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八哥。”梁左硬著頭皮給雙方介紹。八哥一身夏威夷藍底白花襯衫,一條同色沙灘褲,腳下一雙人字拖,手提一個箱包,兩撇小胡子配合他一臉懶懶的樣子,讓人一看就覺得是一個胸無大志,只想偷懶睡覺的落后分子。
“鄙人叫老八,初到貴地,還請大家高抬貴手。”他半文半白拽文,裝模作樣,讓梁左有些不安。
周奇呵呵和他打招呼:“八哥,你的名字好奇怪,你就姓老嗎?”
“過去我不想再提。”八哥一臉嗟嘆:“總之,現在的我不再是過去的我,現在的老八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梁左心說,重新做人倒是真的……你老人家就不是人啊。
反而韓靖對他很有趣地上下打量著:“八哥,韓靖。”倆人視線交錯。
八哥側身傳音給梁左:“這個叫韓靖的,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啊……”當然了,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個絕佳的解剖材料啊。梁左心中想笑。
“我對于同性之間的禁忌之愛沒有興趣,如果他被我吸引,你最好趁早告訴他,沒有用的,我不可能的,我只喜歡長腿美女。”
八哥的話讓梁左笑不出來。就這樣,八哥占據了陳又廷曾經的房間,將東西放下,大字型躺在軟軟的床上,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周奇有些擔心:“八哥看來是第一次來蓬萊,這樣到處跑會不會有危險,外面的夜魂可不少……”
“沒事,他遇到危險知道躲起來。”梁左解釋說。
周奇又忍不住問:“八哥是不是還沒有到蓬萊懸浮山那邊登記?”
“他情況比較特殊……暫時不登記,只是過來暫住一段。”
梁左只能各種掩飾。
然而由于這兩年長期從醫,周奇變成了一個較真執著的人,他追問道:“可是他只是暫住的話外出很不方面,連門都開不了,難不成要在外面純粹行走?太危險了吧?”
梁左絞盡腦汁,無法反駁。
好在搭檔韓靖終于出手:“那位,這里有點問題。”
韓靖指了指自己腦子:“所以有時候很難溝通,他又很有昆侖背景——后臺是十二府里頭的強力人物,說是過來暫住,其實就是來散心旅游的……”
周奇頓時領悟話中弦外之意。
一、這個人是個關系戶,很有可能是強二代;二、八哥比較任性,有時候性格古怪——這一點從他的樣子就看得出幾分;三、八哥作為昆侖十二府人士自然不可能在蓬萊登記,他必然還是要回去的,如果登記了性質就截然不同……
終于,周奇沒了問題離開繼續去學醫。
梁左不由佩服地看著搭檔:“還是你有辦法。”“要說服一個人,不要嘗試正面證明他是錯誤的,”
韓靖將手插進白大褂口袋里:“引導他去自己發現,讓他用信息和邏輯去否定自己,給他保留余地和動搖立場的基礎,這是政治博弈上很簡單的一個例子。”
梁左心里發寒,真是可怕……
“我出門了。”里頭的八哥一把推開門,興致勃勃沖出門,跳水運動員一樣雙手合攏,縱身一跳,一頭扎入外面的虛空之中。
“好了,該和我說清楚為什么要讓他住在這里了。”韓靖手中出現了一個裝熱牛奶的白色馬克杯,他坐在沙發上,呷了一口。
梁左撓了撓頭:“這個容我慢慢解釋……”
談蕭瑜之前親自和梁左接通了頻道,和他談過一次。無論怎么說,八哥作為夜魂一族呆在魚龍府始終是不便的。
當然并非不可以,他可以完全呆在“養心閣”不出去,這樣就沒人能夠識別他的真實身份。不過對于八哥來說,從方寸山出來就是尋找外面的自由的,逃出一個方寸山,又進入到另一座,那一切就變得毫無意義。對于他來說,最適合的自然是狂野又管理松散的蓬萊。
比起昆侖來,蓬萊最大的一個好處在于開放。在昆侖中,權限將人化成直接的三六九等,哪些人能干什么,哪些人不能做什么,都限制極為嚴格。蓬萊不同,蓬萊只是不對外人提供“定位門直達”服務,不過完全不阻礙你在虛空中游蕩,只要你找得到坐標,能夠讓對方開放權限——或者是使用某種方法強制進入,沒人會跑出來給你戴上手銬。
只要你能逃過別人的追殺,避開那些虛空中真正的獵食者夜魂,哪兒你都能去。蓬萊是勇敢者的樂園。
除此之外,談蕭瑜還講述了一件事,讓梁左無法有任何拒絕。當初之所以他和六景能夠逃離方寸山,不僅僅有談蕭瑜在下面阻擊一名灰衣人,卻是八哥割了自己的肉引來了白鷹,白鷹才糾纏住了另一人……
救命之恩。
這幾個字就夠了。
聽了梁左的敘述,韓靖用手指摸著耳垂旁的皮膚:“懂了,隨你。”
說著他就往實驗室走去,梁左趕緊跟上去:“我身體出了點故障……”
“進來。”
韓靖等他進入,將門關上。時隔三年,韓靖的實驗室里依舊是鐵架鑲滿墻面,每一個小格子里擺放的各種線、大小金屬模塊、切割工具、鑲嵌工具、標度工具、半成品,成品都井然有序地坐落在架子上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
唯一讓梁左覺得有些刺眼的是,在冷凍柜上擺放著一塊被封印處理的方形冰塊,冰塊之中有一顆人頭。那顆人頭和韓靖一模一樣,只是閉著眼,仿佛在沉睡。如果其他人這么做梁左肯定會以為是心理變態,殺手對于獵物的一種宣揚或者是戰利品,就像是古代有人殺掉了敵人會割下耳朵,獵殺了兇猛野獸將它們的腦袋安置在墻壁上,彰顯自我勇武。
不過韓靖壓根兒不會考慮這些沒用的展示,他是一個極端實用主義者。在他眼里只有“有用”“沒用”兩個屬性,或許“有用”里頭還有細化為“目前有用”、“將來有用”、“將來或許有用”……
梁左心想,自己大概屬于“將來或許有用”這一歸類之中。韓靖放了一顆冰凍人頭在冰柜上,看起來充滿了一種研究的意味,沒有任何鬼氣森森的感覺。
“那個啊,是二號,因為想要作亂,青箏幫我把他宰了。”他隨意說著:“他的身體我用來做實驗材料了,已經用光了……腦袋就留了下來,暫時還沒想到有什么作用,就放在那兒,想到再說。”
梁左看了看冰凍人頭,又看了看正在整理桌子的韓靖。連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放過,不愧是韓靖。如果換做梁左,哪怕能夠殺掉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無法做到像是對待一只大白鼠一樣,將另一個自己開膛破肚,腦袋如同花瓶一樣陳列冰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