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月溢清寒。請使用
與小桃清兒秉燭夜談,這一年來的過往,終於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一晚上,我都沉浸在回憶中,又哭又笑。
回房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夜幕中只剩下一顆啓明星,靜靜站著最後一班孤獨的崗。
門前有一抹暗暗的身影,悄悄走近了。
藍若溪倚在門側,腦袋半垂,額頭抵著門框,已經站著睡著了。
冷風吹過,揚起他單薄的衣衫,瑟瑟的。
忙摟住他,觸手皆是冰涼。
“誰?!”
藍若溪一驚,尚未睜眼便擡手扣住我,那力道差點將我細白的腕子生生擰碎!
不敢還手怕傷了他,只能任由他將我手腕擰成麻花,我低低叫了一聲,痛得差點飆出眼淚。
一聽到我的聲音,藍若溪便倏地鬆了手,“扶蘇?你怎樣了?痛嗎?”
我剜了他一眼,倒在他懷裡,抖著腕子嘶聲道:“痛死了,若溪哥的力氣可真大!”
他心疼萬分,忙扶著我進了屋,燃了蠟,想要藉著燭火查看我的傷處,我撅嘴呼的一聲吹滅了紅燭,一把將他推倒在牀榻:“快睡覺!不然明早變熊貓!”
藍若溪想要坐起來,被我一個猛虎撲食騎著腰壓了回去,拍著他的屁股,我低低笑著:“再不睡,就欺負你了哦!”
藍若溪僵了一下,再也不敢動,任由我扯掉他的衣服,乖乖鑽進被子裡,還未說幾句話,便昏昏睡去。
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更不放心豔兒那傢伙,才一直堅持等著我,守著阿蠻,這個若溪哥,真是天生的操心命。
一片漆黑中,我碰了碰手腕,登時疼得齜牙咧嘴,好傢伙!居然都腫了!熱乎乎的像剛出爐饅頭。
偷偷掐了把藍若溪熟睡中的小臉蛋,這廝可真狠啊!
躡手躡腳的下牀,我隨便找來手帕,沾著涼水敷上了。
冷敷。
腦中想起這個詞時,我沒辦法不接著想起月奴。
原來並不是他身嬌肉貴,被人折了骨頭,是真的很疼。
被自己愛的人折斷,更疼。
被手腕處傳來的痛感折騰醒,天已經大亮,日頭十足。
藍若溪這小子好像永遠起得比我早,正對著銅鏡一絲不茍地束髮,阿蠻睜著眼躺在牀上,呆呆望著頭頂上方。
偷偷摸摸找來布條將手腕纏好,用袖子蓋得嚴嚴實實,才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藍若溪立刻扭頭看我,纖長的眼睛閃爍著星子般的碎光,連皮膚也透亮,我憤憤抹著淚花閃爍的老眼,同樣熬夜,爲什麼這小子精神這麼飽滿?該不會是喝了興奮劑了吧?
“扶蘇醒了?”他說著,快速將簪子插在腦後,“我馬上去端水。”
內心深處倏忽一軟,我咧嘴笑著:“若溪哥,過來一下。”
他怔怔走近了,我單手攬住了他的腰,臉蛋在上面蹭了又蹭,我問:“若溪哥永遠不會推開我的,對不對?”
“嗯。”他摸了摸我亂七八糟的頭髮,“怎麼了?不開心嗎?”
我搖搖頭,埋在衣服中的聲音悶悶的:“若是若溪哥推開我,我的心,一定會很痛的。”
藍若溪靜滯了片刻,輕聲道:“不會的,我永遠不會推開你。我會抱緊到不能再緊。不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腦中驀地響起另一個如箏似笙的聲音,低聲哀求著:“臻兒,你喜歡去哪裡?告訴我,我會陪你,不要一個人走。”
他閉著眼,拋卻了帝王姿態,在我耳邊淺淺喘息,低低喚著:“別走,好不好?”
“若溪哥……”嗅了嗅他身體淡淡的清香,我的聲音透出一絲沙啞,“你居然也會甜言蜜語了哦!”
“我……”
咳!若溪哥真的很木訥。
“可不可以給扶蘇綰髮?”
“好。”
“那給扶蘇穿衣呢?”
“好。”
“那喂扶蘇吃飯呢?”
“好。”
“可不可以換一種說法?”
“……好……吧。”
“這就算換?”
“嗯。”
……
吃了晌飯便直接上路,清兒與小桃非要跟著護送,豔兒也吵著要去,卻被勒令留下來看家。
豔兒氣得直跺腳,波濤洶涌的胸脯跟著晃來晃去,看得我一愣一愣的,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立刻扭頭看藍若溪,他卻傻傻望著我,一臉茫然。
若不是親身驗證過,我還真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個正常男人!
一進望舒谷,和煦微風撲面而來,清兒和小桃立刻被這裡的世外桃源吸引,翻身下馬在草坪中奔跑了起來。
剛一進院子,極樂便出來了。
“主人。”他走過來,沒有像往常那樣撲過來抱我,垂著手站在我面前,馬尾輕快依舊,笑容卻和緩了很多。
“極樂!”我笑嘻嘻跳過去,想要摸摸他的頭,卻因爲他的淡然而住了手。
不知怎的,突然便想起承歡臨走前說的話:“他是個男人。”
那時,我不以爲然。
擡眼看著極樂,陽光下瘦瘦高高的身材,肩膀依舊單薄,卻已經開始有了男人應有的擔當。烏黑的杏眼除了清澈竟多了些看不懂的內涵……尖下巴上的嬰兒肥不知何時漸漸消失,變得有棱角了起來,還有……青蔥的小喉結。
青春期的孩子長得可真快,才幾天不見而已,怎麼就突然有這麼大的改變?
