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錢的時候,面目溫潤似水的少年似乎不經意間的翻轉了一下手腕,絲綢質地的衣袖順著手腕滑下,露出手腕上的一點暗色星芒。
她的動作是不經意的,只是瞬間便又收回了手,隨意的問道:“怎麼,可是還有空房?”
“有,有,自熱是有。”掌櫃的竟是愣住,眼中震驚之色分明,似乎細細的看了一番眼前少年的容顏,這纔回過神來,連忙雙手接過房錢,吩咐小廝帶路,到慕千雁原先住的房間去了。
……
夕陽易冷,慕千雁下樓來吃飯的時候,那酒葫蘆和六子二人依舊在樓下喝著小酒,笑意微醺,好不自在。
少年挑了挑柳眉,淡淡的瞥過下方的座位,尋著一處無人的,便走了下去,纔到樓梯口處,那掌櫃的便迎了上來,笑瞇瞇的問道:“這位公子,可要吃點什麼?”
這掌櫃遇著別的客官也不見得有多少熱情啊。
緊隨其後的小廝有些訝異的盯著掌櫃的背影半晌,心下稱奇,便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凡是這家客棧做工的小廝都知道,這掌櫃的成天抑鬱不樂,對每個前來的客官都沒熱情過,除了收錢,招呼人的事兒永遠都是小廝們在做,可不見得掌櫃對誰熱情過。
大夥兒也都清楚掌櫃的家裡的事,自然覺得掌櫃成天憂鬱很是正常,如今突然樂呵了大半天,自然是有些詭異的。
更何況現在又樂顛顛的湊上去問客人吃些什麼,這掌櫃的可是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而且就算是開心,那也別湊上去啊,身爲掌櫃的,這樣不是也太掉價了?畢竟這公子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何必呢。
不過要說那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啊,也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麼偏僻又冷清殘皮的小客棧裡。
所以說今天掌櫃的行爲舉止面容神態都反常的很,怎一個奇字了得!
怪哉!
卻看那個被掌櫃的熱情相待的少年公子,面如冠玉,笑語宴宴,給人的感覺可真是溫潤如風,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隨便上幾個小菜吧,錢什麼的,不會少了你們的。”慕千雁揮開手中的摺扇,隨意的扇了幾下,輕撩衣袍,施施然在身後掌櫃的搬開的座位上坐下,淡淡說道。
這話雖然說得淺顯,可意思倒是絲毫不見得有半分淺顯,在旁的人看來,說這話的分明是囊中有錢之人,只是在炫耀自己的財富,可掌櫃的卻是聽明白了慕千雁的意思,介於聽到的人也不少,只得應和了幾句,下去備菜了。
掌櫃的本意是覺得眼前少年肯爲他診治重病的夫人已是極好,他怎麼能再收對方的錢呢?什麼好喝什麼好吃自然是要上的,錢什麼的就不必付了。
可慕千雁又怎麼會同意?掌櫃的手頭拮據她不是不清楚,怎麼可能再讓掌櫃的破費,是以才這麼一說,讓掌櫃的不得不收了她的錢去。
不過若說掌櫃的爲何那麼相信慕千雁可以治好自己久病的夫人,那也不是盲目相信的。
年至中年,經歷的事情可是多了去了,怎麼會輕易相信別人呢?更何況是治病這樣的大事情。
而且眼前少年年紀輕輕,就算醫術好,心下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是以掌櫃的專門請一個好的大夫看了一下配方。
大夫說:雖然老身對喘癥不大瞭解,但是寫著配方的人手法定然精細,藥方的配合也有其獨到之處,你大可放心服用。
原本掌櫃的請慕千雁救治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然而,那大夫說的話,當真是另他信心備至。
吃著小廝端上來的菜餚,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神情看似悠閒地緊,只是那瑩潤的眸子裡偶爾流轉的那一抹精光,不容小覷。
“哎喲,六子,別喝了?!?
前幾桌酒葫蘆的說話聲清晰的傳來,慕千雁微微一笑,略微低了頭。
習武之人,聽力遠比普通人好上太多,更何況是慕千雁這樣修爲精深的人呢?
“哼,叫我別喝,你不是還在喝?!绷余饺乱宦?,一手奪過酒葫蘆手裡正在喝的酒壺,仰頭就灌了下去。
“你搶我的幹啥,喝自個兒的去??!”
酒葫蘆似乎有些火大,上去就揪六子的衣領,一邊雙眼迷濛的盯著六子,一邊說道:“還不是擔心風夜那小子說麼,都說好了是背地裡偷偷的喝,怎麼,怎麼可以被發現?!?
說著,酒葫蘆就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鬆開六子的衣領,就著重力往後仰去,重重的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滾蛋吧!”
