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之后梁左覺得神清氣爽。
小山村里空氣好,冷一點對煉氣士影響不大,久違的蚊蟲晚上不斷騷擾反而讓他睡得特別香,身上還被叮了幾個小包。
“早飯來了。”
端著盤子的小胡喊著,將早餐一個個放上桌。
“條件艱苦,兩位先將就著啊……”
梁左抓起一個菜包大口咀嚼,里頭是一種醬菜,味道不錯。韓靖則是慢慢喝著羊奶,將菜包面皮吃了一些就不下口了。
“好了,現在我將昨天整理的信息再說一次,小趙,如果有問題,你可以補充。”
韓靖用帕子擦了擦手指。
昨天最有收獲的是韓靖,他的昆侖之書讀取了黑烏鴉和教長尼諾的部分記憶,獲得了不少有用信息。
首先是韓靖現在能夠初步聽懂本地語言,解決了當務之急。
黑烏鴉是一種被圣靈教特殊培養的靈鳥,一般用作監視、傳遞信息的作用,倒是和白鳥部的信使有些類似。只是由于經過特殊處理,黑烏鴉具有“通靈”的能力,能夠連接宿主和降神,之前利用的就是降神之術將靈鴉的主人傳送走了。
根據靈鴉記憶中的畫面,韓靖得出對方應該至少是大主教級別的人物,更多的也不得而知。
尼諾的信息程度就高很多了。
關于圣靈教內部的情況他這個資深教長了解很清楚。
教宗是長期研究教義和與圣靈溝通,很少出面。管理圣靈教的實際人物是三大教首,一位負責內部教義和教理梳理,一位是負責武力維護圣靈教威嚴與追蹤異教徒,最后一位負責研究“使徒”。
對使徒尼諾的了解也不太多,只知道大概十年前,一名活著的使徒被教宗大人親手抓捕,送入教廷被囚禁起來。
使徒極為頑強,無法被教宗救贖,于是教宗斷他四肢,后又給他連接上一只手臂,以圣火灼燒手指來清洗他被邪神蠱惑的靈魂。
而使徒恢復能力很強,不斷被燒毀軀體又重生,于是圣火永遠不滅。
在教典上使徒尚存的僅這一位,其他要么自我毀滅,要么被以前教宗擊殺。
由于使徒以前曾經不斷喃喃“林碩”“林碩”,所以他又被叫做使徒·林。后來被縫上嘴,使徒連語言能力也消失。
“林碩是本地語言翻譯之后的發音。”
韓靖看向梁左:“他的真實發音是,昆侖。”
梁左猛地停止咀嚼,看向搭檔:“他是京介?”
“有很大可能。”
梁左眼神變得透出寒氣,讓小胡不由打了個冷顫。
“我們直接過去,把他帶出來。”
韓靖點點頭:“也好。”
小胡本來想說,海國的圣靈教教廷可不是誰都能去的地方……可想想,他們可是昆侖的人啊。
“小胡你就別跟著我們去了,免得危險。”
梁左不忘叮囑。
猶豫了一會,小胡咬牙說:“還請兩位帶我一起過去!我可以為你們帶路,我會海國語言,海國語言和云中國調子和發音不一樣……求求兩位帶我一起去。”
“你可能會死,我未必能照看到你。”
梁左認真說。
“我不怕死!軍人從不怕死。”
小胡下定決心后無比釋然。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次戰友遭遇的襲擊,一輩子的恥辱。
三年前——
胡長順和戰友阿威是這日巡邏,他們班駐地緊挨著連部,地處向來海納百川的云中國,偶爾有采藥人路過,見面也是相互點頭招呼一下。
“今天看看有沒有兔子,抓一只回去烤著吃。”
阿威舔著嘴唇,眼睛發亮。
“田鼠也行啊。”
胡長順也嘴饞。
雖然僅僅是一個班,周圍依舊有他們安置的微型攝像頭,隨時監控著周遭情況。胡長順這樣的巡邏兵每天主要任務就是確保這些監控設備照常運行,把鳥糞,枯葉,還有線路問題給解決。
這天胡長順正在樹上清理,突然聽到槍聲。
他猛地回頭看去。
阿威已經被人一劍刺穿了胳膊,釘在樹上,發出慘叫。
那是一群身著白袍的傳教士,中央處拱衛著一位白衣紅袍的老者。按照圣靈教區分,他屬于主教或者大主教一級。
阿威鳴槍是為了示警,朝天開火,而胡長順卻緊張地不敢開槍。
他還記得團長下至連長的一再叮囑:遇到土著勢力一定不要開火!不要開火!只能對天鳴槍!
