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突然將詩詞揉成了團,不知道往哪裡塞了一下,咧著嘴,樂呵呵地問九娘道:“不知道祁月神女想喝點什麼?”
九娘微微一笑,說道:“不用你麻煩,我看著桌上的茶還熱著,便隨意倒了一點喝著,你不介意吧!”
“怎……怎麼會?”
不知道怎麼回事,阿然說起話來,顯得有些拘謹,原本黝黑的皮膚此刻卻是紅撲撲的倒是平添了幾分可愛。
九娘忍不住問道:“阿然,告訴我,爲什麼我會在這裡?”
“祭司大人說了不可以說。”
“那大祭司去了哪裡?”
阿然擡起頭來,對上了她投過來的目光,本來內心裡還有著幾分猶豫,此刻卻忍不住都說了出來。
“祭司大人去了青瀧山閣,要找到琴三絃。”
九娘不禁皺起了眉頭,疑惑道:“大祭司不是要找麒麟尊麼?這個琴三絃又是何人?”
阿然解釋道:“祭司大人要找麒麟尊沒錯,但沒有琴三絃這個人,想要召喚出麒麟尊便沒有了可能。”
“琴三絃?”
九娘低眉一想,只覺得心中一陣寒涼流過,放下茶杯便往竹屋外跑,被掀起的珠簾在半空中擊打纏繞。正要落下之時,卻又被追上去的阿然掀起,一瞬間糾纏地厲害起來,掛在了門欄之上,再下不來……
“祁月神女,等等,等等!”
只聽得見九娘腳踝上的鈴鐺在風中叮噹作響卻看不清她奔跑起來的身影,江湖輕功之最者若是發足了力又怎會是一般宵小之輩可以追的上的!
不過與阿然卻不一樣,他自小便開始飛檐走壁,並不是單純地爲了練功,也並不是爲了完成某項任務,他只是想要飛得高一些,能夠飛出南疆,去中原看一看,去找一找他的家。
阿然知道,他的家不是南疆;或許,也不是中原;總覺得,會是一個有明亮的月,炙熱的太陽的地方……
他拂袖追去,亦如一陣狂風,彷彿化作了一片黑影,緊緊的追隨在那一串鈴鐺聲之後,看起來好像不緊不慢,不近不遠就那樣跟著,殊不知他早已汗流浹背。
“祁月神女,別再跑了!”
九娘聞聲回頭,眨眼間分了心,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卻不想恰好中了阿然的計,不過剎那便已被阿然制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爲什麼阻止我?”
阿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九孃的眸子裡,自己的倒影。
“回答我,爲什麼阻止我?”
“我知道你回去救人。”
九娘輕笑一聲,反問道:“我要去救誰?難道有誰需要我去救?”
“祭司大人不讓你去,自然是找你的人來了,不想你被擄走罷。”
看著阿然吞吞吐吐語無倫次又毫無邏輯的樣子,九娘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緊張的眸子,笑道:“阿然,我和你交集不多,卻不想你竟想要救我。”
“救……救你?”
阿然緊張地扭了頭,躲開了九娘打探的目光,心裡面有千百隻小鹿在四處亂撞,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彷彿要跳出來一般。
“大祭司根本不知道我在這裡對不對?”
“他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
九娘逼問得緊,阿然始終拗不過她,只得道出實情。
“當時你們落下的時候,我恰好路過……你又昏迷不醒,所以……”
“所以什麼?”
“沒什麼
……”
阿然說著便轉身要走,神色之間總是透著一股怪異,讓九孃的心裡直打顫。
雙臂一張,她整個人擋在了阿然的面前,險些一把抱住了他。九孃的氣息盡在臉側,溫熱地讓阿然不禁有些惶恐,像是觸到了什麼禁忌的美好,想要將這種感覺推開,然而雙腳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麼也挪不動。
九娘見他不逃了,方纔收回手臂,笑道:“對付你這樣的人,就是要用這種法子。”說著兩根指頭在他的胸膛前晃了晃,阿然便真的不會動了。他沒有料到,自己會對她的微笑這麼防不勝防,自己竟會這麼輕易地將命門暴露……
“阿然,告訴我,爲什麼?”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一定還會去的。”
就算知道了原委,卻料定自己還會去,除非……
“那個人應該已經到了。”
九娘使勁晃了晃腦袋,想要趕快理清思緒,問道:“你的意思是,大祭司之所以一路上都要帶著我,是料定華安已經來了,並且要利用我們兩個人奪取麒麟尊?”
阿然點了點頭。
“我還是不明白,這麒麟尊乃南疆神物,大祭司要我們兩個外族人幹什麼?”
“因爲你身上有死情蠱,而能夠牽動你死情蠱毒發達到至極效果的,只有當你和你最愛的人見面,毒發身亡之後留下的血灑在三絃琴上,那琴三絃才能奏出能喚醒麒麟尊的樂曲。到時候麒麟尊和‘美人目’都到手了,還怕拿不下整個武林,整個天下嗎?”
“荒謬!”九娘不知是氣極了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可笑至極,大喊起來,“這簡直就是荒謬!不過……”她鎮定下來,認真地看著阿然,“如果你說的是對的,那麼我要怎麼做。”
阿然說道:“解開我的穴道,跟我走。”
陽光灑在年輕男子黝黑的皮膚上,堅定的氣息落入九娘眼裡,竟像是有一種暖人肺腑的光芒流淌而過,讓九娘不禁身子一顫。
她解了阿然的穴道,緊緊地跟在阿然的身後,談不上信任,然而此刻卻不能不信任。
“你救了我,卻騙了爻浪,他會放過你嗎?”
