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這里清靜得很。
皇上疲于應(yīng)付趙飛一黨,已是幾日未見。
本屬于爹爹的兵權(quán)握在趙飛手中,大軍在城外駐扎不散,不但整個皇宮人心惶惶,就連老百姓也人人自危。皇宮內(nèi)禁衛(wèi)軍數(shù)量大批增加,我的昭仁宮也排滿了護(hù)衛(wèi),日夜不休輪流守衛(wèi)。
除了搖擺不定的兩面派,滿朝文武大體分成了兩方,葉太后娘家勢力和保守派占了大多數(shù),他們堅決擁護(hù)皇上,要求趙飛馬上交出兵權(quán)。支持趙飛的人雖少,奈何他重權(quán)在握,皇上一時也不能奈他何。
趙飛雖然咄咄逼人,卻并沒有公然犯上,只是講出一大推道理,委婉提議,要把兵權(quán)交予和親王慕容玠。
這等于架空皇上,假以時日慢慢吞噬葉氏勢力。趙飛自己想要謀朝篡位固然不可,可慕容玠乃是先王之子,流有皇家血脈,情況就不同了。待到時機(jī)成熟,一舉傾覆,定能奪取江山。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些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不去想它也罷。
“主子可以答應(yīng)奴婢一個請求嗎?”
小桃按摩的手法真是越來越好了,我閉著眼,示意她說下去。
“主子可不可以把清兒選來伺候主子,清兒是奴婢的朋友,她很慘,前些日伺候張昭容的,張昭容去了,沒有主子肯要她,現(xiàn)在她被安排倒泔水,一個女孩子,力氣再大也是吃不消的……奴婢,不忍心……”
虛握了下手指,張昭容明媚的笑臉在我腦中閃過。
“巧了,皇上正打算多派我?guī)讉€奴才,我還正愁不知道選誰好,小桃,你快去把她帶來給我看看。另外,”我苦笑了一下,“皇上把小李子也送我了,以后,你們倆兒倒是能經(jīng)常見面了。”
清兒,剛聽到這個名字時,我以為對方一定是個清秀細(xì)弱的姑娘,結(jié)果……出人意料的,呃,健康。
小麥色的皮膚,黝黑的頭發(fā),憨厚的嘴唇,烏溜溜的大眼睛,身材比一般女孩都要高大,看起來很有活力。
而這長相,竟讓我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在我面前大咧咧地跪下,嗓門嘹亮爽朗:“奴婢給柳貴妃請安!”
我想起性格直爽的張昭容,這性子倒真是般配。
“嗯,”我笑著點點頭,“以后就跟小桃一樣,別動不動就跪,看著不習(xí)慣。”
小桃貼在我耳邊笑嘻嘻道:“主子,其實清兒仰慕您很久啦!”
我一愣,仰慕?我居然能被人仰慕了?不可能?
“是啊!”清兒動了動膝蓋,板著身板兒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跪好,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奴婢真的仰慕您很久!”
“嘶——”,我摸摸鼻子,瞇起眼睛審視著她,那黑乎乎的大圓臉上倒真有些疑似仰慕的痕跡。
“請您收清兒為徒!”
我再次愣住,未等做任何反應(yīng),便見她以趕鴨子上架之勢砰砰砰磕了三個頭,那聲響之大,震得我手邊的茶杯也跟著嗡嗡作響,嚇得我心肝亂顫,差點跳起來大叫“莫要輕生”。
結(jié)果,她又抬頭,眼神炯炯地看著我,那火辣辣得目光愣是將我牢牢釘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她慷概激昂,唾沫橫飛:“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收下清兒,清兒會誓死效忠葵花幫,將大女人主義進(jìn)行到底!”
葵花幫?不動聲色地揩掉臉上不幸被噴的唾沫星子,我擰著眉搜腸刮肚。
一盞茶間后。
我拍案而起!居然才想起我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乃堂堂大幫的幫主大人是也!
葵花幫啊!大女兒幫啊!我乃幫主啊!從此刻起,我的手下就有兩員大將了!真好,有小弟的感覺當(dāng)真是如此美妙!
“快起快起!”思潮澎湃的我立刻覺得從丹田升上來一股濃郁的俠氣,連走起路來也由原先的前前前變成了左右左,不間斷晃著前進(jìn)。
“好徒兒!”