多年駐扎,這里的士兵身上的配槍只允許有兩顆子彈,都是用來鳴槍,而非用以對敵。這是上面避免這里駐軍影響當地土著下的一個死命令,團長杜俊才也無法違背。
四十幾個傳教士,一名主教的陣勢讓胡長順心里發顫,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一幕。
阿威被燒紅的長劍刺穿了另一只手臂,哀嚎聲讓胡長順回過神來。
他迅速利用電碼通知連部,連部上報團部,只有一條回信:等待支援。
支援的士兵很快抵達,一共二十五名,兩個班先行抵達。
可大家都不敢開槍,只能夠佯裝舉起槍嚇唬對方。
主教卻直接下手殺戮,降神之術施展開來,傳教士們紛紛手持火劍,逼得士兵們只能夠往后退步。
胡長順依舊蹲在樹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楚讓他清醒。
就在自己眼前,自己的戰友阿威被捆在樹上,手臂和雙腿被燒紅的火劍刺穿,阿威慘痛的呼救聲讓他永生不忘。可他卻無法救助戰友,只能夠如同木頭人一樣看著。
主教宣布了阿威的罪行,如同獵物一樣將他拖在地上帶走。
對天鳴槍絲毫無法嚇唬到他們。
這件事讓團長也暴跳如雷,和管轄的少將大吵一番,可惜依舊沒有用,只是得到了一些物資補充,沒有彈藥增援,并且告訴他們不要和土著沖突,好好安撫士兵情緒。
大家都極為消沉,進一步明白,在這里自己才是弱勢群體。
一個月后有人發現阿威在一片樹林里游蕩。
當阿威被人帶回來時,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爽朗模樣。
阿威雙眼無神,嘴里不停喃喃自語,手中緊緊握住一個木棍,身上是一道道血痕,胸口,后背,都有被炙烤的傷痕。
他已經認不得所有人,只是成天念叨,瞳孔渙散,睡覺時嘴唇都在蠕動。
“我是異教徒,我贖罪,我有罪,諸位圣靈請寬恕我……”
“我是異教徒,我贖罪,我有罪,諸位圣靈請寬恕我……”
“我有罪……”
阿威瘋了。
沒人敢面對他。
沒多久他就因為腦袋撞到了一塊尖石上,死了,手中握緊的木棍終于松開來。
上面有帶血的深深指甲痕跡,歪歪扭扭寫著:三連五班,我叫朱威。
他用這種方式想要記住最后的自我,不被圣靈教徹底洗腦。
五班所有人都哭著為他送行。
胡長順不懂,為什么明明是聯盟的地域,我們反而要像孫子一樣龜縮。
也許自己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炮灰士兵,我們可以戰死,可為什么要不戰而逃?
他不懂。
他不知道大人們是怎么想的。
為了所謂的穩定,士兵性命難道就這么無足輕重的低賤嗎?死一個補一個,就像是衣服,就像是磚頭和槍支,甚至是用物資來充斥填補。
胡長順無數次后悔,如果當時自己率先開火——哪怕是僅有的兩顆子彈,其他戰友們一定也會違反軍令和對方干上一場!讓他們知道我們獨立團不是慫貨!說不定能夠救下阿威,那一切也許都不同了……
可命令與猶豫讓他永遠失去了勇士的機會。
眼下機會對于胡長順來說才是屬于他的救贖。
“好,韓老師你照看著點他啊。”
梁左看向搭檔。
“跟著我。”
韓靖點點頭,對胡長順說。
胡長順感激地點頭:“全聽兩位先生安排!”
他立刻規劃起路線來,這幾年他從未忘記過仇恨:“從這里到海國需要經過兩道關隘,我們先以商販身份進入,然后沿著東邊往前,到大古城后轉向東邊,再到……”
“不不不,你搞錯了。”
梁左擺擺手。
“不用那么麻煩,這次我們可不是過去交朋友的。所以不必講究什么低調出行,飛過去,誰敢阻攔干掉誰,你指好路就可以了。”
梁左周圍突然涌起一道勁風,透明如同水晶般的巨大龍影停在門口,他跳上去沖胡長順說:“走,向導。”
韓靖也輕輕腳下一點,踩在龍背上,翻閱起手中“昆侖之書”,仿佛不過是一次尋常出游。
胡長順豪氣縱生。
去他媽的令行禁止和禁火令,今天要干個痛快!懟他們!
圣靈教的瘋子……你們今天可是遇到了比你們還要更加惹不起的家伙。
胡長順指向前方,三年仇恨的終點。
“一路往南,就能夠看到海國國都泗海城,教宗和總部都在那。”
梁左腳踏飛龍,雙手背在身后,目光沉靜。
寒風凜冽,胡長順卻覺得無比暢快。
目標,海國國都,教廷總部。
昆侖使徒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