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昆侖攻陷蓬萊最精銳靜心寺駐守的南部戰區后,器木府原地待命堅壁清野,靈霄鏡、魚龍府配合琉璃府開始猛攻西部戰區的烽火樓駐地。
殘余的靜心寺戰士和烽火樓一起艱難防御,戰局陷入巨大劣勢。海神不得不派遣原本馳援填補南部戰線的演武堂趕赴北部,卻被昆侖另一支以稷下學宮帶隊的游擊軍生生阻斷。
繼南部戰區陷落,西部戰區也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眼看著昆侖閃電戰進行得如火如荼,即將撕裂蓬萊軍團最后一處側翼之時,變故驟生。
原本駐守在南部戰區區域的器木府突然遭到神秘軍團攻擊,敵人來勢洶洶,并且是從背部潛入讓他們根本沒能夠察覺,短時間就損失戰具近五成,戰士死傷慘重。
盡管袁貴人親自出手,八方名動金蛤生生阻止對方繼續擴大戰果,可是卻不能將其剿滅,而對方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之中。
他們的真面目也暴露出來。
赫然是以太帝國的人,由第一元帥亞歷山大麾下三位將軍“獨眼”安提帕特、“白發”克利圖斯、“解救者”托勒密帶隊,三將軍本部盡數出現。這個規模哪怕是煉獄鎮守軍面對也是巨大麻煩,更不用說原本只擅長運用戰具后方遠程轟擊的器木府。
袁貴人當機立斷,斷尾求生,帶領剩余人撤退回到了昆侖,也因此元氣大傷,損失大量物資和工程研究者,很難有再戰之力。
這次驚天奇襲后,戰局與之前已經截然不同。
原本是節節敗退的蓬萊突然搖身一變,將遠征軍部分包了餃子,琉璃府,靈霄鏡,魚龍府三府人被前后夾擊,三仙島也終于出手,配合人偶師樂園與蛇首道,想要把他們這部分有生力量全部殲滅。
“真是好算計……”梁左聽得心中起伏不定。
以弱擊強或許也只有以奇攻正這一種求生方法了。
“我理了理,大概思路是這樣。”韓靖回過頭總結道:“外部三大戰區,東南西,都應該是幌子,無論昆侖攻擊哪一個都沒有差別。昆侖火力的確夠猛,所以蓬萊這邊潰逃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個消息三大戰區應該都不知道,由海神和中部控制形勢做套。一旦昆侖嘗試快速結束戰爭,他們必然會留守一支部隊,無論是哪一府都會導致分兵,機會就來了,局部多打少一直是戰爭的最有效方法。”
頓了頓,韓靖搖頭:“沒想到的是,海神看似死板,居然早已偷偷與以太那邊達成協定。”
“不是從皇帝那里。”
一個沉著的聲音插入,眾人一看原來亞里士多德已經返回方寸山。
這位大哲學家聲音低沉清晰:“我去驗證過,是亞歷山大元帥私人下令,海神并沒有和阿卡西聯系。”
早在海神復蘇替孔明打開通道,海神就已經在考慮琢磨外援。不久之后,他就親自去煉獄之中走了一趟,見到了亞歷山大元帥,與其秘密達成了里應外合協定。
值得玩味的是,一向最持重保皇的亞歷山大不久出擊成功才以“行動隱秘、不可泄密”為由向皇帝阿卡西請罪,阿卡西大怒,令凱撒接替亞歷山大原本戍守煉獄一職,亞歷山大被發配神鬼陵墓充當守墓人。
一番換防調度,鎮守皇城的再次換成了之前的拿破侖元帥,四大元帥原本空缺阿卡西一直遲遲沒有選人填補。
好消息是短時間內以太方不太可能發動入侵昆侖戰爭。
壞消息則是,原本定海神針最有分寸的亞歷山大被貶,接替者凱撒性情古怪,難以衡量。
“亞里士多德先生,如果我沒想錯,這個方寸山計劃,應該是亞歷山大元帥和孫武元帥共同計劃的吧。”韓靖突然話頭轉向,雙目牢牢看著這位曾經最負盛名的古希臘學者。
“當然。”亞里士多德眼神之中古波不驚:“想要結束近乎千年戰爭,以孫武元帥為明,亞歷山大元帥為暗,前者死,后者活。這個計劃才得以延續保存,至此初步目的已經達到,關于昆侖真實情況我們已經有所了解。”
“兩個文明的和平,真的可能嗎?”韓靖皺眉:“我總覺得你們似乎還隱瞞了什么。”
“并不是隱瞞,只是沒有完整。”
亞里士多德看向三個年輕人:“形式與目的均藏在一切物體自然身體之中,作用相互之間。觸及秘密,秘密也發現了你們,你們真的想知道嗎?”
