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把人放下后, 出了屋子去找寨子里的大夫,紅妹則留下來照顧臉色發青依舊昏迷不醒的簡秋白。她將門窗關牢,打算先替這位姑娘換一套干凈的衣裳。
當她褪下簡秋白濕透的襯衣時, 不禁呆住了, 眼睛在那明顯凸起的小腹上移不開。沒想到, 面前這位竟然身懷六甲!
“紅妹, 你搞什么玩意兒, 光天白日鎖著門干嘛?!快開門,俺把劉大夫找來了!”弱不經風的竹門被外頭的大漢敲得咿呀作響,原來是熊哥折回來了。
“哦, 就來就來!”紅妹回過神來,嘴上一邊應著, 一邊利索地替簡秋白換好衣裳。可心底卻有些沒底, 這姑娘有了身孕卻跳河, 怕也是個無處可去的苦命人,但將來她若是在寨子里生養娃娃, 這滿院子的糙老爺們哪個會帶?
紅妹雖手勤腳勤,但畢竟自己也是沒經過人事的姑娘,這孕婦她根本就照顧不來啊。腦子打成結,不知道該如何解,思及當務之急還是先救人要緊, 她趕緊跑去開門。
門口的大漢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大手一揮額上的汗, 朝地上啐了一口:“俺說你們娘兒們就是麻煩, 開個門跟唐三藏取經似的!”
紅妹在一邊尷尬地搓了搓手, 干笑著沒回應。倒是大漢身邊的劉大夫,見地上一堆濕漉漉的衣裳豁然開朗, 摸著下巴的山羊胡,瞇著眼擺手笑道:“無妨,這濕衣服穿著容易得病,盡早換了也好,那姑娘現在情況如何?”
紅妹挪出一條道,讓劉大夫進了屋,跟在后面回道:“姑娘還昏著呢,您快給瞧瞧吧。”
劉大夫踱到床邊,紅妹立馬搬了一個凳子讓他坐,大漢則留在門外守著,為了避嫌沒好意思進去。
劉大夫將食指和中指并攏搭在簡秋白虛弱無力的手腕,開始替她把起了脈。一分鐘不到,他就收回了手,扭過頭對著紅妹諱莫如深地說道:“你也知道了吧?”
紅妹自然知道此事瞞不過他,哭喪著臉,點點頭。劉大夫慢條斯理地摩挲著他的山羊胡須,探頭瞧了眼倚在門邊打起了瞌睡的大漢,然后才緩緩說道:“這姑娘落水的時間不算太長,幸虧你及早將她救起,只是她現在有了身孕,我待會兒會開些驅寒固胎的草藥,你拿去兩碗水煎六分,一日兩次喂食,三日后再看看成效。”
紅妹聽得仔細,忙不迭點頭,將大夫交代的都記在心上。
“這姑娘倒是有些眼熟。”劉大夫站起身,臨走時瞥了眼床上躺著的簡秋白,似乎在哪里見過,但一時也想不起具體在哪里見過,不禁感慨了一句。
紅妹聽他這么說,也好奇地打量起簡秋白來,方才只顧著救人倒沒大留意這個姑娘的相貌,只是她看了半天,也沒有和腦中所有認識的人劃上等號,于是便作罷了,等這姑娘清醒后興許能問出個大概來。
紅妹跟著劉大夫出了門去取草藥,簡秋白卻在此時醒了過來。她愣愣盯著頭頂的茅草,對于落水后的任何細節都記不清了,只覺得身下的床板硬的恪骨頭。她試著挪了挪身子,臉朝著正斜方那扇幾乎快掉下來的木門,伸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一串由遠到近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茅草屋,她不由地將蓋在小腹上破舊的看不出原來花式的毯子拉到了胸口,心跳漸漸加速。
門打開,是一張樸素的陌生的臉,可她認得那個齊整的發髻,是這個女孩從水中救了她。簡秋白暗暗松了口氣。
紅妹一開門就對上一雙瞪著自己的晶亮的眼,嚇了心漏跳了一拍,手中的藥罐差點打翻。
“姑娘,你醒啦?你這么冷不丁地睜開眼,著實嚇了俺一跳哩!”紅妹擱下藥罐,拍著胸脯靦腆的笑道。
簡秋白用手肘撐著床板,試圖坐起,但只支撐了幾秒,身子晃了兩下便癱軟下去,她有些羞愧自己的虛弱,吶吶地開口道歉:“實在抱歉。”
“姑娘,你別著急起來!大夫說了你懷了孩子,遇到這事得好好休養才是。”紅妹見簡秋白試著要坐起,擔心地出言阻止,將自己受驚嚇一事拋在了腦后。
簡秋白也不勉強,腦筋一轉想到了什么似的,開口問道:“你剛才提到了‘大夫’?”
