比了下去。活脫脫的艷麗被襯成了俗艷, 嫵媚得土氣十足……
小李從旁介紹道:“她是五鋼廠的林蔓同志,今天來找鄭老師。”
小李剛一介紹完, 鄭蘭就從外面開門進來。她向林蔓招了下手, 示意她出去說話。
林蔓走向鄭蘭。起身時候, 她對顏玲交代了句道:“你要是想讓你弟弟進五鋼廠,可以來廠里找我。”
顏玲眼看著林蔓跟著鄭蘭出門。她轉頭問小李:“她是做什么的?這么年輕,她真能把我弟弟安排進廠?”
小李道:“或許真行吧!我聽說她在五鋼廠的供應科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工廠里,要是沒一點門路,怎么能混進供應科?”
顏玲有些心動,不由得考慮起了林蔓的提議。
顏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一個成日游手好閑的弟弟。父母都喜歡弟弟,總是拿她的工資貼弟弟。她想脫離原來的不堪家庭。既然靠不上父母,那就憑自己去掙一份好前程。
她的父母不放過她。她好不容易進了文工團,他們還三天兩頭地找她,讓她借機會找領導說話,讓其給她弟弟安排個工作。她不堪其擾,拒絕了他們。她的弟弟小學都沒念完,身上又沾了好些不良習氣。這樣的人,哪個單位肯要?
她的父母一看她對他們不管不顧了,立時耍起了無賴,日日都到基地外面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文工團的團長嫌影響不好,命她盡早把事情解決了,否則她就跟他們一起回去。迫不得已,她只好答應了父母,承諾給弟弟安排個工廠里的工作。
顏玲明白林蔓不會白幫她的忙。她估摸著口袋里尚還有一些積蓄,勉強能包一個紅包給林蔓。想到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錢就要沒了,她心里隱隱作痛。不過轉而一想,她又想開了:“算了算了,只要能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
顏玲哪里知道,林蔓才不要她口袋里的錢。林蔓所需要用的,是她這個人。
開年的時候,鄭蘭親戚家有人想進工廠上班,卻苦于沒趕上招工考試,又沒了名額。林蔓托王倩倩同人事科打了一個招呼。只隨便的一通電話,她的親戚就如愿進車間做了一名工人。為了感謝林蔓,鄭蘭前些日子去上海,特意給她帶了王家沙的糕點,算作謝禮。
拿著鄭蘭送的糕點,林蔓回到車上。
司機發動了車子。在回廠的路上,他不時地朝林蔓手里的糕點看。
趁停車等在路口的間隙,司機指著糕點羨慕地問林蔓:“這是外地帶來的吧?包裝真漂亮,一看就知道不是供銷社里買的。”
“這是上海王家沙的糕點,”林蔓說著,從包扎繩里拆出了一盒糕點,放在了司機的旁邊,“今天多麻煩你了,這盒你拿回去嘗嘗看吧!味道還不錯。”
司機連連擺手道:“誒!這怎么行!上海帶來的糕點多金貴啊,我可不能要。”
林蔓輕笑:“其實,我送你糕點,是有件事想麻煩司機大哥。”
司機大笑:“都是一個廠的同事,咱用不著這么客氣。有什么事,你直說好了。”
林蔓道:“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們曾經路過三道河子村停下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對別人說?”
司機不解:“這有什么啊!不過就是在那里休息了一會兒,時間又不長。”
林蔓道:“我們科現在考核很嚴,我不想被同事抓到把柄,硬賴我借著外派的機會辦私事。所以,剛剛去那個基地的事,也麻煩你別對其他的人說。”
“是這樣啊!你放心吧!這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司機拍著胸脯保證道。再一次停車的時候,他順手收起了林蔓送的糕點。自從答應了幫林蔓的忙后,他忽然覺得收林蔓的禮沒什么不好意思了。
回到廠里,林蔓拿著文件回辦公室交差。走到科室門口,她腳步驟停,意外地聽見了許勇的聲音。
“上次讓大家寫的報告都寫完了沒有?”許勇拍了兩下手,吸引正在忙碌的科員們的注意。
林蔓緩步走進科室。王倩倩看見她進門,馬上朝她使了個眼色。她走到王倩倩身邊,小聲地問:“不是說,他還要一個星期才回來?”
