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
簡秋白久久才反應(yīng)過來,十分詫異陵游竟要帶她出府,而且還是到漠北去。此事確實(shí)有些驚世駭俗,先不論她是女子,不好拋頭露面,單她這幅身軀的主人是大家閨秀,手無傅雞的柔弱范兒,也不適合騎馬啊。
她盯著陵游的后背,尋思良久。不過話說回來,她中了子母蠱的毒,還是厲害的母蠱,陵游將她帶在身邊怕也是無奈之舉,只是,他對韶府的人竟如此不信任……
無論是哪種可能,陵游的決定終是將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乃至次日清晨,他們整裝出發(fā),在韶府前道別時眾人紛紛側(cè)目,二夫人更是頻頻在韶老爺耳邊嚼舌根,說婦道人家怎可拋頭露面云云,不過很快在韶老爺?shù)睦溲壑邢⒘寺暋?
“女兒,好生照顧自己啊。”隔著朦朧的紗窗,簡秋白聽到馬車外大夫人關(guān)懷的叮囑。她本能將手伸過去想撩起簾布,卻被木香阻止了。
哎,大家閨秀……簡秋白心里頭深深嘆了口氣,只得對著窗外,輕聲應(yīng)答到:“娘,您放心吧。”
此時,騎在馬背上的陵游也發(fā)話了:“爹、娘,小婿會照顧好蘭曦。漠北的事辦完,探訪神醫(yī)后,我們自當(dāng)盡快返鄉(xiāng),請二老放心。”隨后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啟程了。
回想他剛才那一席話,簡秋白莫名覺得心里暖暖的,卻不敢作深想。坐在她面前的木香捂嘴掩著笑,探過頭,在她耳邊悄悄打趣:“小姐,我說什么來著,姑爺跟您啊,簡直就是夫唱婦隨呢!”
簡秋白被她的話臊了一臉,硬是板起臉,佯作生氣地啐道:“小妮子,就愛亂講話!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五四三,小心我攆你下馬車,趕你去同你家姑爺?shù)氖虖囊粔K兒作伴!”
“小姐!你好壞啊……”木香的小心思被簡秋白一語道破,雙手害臊地捂著臉,縮到了馬車角落。
簡秋白見她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有些說不出的羨慕,便不再打趣了。昨日被二夫人這么一鬧,夜里又忙著收拾行囊,在馬車的一晃一顛中她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漸漸感覺疲倦。
木香見狀,貼心地將靠枕擱在她的腰間。簡秋白倚著窗,手支著腦袋閉目養(yǎng)神。
待她再醒來,外面日頭已落西山。
說起來,她穿越到這里也有些時日了,不知道爸媽所在的那個時代是什么情況,自己是否真的消失了,亦或者陷入昏迷?想到自己的□□可能不復(fù)存在,簡秋白忍不住胃里一陣翻騰。
她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指,一邊繼續(xù)沉思,難道這輩子真的要被困在這里嗎?問題是,她在韶府找不到任何回去的線索,線……等等,線索?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遺忘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昨日在廳堂上,二夫人一行人灰頭土臉地離開前,那個小少爺蕭兒乘丫鬟不備,溜到她面前,蹦著跳著說有話跟她說。她蹲下身,他一把攬住自己,在她耳邊奶聲奶氣地說——
你不是我姐姐,她已經(jīng)走了,她決定走的那天我也在。所以,你要乖乖的哦。
簡秋白雖然疑心那個小鬼頭是否在胡言亂語,但他在被抱走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不得不重新考慮,他或許知道什么內(nèi)情。如果韶蘭曦離開的那天他也在,那么他或許就是她回到現(xiàn)代的關(guān)鍵性人物。
只是……天啊,三歲的孩子城府到底能有多深?只能說二夫人這個娘,教出的孩子果然有些不正常。
簡秋白捂著腦袋,后背開始冒冷汗,頭不知怎得疼痛難耐,想不到任何方式再接近那個小鬼頭。
“小姐,您沒事吧?”
