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雲韓仙仍然委託大古格幾位商人運送大批烏餘最好的小麥玉米水稻等種子回去,同時再派出鐵星和鐵柳,全權代表自己與元震和談。這次情況有變,翡翠知曉運送菜種之事,痛下決心,連能從烏餘得到極大利益的邊貿也不要了,完全封鎖了邊境,任何人不得通過,違者立斬。
一時間,邊境血流成河。與以前官兵的明緊暗鬆不同,此次派來督守邊境的是有“閻王將軍”之稱的**山,玉連真不顧羣臣反對,將他從大獄中提出,他知其用意,自然不敢怠慢。
聽說**山出馬,烏餘迅速做出應對,將所有新上任的小將換駐山南、桑黎邊境,緊逼翡翠南州。頂上來的皆是千方百計保下的燕州老將,督軍則由崑崙將軍擔任,棠棣守備換成朱雀之夫暗牧。
崑崙等人都和**山對峙多年,對他的手段自然最清楚不過,遊刃有餘雖談不上,至少能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自此,烏餘對翡翠的包圍正式形成,翡翠不甘示弱,也在向邊境增兵,戰事一觸即發。
局勢越亂,元震自然越高興,立刻在大古格實行全民兵役制,男子到十六皆要服兵役,再次使大古格的軍事力量迅猛發展。
極力促成和談的慕容娉婷有意利用盟約對翡翠施壓,轉念一想,又怕翡翠陽奉陰違或者半途替換,只得借道南方三國,派出大批王室親衛暗中保護。
隨著鐵星和鐵柳一行離開棠棣,一個消息也從棠棣悄然流傳開來,雲韓仙大力拉攏元震的目的,就是一定要拆散元震和玉連真的聯盟,徹底孤立翡翠,爲烏餘人報仇雪恨。
元震細想之下,一切合乎情理,雲韓仙三番四次向玉連真示好,卻沒料到兩者仇恨太深,始終打不開缺口,她何嘗吃過這種虧,惱羞成怒,定要收拾了翡翠,便極力促成與自己的和談,一是讓翡翠急上一急,態度軟化,二是斬斷翡翠最後的救命繩索,從而一舉成功。
再者,大古格在盤古大陸西部,雲韓仙再神機妙算,水長天再勇猛善戰,也不可能忽視翡翠的存在,捨近求遠,先將戰火燒到遙遠的大古格。這一點,從駐紮北罕和桑黎的烏餘軍隊明明有勝算,卻始終裹足不前,不敢對大古格的領土有絲毫侵犯體現出來。
至於莽蒼大陸上那一兩萬海盜,根本不足爲懼,雲韓仙收服海王,支援莽蒼,若想利用那羣烏合之衆對付野馬軍,實在是打錯了算盤,唯一有可能,就是雲韓仙捨不得烏餘辛苦建立的水軍受損,採用安撫政策。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翡翠雖連丟領土,**山到底用血腥手段保下主力,翡翠目前仍有十幾萬軍隊,跟烏餘旗鼓相當,並不是一朝一夕能打下來,所以,只要用翡翠牽制烏餘,盤古大陸短期內的格局決不會變。
至此,元震的疑慮完全打消,在與慕容娉婷的閨房密語中以“香餑餑”自居,讓慕容娉婷出面與烏餘商談,爭取最大利益,只要談到與翡翠斷交之類的話題,就給他們打馬虎眼。
如元震所料,大古格果然成了香餑餑,玉連真大爲緊張,接連派遣紫衣特使前來鞏固兩國關係,聽說元震喜歡好馬,千方百計搜尋了盤古大陸上珍貴的品種汗血寶馬送來。雲韓仙聽說此事,大爲光火,烏餘使者未至,又追加了大批烏餘乃至盤古大陸最好的茶葉綢緞等物,命在武林大會招募的一干好手護送前來。
元震左右逢源,兩頭得利,樂得忘乎所以,竟然在朝會上讓羣臣商議出一批大古格缺少的東西名單,準備趁機大撈一筆。被接二連三的好消息鼓舞,加上元震的喜氣影響,朝堂出現了難得的熱火朝天局面,朝臣們紛紛獻計,從紡織技術到烏餘最先進的火器,一條條列舉下來,烏餘翡翠彷彿盡在囊中,根本沒有不敢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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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冊確定後,元震當著羣臣召請留駐大古格的紫衣使肖召南。肖召南接過厚厚的冊子一看,登時臉色煞白,倒也不敢說什麼,唯唯諾諾應下,推說要回去稟告皇上,抱著冊子抖抖索索退下,臨走還踢到門檻摔了個狗吃屎,引得朝堂上一陣鬨笑。大古格和西河被翡翠壓制多年,衆人看多了肖召南頤指氣使的模樣,只覺出了口惡氣,對元震大力發展軍隊再無二話。
