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三頂著烏余王的封號,卻成了墨征南身邊小小的營前令,專職陪墨征南喝酒吃飯,軍中大事小事統(tǒng)統(tǒng)插不上手,手下只得兩個昆侖將軍撥下的親衛(wèi)。
要換作平時,墨十三早已暴跳如雷,如今有阿懶的囑咐和重托在肩,這次他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耐性,墨征南要怎樣就怎樣,半句話都沒有。
шωш◆тt kΛn◆CO 昆布和太子的關系非同尋常,鐵軍的任何異動必然會影響到大穎,雖然明知不妥,墨征南仍然一心把墨十三擺在面前,仿佛要把一生征戰(zhàn)的經歷一一告知,或把一身本領傳授。
那是真正父親對兒子的關愛,墨征南知道相聚不會太長久,要在短短的時間補償所有。他是倔強的男人,不管錯對,做過就從不后悔,即使內心受盡熬煎。
墨十三看到希望的曙光,從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聽眾漸漸變成激情四溢的討論者,兩人經常爭得面紅耳赤,墨十三看云韓仙談笑間運籌帷幄,耳濡目染,一改以前沖動的性格,堅持要糾正墨征南閃電進攻而后暴力征服的一貫戰(zhàn)術,并以木素為例,分析墨征南短期吞滅翡翠的不現實,噎得墨征南暴跳如雷。
兩人都是爽直脾氣,況且墨征南痛愛幼子,罵歸罵,罵完照樣吃吃喝喝,并不見怎么疏遠,還派了大隊人馬秘密保護,以防有變。
墨十三知其心思,也不敢為他招惹麻煩,平時盡量繞著所有將領走,特別是昆布將軍,所以進了軍營多日,連昆布也不敢探望。
這天,墨十三看過鐵軍游戲般攻城,在燕軍營中高地眺望木素城,默然無語。昆侖將軍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逃出大哥的營帳,腳步如風沖過來,哇哇大叫,“我出不來,你小子就不會找我喝酒么,憋屈死了!”
墨十三哈哈大笑,顧左右而言他,“你看這木素城像什么?”
“像什么?”昆侖將軍收斂笑容,壓低聲音道:“小子,你想到什么辦法,趕快說!”
“昆侖,北罕那個司空昊天你見過嗎?”墨十三幽幽問道。
昆侖將軍聽出鄭重之意,字斟句酌道:“外表和善,內心陰狠,城府極深!”他頓了頓,蹙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沒聽說玉子安和他有聯(lián)系,而且兩方根本不像能合作的人,不知為何,這次玉子安順利撤退,司空昊天出了不少力。前前后后一看,此事十分可疑,玉子安簡直就像虛晃一槍,專程投奔北罕,再……”
昆侖將軍的聲音嘎然而止,瞪圓了眼睛看著墨十三,墨十三滿臉凝重,低聲道:“將軍,阿懶若有不對,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揭穿。”
昆侖將軍目瞪口呆,冷哼一聲,怒氣沖沖而去。
日暮時分,墨十三剛回到營帳,墨征南氣勢洶洶進來,低喝道:“你有事不會先跟我商量,跟昆侖那蠢人說有什么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果現在撤退,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墨十三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你又不是沒吃過安王的悶虧,難道還不知道這是個局?”
墨征南眸中閃過一絲狼狽之色,惡狠狠道:“我用不著你教訓!”最后一個字,他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一臉懊喪地坐下,悶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話,以后要小心玉家的人,真沒一個好東西,一個比一個陰險狡詐!當年……當年就是他們把你娘送到我床上,我對你娘一見傾心,是真心實意想娶你娘,誰知你娘非說我是強盜,罵不絕口。后來我親自去求娶,被水北潯亂棍打出來,一怒之下……”
“果然是他!”墨十三咬得牙齒嘎吱作響,“為了一個女人,他竟然做得出這種沒天良的事!”
墨征南突然起身,恨恨道:“我還要多謝他,及早讓我從溫柔鄉(xiāng)里脫身,成全我踏平盤古大陸的夢想!十三,你給我發(fā)誓,即使我沒有辦法滅翡翠,你也一定要完成我的心愿!”
墨十三鄭重拜下,立過誓后躊躇道:“爹爹,我剛看過木素城的情況,能找到辦法對付他們!”
