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口垂了一串的珠簾。
我挑了一下簾,探頭往裡一抻,先是聽到收音機裡傳來的一陣悠揚粵劇唱腔……至於唱的內容,這個咱真心就聽不懂了。
聽過了粵劇唱腔。突然,有個古怪的聲音說了一句:“有客來,有客來!有客來!”
咦,這不是人動靜啊。我覓聲一看,只見門旁邊赫然立了一尊個頭極魁梧的金剛大鸚鵡!
這鳥兒,非常貴,一般人絕對養不起。
我看了兩眼,鳥兒也歪脖子瞅我,我倆對了下眼,我朝它一樂,鳥一臉傲嬌地扭了頭,不搭理我了。
我心中一笑,又往裡走,這纔看到,屋子裡立了兩排黃花梨做的大櫃子。櫃子裡邊,擺的則是一排排的鍼灸針!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神針劉,是個專業制鍼灸針的師父。
我看了心中一動,我就想擱他這兒買兩套針來用。
針這東西,也有很多的講究,一個大夫,只用自已的針才能顯出更好的本事。這裡邊,一來是因爲,用久了,能跟這個針心氣兒相通,施起手法來,自然遊刃有餘。二來器物這東西,在於一個新,像王遁之給我針具,還有閻婆子給我的鬼門十三針。那都是老一輩人用了很久的東西了。
其針中包含的氣略雜,這個雜不是不好。而是怎麼說呢,那不是我的東西,不是我養就的氣,我用,就得順著針裡邊的氣,來調用心法了。
是以,很久以來,我一直想有一套,屬於自已的,真正按手工古法制作的鍼灸針!
思忖間,我又看了一圈,忽然,一個陳在櫃子裡的東西,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通脈針!
裝在一個大大的玻璃罐子裡,看上去,應該是三根。
這東西,居然在香港給我找著了。這可,太有緣分了。
我看到熟悉的通脈針,又打量屋裡櫃中擺的一副副針具,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欣慰感。
是啊,這樣的古作坊,現今在內地,應該是絕跡嘍。也只有在香港這樣的地方,纔有幸能夠找到一兩處。
心中感慨之餘,我又店裡走,然後在一處工作臺前,停下了腳步。
這工作臺前坐著的,應該就是鋪子的主人,神針劉了。
此人,年齡應該有六七十歲了,頭髮花白了大半,他繫了一個圍裙,戴了花鏡,兩手正在忙活著什麼。
我看了眼他的雙手,這兩手竟然極其的白晰,彷彿女人手一般。
此時,這雙手正快速地用一根竹鑷,夾了一根制好的鍼灸針,接著他將針在一個小炭爐上稍微烤了一會兒。
針細,炭火熱。轉眼,那針就紅了。隨之,對方又快速拿了一個小竹簡,在旁邊一個小瓷碟中,蘸了一點黑色的膏油狀物質,再把這東西,塗抹到針上後,隨即,他一抖手,就把針刺進了一塊晶亮的老臘肉裡!
看到了這一幕,我又小驚了一下。隨之放眼,在屋裡又一掃,我又用鼻子聞了聞氣味,我持續小驚中……
這神針劉,絕對不是虛名,他制針的手藝,是絕逼真正漢唐時期的制針古法。
首先,咱們看到後屋牆角,堆了一小堆,奇形怪狀的鐵條子。那玩意兒,名叫‘馬嚼鐵’!就是馬嚼子上的那塊純鐵!
古時,鍼灸用的針,全是這馬嚼鐵硬生生打出來的。因爲,馬爲午火,地支中的一縷陽,主克金。馬嚼鐵用了多年後,鐵中的金傷銳氣,相應就會減少,乃至全無。因午火克金吶。
所以,這樣一來,鍼灸針,在氣上,就不會傷人了。
古法做這個鍼灸針,取用來馬嚼鐵後,燒紅了,然後不斷地煅打。也就是將兩塊鐵,打成一塊!甚至三塊打成一塊,取的就是質地密實,韌性高。
如此之後,再來拉絲,拉過了絲,再剪切成斷。
完成了前面幾步後,還需要用蟾酥,也就是方纔咱們見到的那個黑色油膏來塗抹針身。
針身淬過這個蟾酥後,就會對神經產生極輕微的麻醉作用。然後讓人感覺不到疼,只能感知到經絡舒活時產生的針感。
淬過蟾酥後,還要用臘肉中的油來養這個針。
養過幾天,還得把插滿了針的這塊臘肉,跟幾十種藥材在一口鍋裡一起慢火熬。
這個熬的時候,基本上得一天一夜,直至將鍋中水完全熬乾淨。之後,再把這臘肉浸入冷水中,此時,肉一入水,即刻分解。然後再取針出來。
到了這一步,還得給針開鋒。
這個針鋒,不是磨石磨出來的。
我看到屋子後面有個木箱,箱子裡裝滿了細密的黃土。沒錯,是把針,反覆朝這個黃土裡插,利用摩擦力通過黃土砂把來針鋒磨出來。
這樣磨出來的針鋒,極爲圓潤,破膚不痛,並且由於針頭圓潤,在遇到血管,神經等組織的時候,這個針還能夠自行地避開,不會傷及神經和這些組織。
而在磨出針鋒後,還要用十幾味藥材來煮,這些藥材的配伍極爲講究,一爲去火毒,二爲高溫水煮去雜毒,三爲養針,即利用藥材,將針養的光潔明亮。
這樣,經過一層層複雜的工序後,一根真正意義上的鍼灸纔算完成。當然了,還要用上等的純銅來纏絲,末了,整裝入盒。
如此古老的工藝,據老師講,民國時候就已經不多了。到了解放,歷經幾次運動,老手藝人,死的死,絕的絕。新人都追求現代化生產,有些即便知道這些古法,也僅僅是知道而已,再無人用心,認真去做這樣一套針了。
是以,市面上的針具,大多都是工業批量生產打磨出來的所謂不鏽鋼針了!
