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不停的響起,一下、一下,在這個寂靜沉默的夜裡,沉重而又令人人心慌。
慕千憐渾身一個激靈,轉過身去,只留給衆人一個匆匆忙忙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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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輸了。”
一子落下,老者收回手,坐直了身體,眼含笑意。
那坐在他身前神情閒適的少年卻是不語,沉吟了片刻,突然紅脣勾起,胸有成竹。
蘇丞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已經被逼到了這個地步,難不成,還有迴轉的餘地麼?
“砰。”
輕輕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一室寂靜,月色從窗外透過稀疏的枝葉照射進來,映的半世微亮。
原本神情平靜的老者眼中閃過一抹驚愕,然後臉上的神情再也遏制不住的發生了變化,之前的淡薄自信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
一棋,不過一棋而已,情勢竟然就這樣徹底迴轉了,讓他無處盾形!
臉上出現了嚴肅的模樣,蘇丞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棋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慕千雁亦看著他,眼神似打量,卻又平靜的很。
半晌,老者擡起頭來,燭光隱隱綽綽,讓他的神情看不大分明。
“我,輸了。”
蘇丞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棋局,又看看眼前的布衣少年,正對上慕千雁靜靜看來的眸子,突然爽朗哈哈一笑,看起來很是愉悅。
她亦笑,眸色輕輕流轉間,思緒便已是千絲萬縷,百轉千回。
只是笑聲中,又一聲響起,一瞬間,老者的笑意戛然而止。
目光投向棋盤,正看到少年收回修長的手指,那原本已成定局的棋局之上,又多出了一枚白子。
整個局勢瞬間又發生了變化。
蘇丞的神色立刻一凝,突然側過頭去,眼神犀利的看向那個依舊閒適的布衣少年,銳利而探究。
此人,到底是誰!
這般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的,下棋之時,他便能感覺的出此人攻勢猛烈,卻攻守得宜,每一棋都好像早有佈置,環環相扣,若是有一絲一毫的分神,都有可能使他一敗塗地。
而這一棋,更是出其不意,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棋局已經結束了,你走吧。”
室內安靜了半晌,蘇丞緩緩站直了身子,沒有再看慕千雁一眼。
既然這盤棋已經結束,他也已經認輸,那麼就算情勢還可以扭轉,也不必再下。
況且……
眼底閃過一抹莫名的神色,蘇丞低嘆一聲,閉目。
然,少年的音色在夜色之中分外的清朗,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循循善誘,“蘇丞相,其實你已經看出來了不是麼?”
“什麼?”
蘇丞皺眉,此人到底在打算些什麼!
“這,是一盤死棋啊……”
慕千雁的聲音悠長,然後施施然起身,帶著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這盤棋,環環相扣,互相廝殺,倆人的下法皆有異曲同工之妙,每一棋都精心佈置,也許唯一最大的差別便是蘇丞他老謀深算,而她則刁鑽至極。
這盤棋下到現在這個地步,早已經退無可退,每一次陷入迷局,看似已經結束,事實上卻從未結束,每一次都有可能一棋扭轉局勢,而下的後來,拼的便是雙方的耐性了。
最先熬不住那方,便輸了。
夜,愈深。
與此同時,梁氏皇朝皇宮的御書房內,燈火通明。
一男子匆匆推門而入,在王座之上翻身坐下,一手捂著胸口,臉色蒼白。
他有一張俊美如天神的面容,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卻陰鶩至極,緊接著,一口鮮血從喉中吐出,染了華貴的紫色流雲綢緞袍子。
坐在燈火通明的御書房之內,男子蒼白的臉突然擡了起來,一雙眸子犀利的看著窗外,神情陰冷。
腦海中勾勒出一個身著絳紅衣衫風華絕代的男子,那張邪魅孤高的臉上囂張的神態愈加的清晰。
手緊握成拳,樑謹夜一拳砸在了王座的扶手之上,臉色難看至極。
他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就算是在郊野和那個女人的一戰都不似這次一般毫無招架之力。
女人。
慕千雁。
樑謹夜的臉色變得更加的可怖,想起方纔在媚族時那些人向他通報的事情,便是止不住的冷笑。
神情瘋狂,像一個瘋子。
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慕千雁,不管你是真是假,敢與我爲敵,那便做好生不如死的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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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下,夜色朦朧,黑瓦白牆之上,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迎風而立。
伴著簌簌的夜風,衣衫獵獵,好似就要乘風遠去。
那絳紅的衣衫在月影之下迤邐的鋪滿了所有的視線,說不出的清冷孤高,卻又狂肆至極,灼灼其華。
夜色之中,因爲正揹著月光,男子的面容不甚清晰,卻能讓人感覺到那是一張朦朧到精緻的臉,那雙深邃的細長鳳眸睜開的瞬間,叫人措不及防的,以爲自己陷入了一個美麗而又深不見底的的夢境之中,所以看到了一個那麼虛幻的彷彿踏錯了時空的身影。
可是那深邃到令人畏怕的眸子裡,卻有著讓人怎麼也聯想不到他豐神俊朗模樣的血腥氣。
那是一抹若有似無的猩紅,出現在深邃美麗宛若夜空的墨色眸子中,仔細看去時,卻又不見了。
“真是奇怪呢,都那麼久過去了,閻王竟然什麼行動都沒有。”
眉稍挑起,他每一個神情都似乎勾勒出細緻的眉眼,脣角那抹若有似無的邪魅血腥卻讓人望之卻步。
任誰見到此刻的絳,想必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殘忍嗜血的男子。
可就在下一秒,男子眼中的血腥氣卻漸漸消散,那深邃瞳眸中的那抹若有似無的猩紅也慢慢的消失在了眼底,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男子的眼中又是一片純粹的墨色,流轉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琉璃光彩,帶著些微迷茫的神色,然後他隨意的坐在了牆頭之上。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在這裡?