紅妹點頭如搗蒜,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便一五一十地將劉大夫的交代又復述了一遍,簡秋白聽說肚子里的孩子沒事便放了心,遂又問道:“請問,我這是在哪兒?”
紅妹拍了下腦袋,笑得靦腆:“哎呀,瞧我!俺去鄔城采買草藥的路上撿到你的,你現在在咱們寨子里。你別看外頭那些男人們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的,他們可不是土匪!咱們寨主做的都是正經生意!”似乎是怕簡秋白誤會,紅妹還煞有其事地舉起手,豎起了中間三根手指發誓。
簡秋白被她的樸實感染,扯開嘴角,笑道:“土匪也好,良民也罷,都是娘生爹養,你救了我一命,無論如何我都感謝你。我叫簡、秋月,不知該怎么稱呼你合適?”提到自己名字時,簡秋白遲疑了一秒,聽她方才提到鄔城,那這里很有可能是鄔城外圍的村落,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心理準備見到那個人,還是留了個心眼好。
紅妹心直口快,撓了撓耳后答道:“俺叫紅妹,是這寨子的廚娘,負責給他們燒菜的。我瞅著姑娘你的年紀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秋月姐吧!”
簡秋白點點頭。她活動了下酸軟的手腕,想著自己現在真算得上是手無縛雞之力,就這么待在這里吃白飯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婉轉地問道:“紅妹,我待在這里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紅妹連連擺手,搖頭道:“秋月姐,這事兒俺已經跟寨主說了,他答應了讓你留下。俺雖然不曉得你為嘛跳河,但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你可千萬別再想不開了。”
跳河?簡秋白哭笑不得,她看起來像是會尋短見的人么?但面前的女子一臉嚴肅認真,誤會便誤會了吧,她也就沒有費心解釋。倒是對紅妹口中提到的那個寨主升起了一絲好感,這年頭能慷慨收留陌生人的可不再多數,但她也不想占著便宜。
“紅妹,我恐怕得在這里叨擾一段時間,你看往后若有需要搭把手的,盡管吩咐我。”簡秋白一臉誠懇,將手搭在紅妹的手背上示好。
“秋月姐,你別跟俺客氣!咱們寨子先前就俺一個女的,你來了咱們正好湊個伴,俺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能讓你操勞。你只管養著,往后有啥需要的盡管提!”
紅妹的樸實和熱誠反倒令簡秋白有些內疚,她是藏著私心的,心底盤算著將來如何讓面前的這個女子幫助她找尋納蘭宛如的下落。沒想到,紅妹主動釋出了善意。
“謝謝。”她想了良久,只吐出這干癟癟的兩個字。有些人的恩情她或許一輩子都無以為報,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他們在付出時根本就不求回報……
紅妹不清楚簡秋白此刻的萬千思緒,只是單純地將她的失神當成體力不支。她小心翼翼將熬好的草藥捧到簡秋白面前,關心地催道:“秋月姐,趕緊趁熱喝了這湯藥吧,身子才能快些好。外頭那群老爺們兒操練的也差不多了,俺得趕緊準備晚膳,若再晚一些,那群餓鬼不得扒俺灶臺、掀俺鍋蓋了!”
她說這話時俏皮地擠眉弄眼,簡秋白腦補那生動的畫面,也被逗樂了。她接過紅妹手中的碗,一仰頭,咕嚕幾下便將藥飲盡,不耽誤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