就好像藥材的地道,山產,野生與大棚,大規模種植,甚至轉基因種植一樣。
醫家現在用的針具,也同舊時候的大大不同了。
因此,那些古法,那些聽起來奇幻無比的手段,對我們現代人而言,只能是傳說嘍!
我慶幸,同樣我也高興。
可以在香港這麼個地方,在廟街這條小街一個不起眼的小位置裡,發現這麼一個仍舊守著古法來制針的老手藝人。
我心裡感慨著,同時不錯眼珠盯著這位制針師父的動作。大概看了十多分鐘,師父將手裡的一把針處理完,然後拿了一塊白毛巾,輕輕擦了下手後,他轉頭朝我嘀咕了一串香港話。
我聽不懂,只好用普通話回。
“不好意思,老師父,打擾您了,我到這裡來是想找一套針用。”
老師父一愣,摘了眼鏡,打量我一番說:“你是大陸來的?”
我聽出老師父普通話裡有一縷湖南口音,忙回說:“是啊,是啊,大陸來的。我看您這裡是用真正古法制的針,所以就想在您這裡買幾套針來用。”
“噢!”
對方拿了一個紫砂茶杯,打開蓋子喝了口茶水說:“看看吧,你需要什麼針。”
我笑了下說:“敢問老師父怎麼稱呼?”
對方:“都叫我神針劉,這香港人呢,喜歡給人起綽號,並且還愛在綽號前面加上這人的特徵。這不,幾個老兄弟,說我制針,制的好。就給起了神針劉的名兒。你是大陸來的,可能不習慣香港的規矩,你叫我劉師父就行了。”
我朝他一抱拳說:“晚輩見過劉師父了。”島臺肝扛。
劉師父點頭,朝我笑了下說:“看,隨便看,隨便看。”
我看了一圈,找到了一根三棱針,麻煩劉師父幫我取下來。
劉師父說:“好眼力呀,這根針,費了我不少的功夫呢。尤其是這個棱兒!三棱針的棱兒,最是難做了。”
我接過來,細細看了看。
彼時,劉師父遞來一個放大鏡說:“看看針鋒,一樣的圓鋒……”
我拿過,仔細瞅了,果然,針尖上,沒有一般三棱針的那種毛刺兒。極其的圓潤,此外,針身也無毛刺兒,觸碰有一種類似玉石的潤感。
我看了看說:“劉師父,您這三棱針怎麼賣的。”
劉師父笑了下說:“七百蚊!”
七百港幣,買這樣一根針,對尋常人來說,可能無法理解。但對我來說,這針便宜透頂了。
我當即拿過放在櫃邊兒上的一個小盒子,伸手將針,置入盒中,然後又慢慢選起別的針來。
這些針,大多都是普通的鍼灸針。
我選了十幾分鍾,配成了一副。然後放下盒子,走到通脈針前對劉師父說:“劉師父,您這通脈針賣不賣呀。”
劉師父聽了這話,面色一動,似乎想問什麼,恰在此時,門口吱嘎一聲,接著我聽大鸚鵡叫了一聲兒。
“大佬!”
我一扭頭,這一瞬間,我就看到一個妹子進來了。
妹子穿的很隨意,一身的休閒便裝,手裡拎裡一個兜,進來後,瞅了眼大鸚鵡,看了眼我,然後她嘀咕了一句香港話。
我聽著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說,有客人啊,之類的。接著,妹子又將手裡的膠袋遞給劉師父說‘食飯’之類的話。
劉師父接過,同時用香港話跟她交談。
我則借了這個功夫,打量了眼妹子……
不錯!姿色中上,氣質柔美,很是有南方女孩兒的韻味兒。
兩人講了幾句,妹子開始打量我了。
隨即,我聽她用一口標準香港普通話對我說:“你好,請問你是在哪裡聽說的通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