“你自己看著辦吧!”墨征南并不驚奇,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而去。
一連半月,墨十三帶著兩個親衛(wèi)輕裝而行,屢屢上山。這一帶全是太平山的支脈,與太平山腳其他地方的綠意蔥籠不同,木素城外皆是石頭山,一片赭黃,寸草不生。遠遠看去,如一柄柄巨劍直沖云霄,撼人心神,而山上懸崖峭壁,奇險無比,自古僅一路能通,易守難攻,將北州首府設為此處實在最恰當不過。
墨十三的腳步踏遍了整個木素城周圍的險峰,每天帶著滿身傷痕回來,墨征南看在眼里,專門派了最好的軍醫(yī)過去伺候,卻從不過問,一心一意對付昆布等人。
說起來昆布并不是那么容易對付,昆布和他一起長大,又跟隨他征戰(zhàn)多年,相當于他的左膀右臂,頗得信任。昆布協(xié)同他訓練出盤古最精銳的鐵軍后,更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地位,墨征南日益忌憚,經常出入軍營,絲毫不敢讓鐵軍的大權旁落。
立了太子后,昆布只當大局已穩(wěn),平時行事頗有些乖戾,這次一聽說后院即將失火,加上久攻不下,心浮氣躁,暗中煽動眾人要求撤軍。
明眼人都知道,翡翠不同小小的烏余,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國力也是盤古大陸之最,并非朝夕間打得下來,墨征南太過樂觀,制定的迅速推進計劃簡直是癡人說夢,只能把整個燕國拖入長期戰(zhàn)爭的泥沼,如果糧草供應或者后援不力,后果不堪設想。
再者,墨征南多年來全力對外擴張,發(fā)展鐵軍,鍛造兵器,燕國農牧業(yè)生產受到嚴重影響,百姓大多仍為維持溫飽而竭盡全力,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只怕是燕國百姓首先遭難。
這種悲觀情緒下,鐵軍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攻勢再發(fā)揮不出威力,對大家來說,比起啃這硬骨頭,回去守住燕國領土才是正道。
第二十天,當墨十三完成木素的地形圖,墨征南陰沉了許久的臉上終于云開見日,第一次將墨十三引到眾人面前。當然,除了不情不愿的一聲問候,墨十三并未得到任何尊敬。
看到地形圖,昆布首先發(fā)難,冷笑道:“烏余王摸清楚木素城外的地形,下一步是不是讓鐵軍變成飛鳥,統(tǒng)統(tǒng)飛進城里?”
“是變成猴子,爬到懸崖上再跳下去!”有人戲謔著接口。
“變成老虎,吼一聲地動山搖,敵人一聽就腿軟了!”
“變成老鼠,直接從洞里鉆進去!”
……
眼看越說越不像話,墨征南在哄笑聲中拍案而起,眾人自知失言,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墨十三淡淡看了墨征南一眼,笑道:“其實大家說的沒錯,既然無法正面進攻,大家的奇謀說不定更加有效。”
“難不成真要打洞鉆進城!”有人失聲叫道。
昆布將軍到底身經百戰(zhàn),立刻心領神會,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在地形圖上,在各個山峰的位置瞄了一氣,深深看進墨十三的眼睛,正色道:“其一,軍中比你武功高強的人寥寥無幾;其二,山峰離木素城距離尚遠;其三,木素城日夜巡邏,如何保證不被發(fā)現,成為箭靶?”
墨十三輕笑,“他們不就是最好的箭靶!”
墨征南瞇縫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突然覺得他身上的憨氣十分可愛,或者那應該叫大智若愚,比起自己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不禁抿嘴一笑,又立刻斂去笑意,一字一頓道:“昆布,你抽調一批神射手,讓十三帶去山里歷練一下。十三,你要考慮清楚,只要他們一有掩護,我們的箭全是浪費。”
“誰說是浪費!”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在眾人頭頂,墨征南臉一僵,只見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直撲墨十三的懷抱。
“爹,我和娘都好想你!”小懶抱著墨十三的脖子不撒手,小腦袋在他脖頸間蹭來蹭去,怎么看怎么可愛,可是沒有人笑得出來。
能避過重重守衛(wèi)進入軍營,這哪里是尋常孩子能做到的事情,墨十三有這種得力助手,怎樣的事情做不成呢!
昆布將軍在這小鬼手里吃過虧,臉都綠了,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裝作專心致志看地形圖。
還是有不明底細的人沖著墨十三的憨氣調侃,“烏余王,你跟王妃成親才多久啊,哪里冒出這么大的娃娃?”
墨十三手一緊,阻住小懶的報復,小懶沖他嘻嘻一笑,“爹,娘知道你有麻煩,要我來幫你。”
墨十三難以克制心頭的激動,連聲音也有些顫抖,“你娘是不是做出什么寶貝?”
小懶呆了呆,朝他高高伸出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