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造成的十萬亡魂中不少都演變成了夜魂,就連玉京山和特三軍都沒有一次性處理那么多的夜魂過,還是讓很大一部分逸散出去。繼而聯盟發布了“限足令”,禁止平民日常外出,大規模清剿逃逸的夜魂。更糟糕的是,這一段時間內遭受了外部夜魂群落的攻擊,還不甚完善的昆侖保護體系被多處攻破,一時間內外交困,夜魂沖擊進入樓內,造成傷亡擴大。
在后來的記錄薄上,這一段血色恐怖日子被統稱為“血夜”。
后來哪怕將夜魂都盡數驅逐獵殺,聯盟和昆侖也借此制定了新的規定。
首先,聯盟公布“血夜”在未來的復發可能性,并且解釋了其內部原理——外部“蓬萊”夜魂會不定時沖擊昆侖的防護層,隨著昆侖不斷擴大,防護力量必然削弱攤薄,有未被發現漏洞就具有被夜魂進入的風險。而外界夜魂也并非如最初調查那般是完全憑借本能的群體,它們之中也有森嚴的等級制度,甚至具有領袖的雛形……
總而言之,對于夜魂,聯盟正式將其看做是一個“蠻夷之族”,不過期特殊性和人類之間的轉化關系也是值得警惕。
一旦“血夜”開啟,聯盟會通過智能助手通知昆侖所有人,讓大家做好防御工事——不過一般而言入侵的夜魂只會是零星幾個,會很快被聯盟抓住處決,讓大家不必擔憂。
如果說第一點給眾人內心埋下了隱患的種子,第二道命令則是讓人完全不可接受。
城市實行“權限制度”,沒有得到授權的昆侖居民將不再能夠進入街道和城市外部。聯盟聯合昆侖發出了一條長而詳盡的解釋。
權限制度的建立基礎有三點。
一是血夜一旦降臨,進入街道的平民幾乎毫無自保能力,夜魂又具有極大的傳染和侵蝕能力;
二是由于昆侖需要進一步擴大面積和加強外部防御力量,將會削減在外部街道上的建設與維護,平民出沒其中容易產生無法控制的危險,外部世界將會以“極簡化”形態存在,而非以前的繁復裝飾和最大程度仿真;
三則是聯盟兩會一府全票通過決議,昆侖評估同意,節省下來的能量會用在開拓更多的試煉場地、提升任務限額,讓更多在生存線上的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變強。
從暴動到血夜,再到對平民雙腿的永久性禁錮,一切的源頭都在于那個看似完全不是什么重大影響的“禁飛令”。
說到這里,六景對梁左道:“你還認為更替和改變他們不是重點嗎?”
“對。”
梁左的堅持讓六景十分詫異,他本以為自己舉出這個如此現實的例子就足以表達出時代的變化真正主體是多數人。
“我認為你的說法恰恰證明了,真正主導規則變化的是少數人。”
梁左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少有這么和人討論大事,面對韓靖時對方又各種專業碾壓自己,毫無反駁的脾氣……
六景的核心觀點在于他認為變化是由于大眾開始的,這一點梁左認同,按照成熟群體社會的基本規則,越是健全或者成熟群體的精英、中層、底層比例越是趨向于固定,也就是地球上所說的階層固化。看似“禁飛權利”是所有事情的起點和引爆點,其實內在矛盾依舊是階層矛盾——底層對于高層的忍耐達到一個限度,他們必須尋求改變才能夠提升整個階層的活性,而不是變成一潭死水,永遠做著做多的活兒,得到最少的回報。
在梁左看來社會尋求改變是一件好事,不過也是極為危險的,因為底層存在一個最大的缺陷,信息量不足。
沒有足夠的信息量,他們對于整個群體的現狀就會估算誤差,而這些真實信息權利都在精英階層手中。
改革就是一場戰爭。
沒有足夠的信息,開戰勝算就極低。
加上底層向來是較為松散,利益訴求各不相同,有的是為了提高聯盟福利,有的是純粹嫉妒或仇恨高權限,想要將對方拉到和自己同一水準,還有的甚至僅僅是跟風,模仿效應……底層很難統一認知,因而領袖就更是難以從本階層誕生。
就梁左看過的歷史以及韓少爺給他的不斷補充政治思維之下,他自己也發現,往往一些底層改革者或者底層運動群體的領袖卻可笑的并非本階層人士。
看起來是不是有些荒謬?
從歷史上就可以找到這件事的印證和脈絡。
比如說,第一個帝國秦國的覆滅是被項羽推下王座,劉邦踢下深淵的。
這倆人,項羽是楚國貴族,劉邦是秦國亭長,也是屬于官員階層。真正平民發起的叛亂,陳勝吳廣起義,倆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再比如說,東漢末年分三國,三國諸侯沒一個是正統百姓。曹孟德,官宦子弟,很早就小有名氣,劉備,漢室宗親,皇室中人(不管是否屬實,漢帝衣帶詔已經鞏固了他身份),孫權,孫家原本就是吳地豪族,孫堅孫策兩個給吳國打下家業的人更是朝廷認證的正牌武將……
眾多朝代之中,唯有明朝是較為特殊的。
因為朱元璋的確是一介布衣,發跡于毫末。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真正的迅速上升到具有逐鹿天下的資格之前可是得到了自己老大郭子興的養女許配,從朱重八變成了朱公子,已經變成了一系人馬的未來核心。
梁左繼續說著:“六景前輩,你的看法是民眾是重點,因為他們每一個人的改變推動了時代更替。這個觀點我也認同,不過我更想要將它看成更替的前提,而非是主導力量。主導力量從始至終都不在民眾手中,他們需要演變出新的統治階層才具有改變社會的力量……”
倆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了一番。
之后倆人都笑了起來。
“沒想到你對于社會族群這些也有研究,我之前還以為你就是純粹的戰斗愛好者。”
六景搖搖頭:“我是膚淺了。”
梁左也被他的認可而感到榮幸。
以往在韓少爺那里討論什么東西,千萬別是政治文化格局什么的……
幼稚。
韓少爺只會嗤笑,然后用一系列理論和事實讓梁左無言以對,垂頭喪氣。
和六景討論就和諧多了,互相保留各自觀點,求同存異。
可韓靖這個實用主義者當初卻說,世界上沒有什么求同存異,只有求同滅異。之所以讓它保存,是為了達成力量之中的平衡,一旦用過目的達到就到了消滅的時候,再翻出另一個異類,周而復始……
他的想法也未免太過于黑暗了。
梁左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