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小姐怎么突然就暈倒了?”
“回姑爺,奴婢也不清楚。當時奴婢聽納蘭姑娘的吩咐去給小姐煎藥,一回頭就不見小姐她們了……”
“藥?這是什么藥?”哐當,那是湯碗被重重摔在桌面的聲音。
“陵公子,韶小姐體寒,宛如斗膽替小姐開了幾服藥,用以改善體質。”
“這和她暈倒在紫瀟居又有何干系?”
“回公子,小姐自昨日午膳后便滴水未沾,一時體力不支故而昏厥,并無大礙,待她醒后喂些流食便可恢復。”
“……你們退下吧?!?
她在做夢嗎?那像是從水里傳來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搖蕩,如潮水般遠去又被莫名的引力卷回,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中。
干燥的唇貼上了兩片冰涼的濕潤,然后一股甘甜的液體灌進她嘴里,順著她干涸的喉嚨流淌到她的體內。
“秋白?”
是誰在喚她?她頭疼欲裂,身子又重得不得了,胸中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沉重地塊喘不過氣來。
那喚她的人興許是感覺到了她的不適,停下了叫喚,下一刻,她就感覺到有人用適中的力道按壓著她的太陽穴,而她因呼吸困難而上下起伏的胸口,也因一只溫暖的手的撫摸而漸趨平靜。
簡秋白用力撐開眼皮,看見周圍熟悉的擺設以及身邊的陵游,他的臉上帶了一絲奇怪的尷尬。她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的……稍早一些時候的記憶回到了她腦中,想起父親的病逝,她輕輕哽咽,難過地又閉上眼,不愿面對:“我要回家,回家……”
“乖,這就是你的家。”陵游以為她錯將此處當成了紫瀟居,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試著寬慰她。
簡秋白想過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但他與韶蘭曦是夫妻,他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并非他以為的那個?告訴他實情不過是更添煩惱,她將被褥遮蓋住自己的臉,精疲力竭地喃喃道:“這不是我的家。”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疏離,陵游錯愕地僵住身,一時語塞,停在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下:“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簡秋白也想知道這到底是誰的錯,她可以等半年,可是現在每一秒之余她勝似度日如年,父親的離逝定會給深愛著他的母親巨大的打擊,母親年歲已高,她又身在異處,無法照顧的到她。她該怎么辦?
她情難自已地崩潰大哭,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绷暧胃糁蛔訉⑺o緊抱住,不管她能不能聽見,他持續地低聲說著。
屋外本是晴空萬里,此時天際冷不丁地響起了雷,天漸漸被烏云遮蓋暗了下來,大雨隨之毫無預警地傾盆而下,敲打著屋頂的瓦片震耳欲聾,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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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她都臥床不起,拒絕外人的探視。這日,一個她非見不可的人出現在她的瑾園。
“娘,你怎么來了?”
簡秋白臉色蒼白,許久未進食,一開口便感到嗓子干疼。她掙扎地爬起身,欲下床迎接大夫人,但大夫人一擺手示意她不必離床,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下落坐在床對面的桌子旁。
“我和小姐說會兒話,你們都下去吧?!?
木香抬頭看了簡秋白一眼,見她頷了頷首,便依言和大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鈴蘭退出房外。
她們離去后,大夫人并沒有立即開口。她緩緩地撥弄著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語,只是用看虛無的眼神穿透簡秋白,看向她背后的白墻。
簡秋白忍了又忍,不習慣這突來的沉默,最終先開了口:“娘?”
“你可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大夫人停下了撥弄佛珠的手,語氣依舊是溫溫和和的,但比平日多了一分不易覺察的悲傷。
簡秋白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幾日情緒低迷,不食不寢,確實有意糟踐自己的身子。即便面前的大夫人不是她真正的母親,但她現在占用了韶蘭曦的身子,對于大夫人而言便是她的女兒在糟踐自己。
“女兒……不孝?!?
大夫人將手肘靠在桌沿,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緩緩說道:“并非是你不孝,總歸是為娘的錯吧。你的性子雖柔但固執起來誰都勸不住,有心事也從來埋在心里不說。娘在這府上是廢人一個,幫不了你什么?!?
“娘……”簡秋白聽她這么說有些心酸,大夫人的處境她何嘗不知?在這個時代,女人雖以色侍人,但也得不了幾時好,失寵女人的境地更是可悲。這也是她為何偷偷吩咐葉侍衛,將陵游給她的銀票以大夫人的名義悄悄置辦了幾處房產,若她離去后,至少她的這個‘母親’年老后無后顧之憂。
“這些年我常年禮佛,不問世事,只求心境平和。陵游待你如何我看在眼里,只是不說。無論你心里此刻介意的是什么,你都必須明白,你身在紅塵,處在當下,勢不可逆,若非有萬全之策,最好順勢而為,否則再怎么糟踐自己也是徒然。”
勢不可逆,順勢而為?大夫人一席話雖沒有特別指明,但直擊簡秋白痛處,她清醒地意識到,無論有多大的苦痛,此刻她都無能為力,怨誰,怪誰,都無濟于事。再怎么激烈的抗拒都是徒然,除了接受并無它法。
父親病逝了,蕭兒清晰地刻畫出了這個結局,宛如親口告訴自己半年后才能逆轉時空回到那個時代。而她還要繼續抗拒這個事實多久?還有繼續傷害處在這個當下的關心她的人多久?
她痛苦地蜷曲成一團,抱緊膝蓋,緊緊地咬著唇,理智和情感在此刻拉鋸著。
“你不必回答娘,不必去抗拒你心中所感,只要記得一句話,盡人事知天命。”
大夫人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隨后,守在門外的木香就聽見屋內小姐的聲音——
“把飯菜和藥端進來。”
“是,小姐!”
木香高興地應著,撒腿便往小廚房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