還是……我從前一直忽略了?
承歡,你說的沒錯。
極樂,可能……已經是個男人了。
“我……”輕飄飄縮了手,我依舊笑著,“給你買了布,看看喜歡嗎?”
極樂歪歪頭,收斂下顎淺笑的模樣,對我來說,竟然有些陌生。
“只要是主人送的,極樂就喜歡。”
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極樂見了我,一定會衝上來抱著叫著,免不了被小桃和清兒看了笑話去。
他會淚眼迷濛的撒嬌,說著“這麼久不回來,主人是不是不愛極樂了”。
他也會因爲我的一個小禮物而歡快半天,說什麼“極樂好喜歡!主人還是最疼極樂的”。
他會興沖沖拿在身上比劃,第一時間穿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等著我誇他。
……
可是,沒了。
他突然變得這麼穩重,竟一時讓我無法適應。
我還在這裡想東想西,極樂已經走過去幫藍若溪擡東西、解馬鞍,溫和有禮地向清兒和小桃打招呼,並且爲她們捧了茶解渴。
極樂懂事了,他不再像膏藥一樣纏著我了。
可是爲何,我會覺得很失落?
難道是因爲我敏銳的危機感?連極樂都比我懂事了,也就是說,管理我的人又會多一個……
極樂你怎麼可以這樣?!
在這個家裡,我唯一可以批評的人就是你呀!爲什麼連這個機會都要剝奪?!
不要!
我扭頭望著極樂忙來忙去的背影,悲痛啊!
“扶蘇到一邊玩去,別被碰著了。”藍若溪擡著一箱酒罈走過來,滿臉“慈愛”的笑容。
“嗯,主人喝茶去吧,茶幾上有主人愛吃的棗子糕。”與藍若溪同樣的姿勢從我面前晃過,極樂一臉淡定地“哄”我。
“去你的!”我晃著腦袋瘋狂大吼。
要什麼茶幾?!還嫌我人生的悲劇不夠多嗎?!
藍若溪與極樂同時愣住,又異口同聲地嘆氣。
“扶蘇不可任性。”
“主人不要任性。”
我愣了愣,哭了。
天啊!爲毛會變成這樣?
晚上,我把極樂拉到一邊,談判。
“這個……那個……嗯……”我抓耳撓腮。
“主人有什麼事嗎?”極樂一邊搗藥一邊溫和地笑,那模樣,可惡極了!
我恨得咬牙切齒,我那個可愛的小寵極樂呢?怎麼不見了?!還人家嘛!
“你……”我搓搓手,挑眉望向他,吸了口氣道,“怎麼會變這樣?”
媽的!什麼時候老子跟他說話還要緊張了?!
“嗯?”搗藥的手停了下來,烏黑的杏眼看過來,竟映著柔柔的月華,“變成怎樣?”
“唔!”我立起眼眉憤憤指著他,“就是這樣!一點都不可愛了!”
“可愛?”他淡淡反問,眉峰微微挑了起來,竟帶著些許嘲弄,“主人覺得極樂以前可愛?”
“是啊!”我鄭重點頭,抱胸道,“極樂以前好可愛!比如說,我想摸就摸都沒有什麼顧慮,可是現在,突然連碰都不敢碰了!還有啊,他會跟我撒嬌什麼的……”
我越說越悲憤,指著他靜靜看著我不語的模樣,猛地一拍桌子,“看吧看吧!現在就拿出這副樣子,你到底還是不是極樂?!”
燭火突然發出噼噼啪啪的燃燒聲,我努力盯著他,希望能夠令他愧疚,繼而反省,從而變回去。
他迎視我的目光,眉宇中漸漸透出哀傷,像是嗤笑了一聲,他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可是,我厭倦了做那樣的極樂。”
“爲什麼?!那樣不是很好嗎?我真的很喜歡啊!”
“喜歡?!”他立刻反問,語氣咄咄,“是怎樣的喜歡?對寵物的喜歡?對弟弟的喜歡?還是對一個傻瓜的喜歡?!”
“極樂……”我吶吶,指尖收入掌心,“做我的弟弟,不好嗎?”
“不好!”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竟伸手扣住了我的雙肩,深黑色的眸子像是要將人吞噬般,緊緊盯著我,“我不要做你的弟弟!我要做你的男人!”
“極樂?!”我震驚看著他,“你偷喝了酒?!”
他一愣,我便湊到他臉頰附近嗅來嗅去,喃喃道:“不對啊?怎麼沒有酒味?”
眼前的胸口緩緩起伏,領子下微微露出的肌膚散著淡淡的熱度,任由我在他身前動來動去,他靜默不語。
“極樂?”我擡眉疑惑望著他,“你怎麼……”
倏地,他的脣貼上了我的額頭。
又軟又輕盈。
我愣住,心跳驟然加速!
他青澀的下顎近在咫尺,我忽閃的睫毛甚至能觸碰到他的肌膚,簌,簌……
“極!”我反應過來,剛向後退,他便捧住我的臉頰。
緊接著,又一個吻落在了鼻樑。
完全僵硬,呼吸都跟著不暢。
我匆忙按住他的手,想要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脣在我眼前不斷放大,然後,靜靜貼上了我的。
沒有任何侵略性的吻,軟軟的貼合著,鄭重的像是某種禱告。
然後,他擡起我的臉,杏眸燦若星輝。
“不是崇拜,不是依賴,是愛,男人對女人的愛。”
他頓了頓,輕聲道:“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極樂總是要長大滴……(~ o ~)~zZ</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