三人都點頭。
韓靖是早就深思熟慮。
梁左是不假思索。
青子是覺得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人世種種才有趣。
“我們原本第一目的的確是尋找到雙方和平共處的平衡,只是計劃還未展開時,一件意外讓兩位元帥發現了某種可能……”
亞里士多德想起那件事,至今依舊會渾身發冷。
那是一次鐵木真元帥魯莽地闖入皇城宮殿,他原本就不滿拿破侖這個小個子,不認可他有元帥的能力,換防時拿破侖調走了他的所有精銳堂而皇之要拱衛皇城。
鐵木真大怒,差點和拿破侖打一仗。
后來他氣不過面見阿卡西,卻被宮廷教師與守衛們阻攔,一時間怒火沖天徑直闖入。
皇帝永遠正襟危坐于王座之上。
他掙脫青銅神樹阻撓沖入皇城卻沒有找到皇帝,找遍皇宮,鐵木真發現至高無上掌握所有人生死的皇帝阿卡西不見了。
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前線正在和昆侖交戰,阿卡西卻不見了……
他質問宮廷一眾廷官,無人能回答,都說陛下之事無人能過問。
后來鐵木真自然遭到懲罰,原本神鬼陵墓的第一位守墓人就是他,直到兩年前與昆侖再次大規模戰爭觸發他才恢復了元帥一職,之后他卻義無反顧反叛,重創拿破侖,甚至有近乎弒君者的行為,淪為與叛軍頭子阿提拉一伙,逃竄在煉獄邊沿。
“時間恰好是前線焦灼,昆侖方正在緊羅密布調兵遣將,皇帝失蹤。”亞里士多德面部冷硬:“有理由懷疑,阿卡西皇帝與昆侖方有某種更深層次的聯系。”
韓靖補充道:“比如說……阿卡西就是昆侖。”
以太皇帝阿卡西,昆侖,是同一人?
梁左一時間大腦有些宕機。
片刻之后他以這個為前提,做出時間線來逆向推理——多謝了史冊科這些天的瘋狂惡補。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么就相當于昆侖在玩一手左右互搏,時間上是完全對等,由于他是在構建一場“劇本原就寫好”的戰爭,所以一切皆在掌握。
初期第一次兩個世界相遇,摩擦到火速開戰,引發第一次“黑暗時代”。結果呢,昆侖方高端戰力過半消耗殆盡,特別是原本超出控制的三仙島三仙盡數戰死、碧游宮高層損失慘重,蓬萊三巨頭僅剩專精研發的不周山猶在。此役之后能夠與昆侖方楚河漢界相爭的蓬萊勢力大幅度削弱,加之蓬萊人口稀少,資源匱乏,補充更是緩慢。
往后是所謂的雙雄時代。星羅社與離恨天兩個超強人物崛起,帶領各自戰隊傲視同群,并且互相之間惺惺相惜,自此戰隊人數的概念被淡化,標志性人物的作用體現出來。
嚴格來說,英雄時代就是源自于“雙雄”。
不久之后年輕一輩更驚艷的“張某”橫空出世,以冠絕聯盟姿態一己之力對抗十二戰隊圍剿,身負兩張旗幟“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從一番番圍剿、暗殺中掙脫出來,張某越戰越強,打出了“絕頂”名頭,曾經可笑的兩張旗幟也變成了琉璃府的驕傲,甚至被人尊稱“昆侖皇帝”。張某完成了他年輕時的承諾,親自踏上煉獄,昂首闊步踏入煉獄面見以太皇帝,其氣度、氣勢、氣魄都是前無古人的。
有他的短短三十年,昆侖亦只能偃旗息鼓——化身都曾被張某暴打,甚至逆轉玉京山,貨真價實的第一人。以至于他是否是“神游”,無人得知,因為他的第一并不需要依靠修行,而是生死打磨,連昆侖亦無可奈何。
也是這一段時間,煉氣士、修仙者都飛速發展,一日千里,各種學術、研究、思維碰撞達到了前所未有高峰。
張某離去,再度變成了群雄割據之態。離恨天,星羅社,琉璃府,三大上門因為曾經標志性英雄人物變成了三大龐然大物。
有趣的地方在于,張某消失不久,第二次以太帝國大規模入侵就開啟。這個時間點如此巧妙,讓人不無扼腕,如果張某還在,必定能讓以太人好看!