聞知風聲,鐵柳和鐵星不敢應下苛刻條件,在路上一再拖延,眼看春耕將至,大古格幾位商人哪裡肯依,日日要催個三五次,要不能及時運回去,不用說,大家項上人頭肯定不保。
鐵柳藉故再三詢問大古格朝中細節,商人們都三緘其口,一路裝腔作勢的娘娘腔鐵柳終於暴怒,雙手叉腰,柳眉倒豎,在客棧門口好一頓罵,不知道的還以爲哪位女扮男裝的美嬌娘受了欺負,一時瞧熱鬧的無數,幾位商人灰頭土臉,鬱悶不已。
商人百般無奈,向大古格暗衛求助,孰料被鐵星撞個正著,鐵星對暗衛態度十分友好,從他們口中誘得大古格朝堂已列出冊子的確切消息,當場哀嚎出聲,頹然而去。
暗衛們也知爲逞一時威風,辦壞了差使,當機立斷,決定立刻護送良種回到大古格,留十人監視鐵星鐵柳一隊人馬。
不出所料,第二天鐵柳就稱舊疾復發,要休息幾日,不肯動身,而聽到良種送走的消息,鐵星連連跺腳,氣悶不已,轉身進了鐵柳房間,要他起來追趕,鐵柳豈是好說話的主,在牀上哼哼唧唧一氣,見鐵星要動手來拉,竟撒潑大鬧,把個鐵星氣得把一張八仙桌劈成兩半,在鐵星恐怖的尖叫聲中落荒而逃。
事已至此,鐵星只能破罐子破摔,一路蝸牛漫步,並連發急信向烏餘王上王后求助,大古格暗衛們截到兩封,自覺形象高大不少,將這羣沒用的烏餘人好一頓嘲笑。
良種險險趕在春耕時節到達,元震一路關注鐵柳鐵星等人的情況,暗暗好笑之餘,早已做好準備,只等良種一到就分發到各地,特別是土壤肥沃的地區,謀求糧食最高產量。
讓元震更爲好笑的是,爲了跟烏餘競爭,玉連真也提出向大古格提供良種,而他所說的良種,畝產不過烏餘的半數有餘,其中優劣自不必說。不過,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元震將這批種子分發下去,只不過烏餘良種太多,無處可種,有個桑黎商人腦子轉得快,將良種高價收集賣到西州,不但自己大大賺了一筆,還使許多大古格人從中得益,元震早有耳聞,也是一笑置之。
春耕過後,雲韓仙又來到棠棣城外的農莊,與前些日子的緊張相反,今日一羣人是爲踏青而來,一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特別是幾個孩子,平日蒼藍碧藍管束甚嚴,今次逮到機會,還不得好好鬧騰一番,連兩個路也走不穩的小傢伙也一路嗷嗷怪叫,熱鬧非凡。
農莊雖是雲韓仙親自規劃佈置,連日來除了守衛森嚴的山腳房舍以及房舍前方的小塊田地,她何嘗去過別的地方。今日細看,農莊依山傍水,遍植楊柳和花樹,遠山如黛,屋舍儼然,碧色幽幽的池塘星羅棋佈,白鵝戲水,水鴨遍佈,雞鳴狗吠之聲不絕於耳,確實景色怡人。
信馬由繮走了片刻,花田似知其心意,將馬車往不遠處一片漫天的粉色趕去,遙遙看到灼灼桃花中一個偉岸的身影,回頭嬉皮笑臉道:“王后姐姐,你又有麻煩了!”
雲韓仙撈起一支筆朝他腦門敲了下去,笑瞇瞇道:“如果我去告密,你才真正有麻煩了!”
花田連連告饒,鐵鬥和鐵萁飛身下馬,同時朝他飛去一個利刀般的眼神,扶雲韓仙下來。雲韓仙腳還沒站穩,小傢伙們亟不可待跳下馬車,你追我逐,朝桃林飛奔而去。
雲韓仙繞到後面的馬車看了看最小的兩個,讓奶孃揹著四處走走,又和蒼藍碧藍兩人好一頓瞎扯,還是蒼藍實在看不下去,笑道:“王后,王上等您好久啦,您就別在老婆子身上浪費時間了!”
雲韓仙訕笑連連,回頭見花田又在擠眉弄眼,心頭火起,隨手摺了根樹枝,劈頭蓋臉就打,花田嗷嗷怪叫,逃跑的方向赫然就是桃林。
追了一氣,雲韓仙丟掉樹枝,悄然來到那人身後,而花田鑽入桃林中,很快消失不見,崑崙將軍的大嗓門轟然響起,“臭小子,這回看你往哪跑,上次誰說贏了要請我喝酒,別以爲躲進宮裡我就逮不著你,我認識王后那會,你小子還在吃奶哪!”
雲韓仙忍俊不禁,輕輕靠在那寬闊的背上,柔聲道:“你終於想通了嗎?”
“嗯!”
她嘴角一抿,鄭重道:“我已命海王和慕容長亭等人做好準備,用移民莽蒼大陸和北罕等手段,爭取最少的傷亡。”
“嗯!”