六子又推了酒葫蘆一把,抱起放在一邊的酒罈子就喝,“怕什麼,我們都喝成這樣了,你還妄想能瞞過隊長?得了吧!瞧,瞧瞧你,沾了一身的酒氣?!?
微微瞇起眼睛,六子覺得眼睛有些迷糊,使勁的揉了兩下,嘴裡還叼了一?;ㄉ?,含含糊糊的嘟嚷著:“真是的,你記得今天路過街上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佈告麼?”
“什麼佈告?”
“就是那個逮捕人的懸賞啊,你不覺得那個畫上的人有些眼熟麼?”
“眼熟?眼熟???眼熟麼?”酒葫蘆笑瞇瞇的咧開了嘴,又咪了一口小酒。
“呸,不眼熟,麼?”六子使勁的晃了晃腦袋,說道,“那人的名字就在嘴巴邊上,可是老子特麼的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說著,六子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震的酒桌也是晃了三晃。
“嘻……”
酒葫蘆又喝了幾口酒,突然笑瞇瞇的說道:“六子啊,你,你,嗝~你怎麼眼睛花了啊,不對,鼻子也花了,好像,好像開始跳舞了……”
瞪著一雙瞇瞇眼,酒葫蘆嘿嘿笑了兩下,整個人就往桌子上趴去,震的桌面上的酒罐頭四處的滾。
“嗯~你,你……你也是!哈哈……”
“砰!”只聽砰的一聲,膚色黝黑的青年便重重的倒在了桌面上,嘴邊還輕聲的說了句:“明天做任務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震天響的的呼嚕聲。
這邊聲響太大,終歸是會影響到別人吃東西的心情,周圍便響起了細微的抱怨聲。
慕千雁笑了笑,低下頭去,夾了口菜,似乎又響起了什麼,衝著站在一側的小二招了招手,說道:“麻煩把那兩個醉酒的人擡到我房間門口去,再送兩碗醒酒湯,酒錢我就給他們付了吧。”
“好嘞!”
那小二本來就愁著該拿著兩個醉鬼怎麼辦,如果付了酒錢還好說,他們直接把這兩個醉鬼往大街上一扔就行了,可人沒付酒錢,在這裡喝的爛醉呼嚕聲震天,惹得很多客官不悅,等這兩個醉鬼醒來又不知道該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如今竟然有位客官肯把那兩個人處理了,他們豈有不應之理?簡直是救星??!
是以,那小二萬分爽快的應了一聲,立刻招呼了幾個人,呼哧呼哧的將兩個喝得爛醉的漢子擡上了樓。
待到慕千雁上樓去的時候,這兩個人似乎睡的不那麼死了,示意在門口看守者的張無存踹了這兩人各兩腳,這兩人總算有些清醒的徵兆了。
“嗝~”又是一聲酒嗝,倒是惹得張無存厭惡的皺了皺眉,擡腳又踹了兩人幾腳。
這幾腳踹的疼,兩人比竟也是僱傭兵出身,竟然渾身一個激靈,一下子就從地上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裡的大刀錘子,帶著滿身的酒氣就搖搖晃晃的盯著張無存和慕千雁說道:“你們要幹什麼!”
那模樣,看起來倒真的是氣勢十足,只是那臉上還沒有退下的醉酒後產生的酡紅,讓整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滑稽。
卻說就在兩人一臉殺氣十足的模樣盯著慕千雁兩人看的時候,眼前的少年卻是輕輕的呵了聲,似乎嗤笑,然後彈了彈衣角上壓根兒就不曾存在的灰塵,擡步施施然進了房門。
“明個兒就執行任務了,還喝的酩酊大醉,成何體統。你們兩個也該醒醒了吧?!?
似乎一陣風吹過,伴隨著一道淡若秋水的話音,那話中所含的深意,聽的兩個人一愣一愣的,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可還是迷惑的狠狠晃了晃醉醺醺的腦袋。
“切……”張無存狠狠的瞪了兩個人各一眼,轉身就要進屋,可似乎還是覺得不解氣,一手扶在門框上,又轉過了身來,狠狠的踹了兩人一腳,方纔進了屋子,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這兩個醉鬼,公子可是幫他們付了酒錢善了後,到頭來竟然還敢衝公子拔刀舞錘子,活得不耐煩了!
只是這次兩個人都已經有些清醒了,六子有些醉醺醺的往地上一倒,閃過了張無存踹過來的腳,酒葫蘆卻還是被踹了個正著,痛的呲牙咧嘴的嗷嗷直叫。
“真他媽見了鬼了?!?
夜晚的街道上,兩個身上還帶著酒氣的男子慢吞吞的走著,那少年他們又不認識,怎麼就還知道明天要執行任務呢?難不成任務計劃泄露了?
想到這裡,劉擒心中一凜,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