我扶住清兒,眼含熱淚,深情款款,愣是把她看得紅光滿面,眼神飄忽游移不定,類似驚嚇后的魂不守舍。
“師傅!師妹!”小桃也狡兔撲之添亂,師徒三人抱成一團(tuán),可喜可賀、可口可樂。
清兒與自小入宮的小桃不同,她在民間長大,入宮尚半年不到,家里以前是開鏢局的,奇聞趣事知道的多,她又說得繪聲繪色,常常惹起笑聲一片。
一貫清靜的昭仁宮漸漸熱鬧了起來,到處都是清兒嘹亮的嗓門,那呷呷得爽朗笑聲更是幾乎震得房梁也跟著發(fā)抖。
“外面那么快活,為何要進(jìn)這牢籠一樣的皇宮?”我看著門外來來回回巡視的身影,呷了口茶。
清兒嘆了口氣,總是笑呵呵地臉上難得浮上了一層哀愁:“爹爹押鏢進(jìn)城,結(jié)果一隊人,連人帶鏢一起失了蹤,托鏢的找上門來,賠了一大筆銀子,我們鏢局本是小戶,這一下子便蝕了本。”
我放下茶杯,心跳驟然加速,有一瞬間的失神。
便聽她又道:“我娘發(fā)了銀子遣散了鏢局的兄弟仆人,帶著我進(jìn)皇城找爹爹,誰知我娘……”
她說到這兒,便說不下去,我按著桌面,連呼吸也停了。
“我娘半路發(fā)了急病……就這么去了……我再皮實再野性,也終歸是個女孩子,投奔了皇城的親戚,他把我介紹到皇宮,也算是能糊口,不至于餓死。”
“你爹爹……長得什么樣子?”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連聲音也顫了。
清兒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像極了爹爹,沒有娘的半分嬌美。”
耳朵嗡嗡作響,難怪我覺得熟悉,原來,清兒就是我在茶館遇到的那鏢師的女兒,不自覺吸了口氣,胸口發(fā)悶。
承歡,你做的孽。
想起那天,一身翠綠的承歡將那枚奪命的銀針插入那鏢師的背脊,我只是冷眼旁觀。
我可以阻止,卻沒有這樣做。
其實可以更早,我可以提醒那鏢師,他已經(jīng)卷入了一場陰謀,必須盡快離開。我甚至還可以派個人去保護(hù)他,可我沒有。因為他在我眼中只是個陌生人,他的生死與我無關(guān)。
如果我當(dāng)時能夠盡一點力,眼前的這個女孩就不會失去父親失去母親,失去一個溫暖的家。
“主子,您怎么了?臉色不好呢!”清兒閃著清澈黝黑的眼睛,大咧咧地朝我伸手,“頭疼嗎?奴婢給主子揉揉!”
我心虛地避開。
抓住她伸過來的手,緊緊地握著。
還是怯懦,道歉的話終說不出口。
我只能,盡力讓她過得好一些。
“這樣!”清兒見我滿面愁容,忙不迭地哄著我,“清兒會些花拳繡腿,給主子練練,逗主子開心好嗎?”
不等我開口,她便突地跳起來,身手利落地翻了個筋斗,小桃在一邊哈哈笑著拍手。清兒便更加賣力,嘿嘿哈哈地耍起把式,練到興起,硬要拉著小桃一起踢腿扎馬步。
小桃開始看著好玩也跟著耍,可幾下子便受不了,死活不要再玩。
清兒的武癮顯然被勾了起來,揪著小桃硬要教她“蓋世武功”,奈何小桃是個沒出息的,像條死魚一樣躺在地上,任拉任扯就是不動。
清兒摸摸腦袋,對我咧嘴笑開了,呲出一口白牙:“主子想學(xué)蓋世神功嗎?”
對清兒的歉意讓我無法拒絕她,我只得猶豫搪塞道:“其實我想學(xué)那什么……嗯,分筋錯骨手很久了,清兒會嗎?”
“會會會!”清兒一梗脖子,眼睛瞪得老大,興奮勁兒上來,一個跟頭就跳到我身邊:“分筋錯骨纏龍手就是擒拿術(shù)!又叫沾衣十八跌,清兒從小便學(xué)了呢!特別會!”
“主子,您那不是沉肩垂肘……這樣這樣,對對!”
“主子,沒事兒,您使點勁兒,來來來,摔我,擰!用力擰!”
“主子,您別怕,清兒就是示范,絕對不會傷害您的……哦,我想到了,小桃你就別裝死了,快來當(dāng)靶子……”
……
最近,昭仁宮的柳貴妃變得很喜歡吃鳳爪,據(jù)知情人透露,柳貴妃每日吃鳳爪之前,都會猙獰著面目,以極其殘忍的手法斷其指,方才入口。
“主子,”小桃笑嘻嘻地給我捏著肩膀,“您真聰明,想到用雞爪來識別骨骼,練習(xí)錯骨手。”
清兒皺著眉,一臉的苦大仇深:“主子,您這樣是沒用的,要練就得實打?qū)嵏桑眠@雞爪子,行不通,行不通!”
“清兒!”小桃大叫了一聲,抱怨道:“你就忍心拿我當(dāng)活靶子?!主子疼我,才不會這樣做!”
清兒掐著腰,一本正經(jīng):“我這是就事論事,為主子著想,你,吃點苦算什么?!若不是我骨頭硬怕反噬到主子,哪里還輪得到你?!”
我狠狠掰斷了一只鳳爪,桀桀笑道:“來來來,一起消滅它!”
活靶子嘛,正好有一個現(xiàn)成的人選。
聽說他骨質(zhì)疏松,手無縛雞之力,應(yīng)該極容易搞定。
作者有話要說:嗯,三千黨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