木香擔(dān)憂的高聲詢問引起了窗外的注意,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得得得的馬蹄聲瞬間靠近馬車。
“怎么了?”車前的簾子被人從外掀起一角,熟悉的低沉男嗓傳來。
簡秋白盯著車外那抹扎眼的墨色長袍,意識到大部隊(duì)因她而停滯,趕忙擺手道:“我只是有些頭暈罷了,沒什么大礙,繼續(xù)走吧,別耽誤了大家。”
“當(dāng)真?”車外人沉吟了半響,似是有所遲疑。
“嗯嗯,不信你問木香。”簡秋白用眼神示意木香。
木香擔(dān)憂地看著簡秋白異于尋常蒼白的臉,張嘴欲辯解,但見簡秋白瞪著她,食指靠在嘴唇中央作息聲狀,眼睛堅(jiān)決地不容拒絕,她只好順從地回答道:“姑爺恕罪,是奴婢小題大做了,小姐確實(shí)只是有些暈車,并無大礙。”
“帶了暈車的藥丸了嗎?”陵游在車外再次確認(rèn)。
“回姑爺,帶了,奴婢這就伺候小姐服下。”
“好。”車外緊張的氣氛有些緩解,不過陵游并沒有立刻離開,“過了前面那片樹林,有個村寨,今晚我們便在那里借宿,你再撐一會兒。”
他這話明顯是對著簡秋白說的,她心里卻想著另一件事。照陵游這段時間的態(tài)度來看,他并非冷情之人,可為何那個小鬼頭卻說得似乎是韶蘭曦自己選擇離開?難道她真的如此鐘情于她的舊相識嗎?
簡秋白猜不透這復(fù)雜的三角關(guān)系。但她明白,感情是勉強(qiáng)不來的,心若不在,強(qiáng)留著身子也無用。可無法常伴君側(cè),縱使有心,遲早有一天也會被那無盡的相思磨的心灰意冷吧?無論是哪種可能,陵游似乎都是這場愛恨情仇里落寞的那個……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為他心疼,也許……同是天涯淪落人吧,她這樣告訴自己。當(dāng)現(xiàn)代的男友因?yàn)槭震B(yǎng)的妹妹而離開她時,已無荒唐可言,她畢竟整整晚了她二十幾年遇見他,或許她才是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馬車又緩緩地動了起來,簡秋白接過木香手中的藥丸,仰頭,一口吞下,苦澀的味道一路苦到心里頭,伴著那遙遠(yuǎn)的仿佛上輩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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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葉村,鄔城西邊去往邊陲必經(jīng)的一個小村落,也是陵游身邊的侍從葉官兒的家鄉(xiāng)。村長似乎是早就接到了信兒,在陵游一行人到達(dá)前已領(lǐng)著一桿村民在村口候著。
大伙兒對此地甚是熟絡(luò),十分有序地在村里的平地上扎好了營。村里的媳婦兒們早就備好了酒水,眾人便在外頭的長桌上暢快地吃起。
簡秋白在下馬車前,被木香勸說著戴上了白色的面紗。
她下車后,不禁在人群中四處張望,試圖搜尋那個男人的身影,竟沒留意馬車旁站著一位打扮樸素的村婦。那村婦對著她服了服身,朗聲笑道:“小姐莫慌張,陵游少爺在前頭,我家老頭先行領(lǐng)著少爺去堂上吃茶,這不,怕您著急,特別安排我過來給您帶路。您這邊請吧。”
簡秋白見這婦人說話接地氣,臉上很有主意,不像普通的山野村婦,便安心地跟著她走,一路上很是好奇她的身份。待她們走到一座屋子前,她見里頭上位坐著陵游,正與一眾老叟喝著茶,此時一旁的木香反倒替她解了疑惑。
“葉嬸兒,這是我給您和老葉叔納的鞋板兒。”木香紅著臉,從兜里掏出兩個白溜溜的斜板,整齊的針腳可見繡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在婦人領(lǐng)著簡秋白進(jìn)屋前,低著頭塞到婦人手中。
那婦人拿著鞋板兒樂得眼都彎了,左右上下地翻看著。而后干脆地從自己的左手褪下了一個翡翠鐲子,拉起木香的手,任她怎么不好意思,怎么別捏,硬是給她套上。遂扭頭開口對簡秋白說道:“讓小姐看笑話了,我們這窮山辟水的沒啥好東西,唯獨(dú)這鐲子是貧婦姥姥的姥姥傳下來的,是等著給咱們老葉家將來的兒媳婦。”
簡秋白瞅著木香臊紅的臉,也很替她開心,原來這婦人是葉侍從的母親。哈哈,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這老葉家是婆婆看兒媳,越看越中意啊。
木香終究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羞得直跺腳,那翡翠鐲子到了白皙的手腕上越發(fā)翠綠了。
陵游似乎是聽到了屋外的動靜,手中的茶碗滯了滯,舉目望向屋外。但見簡秋白一席粉裙,腰系綢帶,婀娜曼妙;頭戴白紗,遮蓋了雙眸的疏離,竟較平日里更加楚楚動人。
堂上的老叟們見陵游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別處,紛紛禁言。簡秋白在此時也察覺到了臉上有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一抬首,竟與陵游的目光膠著在一起。
“咳、咳,韶小姐,您來啦?”良久,堂上傳來幾聲干咳,解了這尷尬。
陵游愣了一會,一仰頭,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下,一口氣將碗里酒水飲盡,撇開眼不再盯著簡秋白看,心里某處柔軟卻像被一只蝴蝶輕扇著翅膀不停地?fù)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