黑血時代,即第二次昆侖以太全面戰爭,以昆侖方付出慘烈代價、以太帝國再度內亂收場。昆侖方原本三上門離恨天掌門重傷瀕死,星羅社掌門戰死,琉璃府掌門戰死,元氣大損,一直擔任內部督察的玉京山立刻一躍而上,氣勢大漲。
再往后是最近的四方名將時代。
星羅社“空蟬劍”王道陵,魚龍府,“霸王”拓跋夜說,離恨天“闕月刀”項南星,琉璃島“如意”魚念真,四人涌現出來。十二府掌門人卻統一不再參戰,休養生息,這絕不是一個偶然。
整個過程就是一個經典薅羊毛計策,出頭鳥永遠要被剔除,從最勢大者著手,剪短羽翼,折斷手腳,永遠讓十二府內部保持一個微妙平衡,沒有絕對的話語權者,他們之間就永遠無法達成統一意識形態,內部永遠會紛爭而非統一。
梁左喃喃:“可是……昆侖如果掌控兩個世界,根本沒必要這么做啊。”
“兩個世界?真的如此嗎。”韓靖冷哼:“如果昆侖真的能夠以一己之力控制兩個‘世界’,它自然用不著這么大費周章……”
“以太帝國要比昆侖世界強多了,這說不過去。”梁左是認理不認人的類型,順著自己思路道:“煉獄之中我去過,以太人的確強得可怕……”
“那是煉獄,不是嗎?”韓靖目光游移到半晌不語的亞里士多德處:“亞里士多德先生,這幾年據我所知,你們似乎被從地球‘征召’之后就直接進入軍營對嗎?沒有看到過以太帝國所謂‘幅員遼闊’的土地,也沒有過過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所有的都是面對假想敵的‘演習’‘訓練’,隨時準備戰場廝殺,不是嗎?”
梁左呼吸急促地看向這個地球上最偉大的哲學家、科學家之一,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客觀的答復。
“是的。”老人眼神低垂:“所有以太人都是士兵,以太帝國沒有平民,全民皆兵。所有人不得私自離開自己營地,否則可以被直接處刑。”
“果然這樣,你們能夠去的地方只有三個,軍營,皇宮,神鬼陵墓。”韓靖語速加快后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如果我猜的沒錯,以太帝國原本就不存在,根本沒有所謂的‘帝國’,有的只是一群‘孤魂野鬼’,在昆侖化名為‘阿卡西’的控制者麾下,不得不為他征戰,因為是他將你們,將你們這些原本地球上最杰出的人物吸納,并且以契約方式控制,達到她不可言說的目的。”
“我知道有些話你注定不能說出口,這應該也是以太契約的一部分。”韓靖看著如同雕塑一般的保持沉默的亞里士多德:“你們知道真相,卻無法說出口,因為你們是被束縛的士兵,供阿卡西驅馳。你們尋求和平是真,想要從無盡殺戮解脫也是真,找到阿卡西的真面目是真,反抗也是真……只是光靠你們自己辦不到。”
以太人是一群被困在封閉盒子里的人,他們需要外面有人打開這把鎖。
梁左終于有些理解孫武煞費苦心,迂回將方寸山送入昆侖的目的。
這是一輛求援的載具。
他不由覺得無比諷刺。
原本以為如同是利劍懸空、強橫無匹隨時足以顛覆昆侖的以太人,卻是一群被鎖住手腳的奴隸兵,他們正在朝昆侖這些尚有一部分自由的人求救。
韓靖道:“這些天我出去之后到處走訪,收集了不少資料。這一段時間的外部戰事更讓我確定,以太帝國根本不存在,只有煉獄,還有那個所謂的‘神鬼陵墓’,那里應該就是昆侖控制這些亡魂們的核心所在。只要能夠找到‘神鬼陵墓’,以太帝國的謊言就會不告而破!”
他看向梁左:“所以要從‘戰爭’的表象之中解脫出來,如果不能證明這一點,所有人都會當我們是瘋子,我們只會被到處追殺。戰爭永遠不會停息。其中最關鍵的,唯一能夠證明這一點而不被影響的,只有舊日支配者的海神。你需要獲得它的信任。”
韓靖冷笑:“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
“不,他需要回到戰爭之中。”亞里士多德突然開口,他此時神色有些猙獰,雙目滲血,臉如金紙,不停大口呼吸,仿佛病入膏肓:“梁左,咳咳,你回去,回到戰爭里……時機未到……不要枉費性命……昆侖之中,你們需要聯系到更多的人……去……把真相找到……帶給……帶給他們……”
他緩緩睜開眼,眼球已經變成徹底失去色彩的白,整個人突然變得平靜:“孔明眼力不錯……看來我的任務也已經完成……我們這群還魂尸……我們這群還魂尸啊……”
老哲學家喃喃自語:“羽毛相同的鳥,自會聚在一起……”
他的身體化作黃沙,一點點陷落,最終變成肉眼不可分辨的粒子,再無亞里士多德被拘禁的孤魂。
“契約觸動了。”韓靖有些遺憾:“他為了讓我們求證,認可了我的猜測……所以泄密而死。”
“回去吧。”韓靖看向梁左:“這里有我和青子,你該回到戰爭之中了。記住,不要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
梁左深吸一口氣,看著亞里士多德消失的地方,那里還有老人的余溫。
羽毛相同的鳥,自會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