“今天天氣這麼好,別繃著臉煞風景,我們四處走走吧!”她攀著他的脖子,聲音嬌媚得似要滴出水來。
“誰說我繃著臉?”水長天徐徐轉身,果然是一臉淡淡笑容。見她目瞪口呆,他心情大好,將她順勢扛上肩膀,大步流星朝桃林中走去,在她耳邊輕聲道:“阿懶,謝謝你,你知道我不願與連真正面衝突,耗盡心神安排這一局,累了這麼多天,我們找個地方好好歇息。”
她微微一怔,滿腹心事無處可說,化作一陣酸楚涌到鼻頭。
對農莊的佈局水長天比她還要熟悉,兩人來到一間屋後的山坡,算起來這裡是農莊的至高點,周圍的景象一覽無餘。
四面青山環繞,連綿不絕,白霧裊繞間,整個農莊變成山中仙境,很快,陽光衝破雲層阻擋,驅散了迷霧,讓整個農莊變得亮堂起來。田間的水泛著粼粼的光,絨綠的禾苗輕柔舞蹈,似乎在昭示豐收的到來。
暖洋洋的光線裡,不遠處那滿山桃花染得整個天空皆成粉色,當此時此際,在山坡上的小亭休憩,在層層疊疊的花海之中小酌,真是神仙才有的享受。
然而,彷彿看到陽光後的血雨傾盆,無人能真正成爲神仙。
山風有些涼,水長天脫下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提壺面對著寂寂遠山,一口接著一口,眸色漸漸深沉,漸漸迷惘。雲韓仙倚欄而坐,看的方向與他截然相反,烏餘的桃花開得真好,總該有人懂得欣賞,它們纔不會寂寞。
花田躲開崑崙的糾纏,見所有人都避開王上王后,帶著點小心思,到馬車上撈了件大氅來到兩人所在的山坡,見兩人木雕泥塑一般,不禁有些傻眼,躡手躡腳將大氅送到王后面前,努努嘴道:“王后姐姐,天冷,要不要喝點熱湯?”
“好啊,你叫阿萁做些送來。”雲韓仙縮了縮,沒開口,回答他的是背向兩人的水長天。
花田打蛇隨棍上,嘿嘿笑道:“王上,您什麼時候出征,帶小的去行不行?”
“怎麼,不耐煩跟我趕車麼!”雲韓仙似笑非笑道,“還是嫌我這個師傅教得不好?”
“怎麼會呢!”花田努力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武林大會之後,其餘歸附的武林高手皆有了用武之地,唯獨花田被王后留在身邊。花田只雀躍了一天,立刻被殘酷的現實整得灰頭土臉——自己這隨侍當得真正窩囊,除了趕車、打掃衛生、準備禦寒衣裳,王后分派給自己的任務竟是讀書習字畫畫抄寫佛經,正經事一件沒撈著。
“那爲什麼要離開我呢,這些日子多開心啊,難道你捨得?”雲韓仙眨巴眨巴眼睛,怎麼看怎麼像泫然欲泣,只是花田早看出她的不安好心,再不會上當,眼珠子一轉,腳下一點就跳到王上面前,撲通跪倒,哀哀怪叫,“王上,小的對天發誓,跟王后是清白的。王后姐姐就是那天上的仙子,月裡的嫦娥,小的不敢褻瀆,一直提心吊膽,短短幾月,頭髮都白了不少。王上,這種日子太過煎熬,您還是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兩人哭笑不得,水長天正色道:“花田,跟王后數月,你難道只學會油嘴滑舌?”
花田聽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心頭一動,猛地擡頭看向水長天,見他面色凝重,似有山雨聚集,再聯想其他高手的去處,腦中一個激靈,脫口道:“王上,王后如果意圖磨練我的耐性,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她成功了!天下局勢未明,激起各國暗流翻涌,以靜制動方爲上策!”
雲韓仙霍然而起,目光如炬,沉聲道:“依你之計,這枚改變全局的棋子該落到哪裡?”
花田露出痞痞的笑容,“王后姐姐,您已胸有成竹,何必問我,要信得過,直接派我去就是,兜了這麼大的圈子,您不累我都受不了了。抄佛經抄書那招,我那死鬼師傅早用過了,我是真捨不得離開您才憋著不說,真話總是有點傷人,您可千萬別見怪!”
“臭小子!”雲韓仙微微一怔,懶洋洋坐了下去,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躲避戰火,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兩大高手在此,她也想知道誰更厲害。
“臭小子!”水長天含笑大罵一聲,劈頭來了記鷹抓,花田見勢不妙,就地一滾,險險避過,水長天一腳踢去,花田嗷嗷怪叫,“姐姐救命!”不再避讓,以不可思議的身形飄開,飛起一腳,橫踹向他的腰間……
許多年後,花田辭官歸隱,執意回到農莊裡這間屋舍,跟小孫子講敘自己的輝煌過去,開頭的一句總是,“你爺爺打得最痛快的一架就在這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