阿然微微側著頭,看了九娘一眼,說道:“不礙事,只要放過你就好。”
五月中旬的陽光已經有些灼熱,若不是有這些樹枝擋著,定是要曬得大汗淋漓。二人沒有再說話,靜靜地走在林子中,聽著蟲鳴,踏過輕軟纖細的碧草。分明是在緊張地“逃亡”,他們竟像是在悠遊散步一般的閒適。
樹枝上的鳥兒微微往下一壓便振翅飛去,抖落下了簌簌落葉,落了九娘滿頭都是。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掉樹葉,不想卻碰到了阿然的手,只是剎那相觸,卻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二人詫異地相視一眼,卻像是約好了一樣,什麼也沒問。
倒是九孃的一聲笑,打破了沉默,她道:“阿然,我們以前見過嗎?”
阿然搖了搖頭。
九娘又道:“那上天一定是有意讓我們相識的,如果我有一個弟弟,估計應該和你一樣大吧!不知道爲什麼,我記得我是有一個弟弟的,可是爹孃都說是我記錯了。這樣的事情,也可以記錯嗎?”
“或許吧!小的時候,記不清什麼的。”
“那阿然你有什麼兄弟姐妹嗎?”
“兄弟姐妹?”阿然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從我記事開始,就呆在大祭司的身邊了,沒有兄弟姐妹。”
九娘不自禁地伸手撫了撫阿然耳邊零落的碎髮,笑道:
“沒關係,很多時候,有個知心的朋友,也可以填補孤單。”
阿然問道:“那……你孤單嗎?”
“我不孤單。”
“爲什麼?”
“因爲……我有想念的人。”
聞言,阿然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亮色,呢喃道:“有想念的人,便不孤單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些日子以來,我也是不孤單的了。”
九娘溫柔地笑了笑,手裡玩弄著樹葉在前面走著。修長的身影落入了阿然的眸子裡,化作了一片輕軟的花瓣,彷彿帶著清香,在他的心裡住了下來。她不會知道,這一路上,一直有一個人穿梭在各個隱蔽的角落,跟著她,想念著她……
“原來,這樣,便不寂寞了。”
阿然突然開心地笑起來,小跑著跟上了那一串清脆悅耳的鈴鐺聲。
信封已經完全浸了水,奚華安不敢把它拆開,一旦撕壞一點都是很麻煩的。離開那戶農家到達這青瀧山,遇到了好些事情,竟然把送信的事情給忘記了。
房文風看著他有些焦慮,自己也不怕熱了,立馬把扇子挪到他腦袋邊上扇著。
“華安,這信都這樣了,還送麼?”
“送,當然要送。”
“可是都溼成這樣了,還怎麼看啊?”房文風看起來比較嫌棄奚華安手裡那份被溪水浸過後潮乎乎的信封,然看了半響之後,扇著扇子的手忽然停了,疑惑起來。
“不對勁。”
奚華安笑道:“你也發現了?若是用毛筆蘸墨寫就,浸了水之後卻沒有暈開,別說沒有暈開,連一丁點墨跡都看不見。”被水浸溼之後的信封對著陽光看去就如同一張透明的紙,在這張“透明”的紙上,根本沒有任何字跡。
“也就是說,這信封裡面根本沒有信。”
做出這樣的猜想,二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送信這件事情壓根就是那農夫在耍他們,亦或是在給他們下套!
而製造這個陷阱的目的……
“華安小弟!”
青陽先生吃飽睡足了之後便是一刻也閒不得,上竄下跳的不知道到底在幹些什麼。在房文風眼中儼然就是一個“猴兒”,不,比真猴兒還要好動一些。他問過奚華安這青陽先生的來歷,之後卻也是大跌眼鏡。
本以爲就算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也該是一位行俠仗義的江湖俠客,怎麼也沒想到這青陽先生竟然就是退隱江湖許多年的採花大盜!
不對,是採草大盜,採的都是臨近婚期的準新郎官。
這青陽先生曾經令多少中原男兒聞風喪膽,沒到月黑風高之時都要關門閉戶或者避入青樓妓院,總之就是要躲著他,爲了保住作爲男人的“貞潔”,爲了能夠順利地成家立業。
房文風這會兒可仔細地端詳著這青陽先生,不管是那寬窄有度的額頭,還是遒勁卻不乏柔情的雙眉,亦或是那一雙朦朧的丹鳳眼,還是那隨時離不開酒葫蘆的嘴,哪哪兒看起來都像是個女扮男裝的大閨女!
真不曉得是他採別人,還是別人採他……
“青陽先生沒酒了?”奚華安笑著說道,將那封潮溼的信封塞回了袖子裡。青陽先生瞄了一眼,心中升起疑惑,但面上卻也是啥也沒看到的樣子,咧著嘴笑起來。
“酒嘛……永遠都有,只是一起喝酒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了。”
聞言,房文風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看著青陽先生笑嘻嘻的臉再聯想起他以前乾的勾當,一瞬間渾身酥麻極不舒服,直催促著他們趕緊動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