王倩倩低聲道:“說是學了一半,擔心科里的事,就提前回來了。”
林蔓看了眼許勇的桌子。許勇的辦公桌上有一個行李袋。而許勇略顯凌亂的頭發和滿面的風塵,也無不說明了他是一下火車,就趕到科里來的。
有人對許勇說報告還沒開始寫,有人說還差一半沒寫完。科員們吵吵嚷嚷,沒有一個人主動把報告交給許勇。
許勇無奈,只好退了一步道:“那好吧!最晚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你們務必要交上來。”
許勇下過了最后通牒就走了。留下科員們在辦公室里吵吵嚷嚷,大家都感到奇怪,為什么科長對報告的事那樣看重。有人問過其他科室的人,都沒有聽說其他的人也被領導要求寫這種東西。
王倩倩問林蔓道:“我們怎么辦?這回可拖不下去了。”
林蔓回到辦公位,先打了一個電話給郝正義:“那份原始檔案還有多久會送到。”
郝正義在電話那頭回道:“一個星期吧!再多也多不了兩天。”
王倩倩走到林蔓跟前,又擔心地問了一遍:“想出辦法了嗎?”
林蔓掛上了電話,胸有成竹地回復王倩倩道:“你只寫好的部分就行了。”
王倩倩道:“可是,萬一對上送來的原始檔案?”
林蔓笑道:“放心吧!許勇等不到那天。”
三道河子村一行,讓林蔓得以了解了許勇不光彩的過去。林蔓相信,像許勇這樣的人,縱使近十年再沒犯過相同的錯,也無非是因為少了誘因,而他為了名聲克制了的緣故。現在許勇坐穩了科長的位子,興許他本性里的劣根性早就在蠢蠢欲動了。現在,只需要出現一個誘惑他犯錯的人。而這個人,她覺得顏玲剛巧合適。
第二天一早,林蔓和王倩倩相繼交上了她們的報告。在報告里,王倩倩依從林蔓的建議,并沒有提她沒有參加入職考試的污點。
許勇拿到一眾人的報告,先重點抽出了王倩倩和林蔓的兩份。
在王倩倩和林蔓的自述報告里,許勇沒有找到任何有問題的地方。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王倩倩和林蔓怎么會不打自招。但事先已有準備的許勇以為,她們這樣做,倒更合了他的心意。按照上面XXXX的精神,隱瞞不報,更罪加一等。
中午吃飯的時候,辦公室里的科員陸續拿著飯盒去食堂了。
許勇獨自留在了辦公室里。從辦公位邊上的玻璃窗,他看著林蔓和王倩倩走遠后,撥通了電話。
“喂!她們兩人的報告我都拿到了。”許勇恭敬地對電話那頭人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她們是不是什么都沒寫?”
許勇道:“沒錯,你都猜中了。”
女人輕笑了一聲:“那你還擔心什么,就等著原始檔案來不就行了。”
許勇撓了撓頭,皺眉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事還會有變故。要不然,我也不會提前從省城開會回來。那個……”
許勇猶豫了片刻,終于鼓足勇氣道:“我想向你確認下,有關王倩倩和林蔓的事情,你的消息確實準確?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王倩倩入職考試的事,還有林蔓偽造身份。”
女人冷冷地笑:“是不是真事,等原始檔案來了以后,你找人好好核查一下不就清楚了?”
啪!
電話那頭的女人徑直掛斷了電話。許勇“喂喂”了兩聲,聽筒里只剩下忙音的長鳴。
對于女人最后的話語,許勇越想越不踏實,忐忑地七上八下。他心里產生的那種不祥預感,不覺間更強烈了幾分。
鈴~~~
林蔓桌上的電話響了,許勇走過去接起電話:“供應科,找哪位?”
“林蔓同志在嗎?我這里是門衛,外面有一個女同志來找她。”
“林蔓啊!”許勇望向樓下,眼見著林蔓和王倩倩吃完了飯,正走到樓下,進了樓下的大門。
許勇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她馬上來了,你等一下。”
許勇剛說完不久,林蔓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林蔓從許勇手里接過話筒:“喂,是我……沒錯,那個文工團的女同志是我的朋友……讓她進來吧,就說我在小白樓的下面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