絳迷茫的看了看夜色,眼底是一片純粹,那墨色流轉間閃現的正義和平靜感讓人覺得簡直與剛纔判若兩人。
陰間的絳大人,是一個正義,極有原則,對那些不檢點不守婦德的女人極其厭惡的人。
可他偏偏總令人意想不到,做事總令人捉摸不定,善變。
正如那十年之約。
而十年之約的對象,卻是他最討厭的那個不檢點的女人。
只不過……脣角突然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時間差不多,他似乎該去找那個沒良心的女人了。
……
狂風劃過,一抹絳紅的身影消失在了城主府的夜色之中。
而原地,早已沒了男子的身影。
……
“砰!”
沉重的玄鐵門落下的聲音響起,在一片驚呼聲中又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喧嚷。
這幾天的奈何橋,都不是特別的正常。
奈何橋上幾乎幾百年不放下一次的玄鐵大門最近三天兩頭的便要放下來,不知道擋了多少鬼魂投胎的路。
因爲這幾天的奈何橋。很不太平。
總是有喝過孟婆湯後前去投胎的陰魂莫名的失蹤,因此,陰陽的輪迴快亂套了……
看著那幾個陰兵把玄鐵牢門用鐵鏈牢牢的拴住,孟婆嘆了口氣,守著她的孟婆湯,在三生石邊上坐下。
三生石,三生石,“前生”、“今生”、“來生”,緣定終生。
“縱是緣來緣散分分合合又何妨,命中註定刻在三生石上……”
輕輕的吟唱,是勘破一切的滄桑,在衆多陰魂的喧譁熙攘聲中孟婆慢慢的打著拍子,目光投向那奈何橋下的忘川河,眼神朦朧而惆悵。
閻王殿,三層臺階之上,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懸浮在半空中,流轉著聖潔的光輝。
裡面映照出一張小老頭專注苦惱的臉,花白的鬍子抖啊抖。
“實在是太氣人了!”
功力收回,閻王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扔那水晶球直線降落,然後被白無常忙不迭的捧住,小心翼翼的檢查著懷裡的寶貝。
就算這蜉蝣琉璃星月珠測不出絳大人的動向,閻王也不該這樣啊,這東西可是寶物,寶物知道嗎寶物!
白無常心疼的把蜉蝣琉璃星月珠納入懷中,念念叨叨的走開了。
看著白無常走遠,身著暗青色鬼袍的閻王站在閻王殿門口處,神情肅穆。一隻手不停的捋著下巴上那花白的鬍子,眼底的無奈和慎重異常的明顯。
近日去投胎的陰魂連連失蹤,導致那些等著他們投胎的嬰兒身體都差點成了軀殼,很多明明應該已經定好命理的嬰兒也成了死嬰。
只是他雖然猜得到失蹤的原因,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暫時只好在忘川河不正常之時將奈何橋封鎖,以防再出現陰魂失蹤的事情。
不,不能說失蹤,也許,是死亡。
以他人之魂,蓄己之力。
不愧是那個人,就算被整整封印了千年,也不曾死去,甚至連記憶都不曾像其他人一般消散。
他閻王不得不承認的是,當年的事情,他徇了私。
他給了那個大人和普通人一樣的機會,讓他能守得千年,等待摯愛之人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