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副將,這孔賊確在這昌樂?”明軍陣中,劉宇烈發問道。
山海關副總兵金國奇拱手道“回督師,根據屬下派人偵查,孔賊八月底入駐濰縣,而后白蓮教讓出昌樂,壽光,安丘,孔賊率軍協助白蓮教攻下青州城后,便入駐昌樂,未曾離開過!”
聽他這么一說,劉宇烈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拿起望遠鏡,查看城頭的情況。
望遠鏡這東西,自萬歷末年傳入大明,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雖然還沒到將領人手一具的地步,但隨著遼東戰事日益頻繁,保有量還是不少的。
身為十余萬大軍的統帥,劉宇烈自然也配備的有一具,邊軍中總兵副總兵級別的將領,基本上也都有配備,甚至一些參將都有,倒是內地明軍,基本上很少有。
從望遠鏡看去,昌樂城頭很是安靜,城頭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天策軍士兵,他們都身著深紅色軍裝,看起來格外的醒目。
這些有些稀奇古怪的軍裝,看起來確實有些滑稽,但劉宇烈并沒有因此心生警惕,反倒更加重視起來。
自去年冬月,到現在大半年的時間,朝廷在叛軍手上,已經損失了超過十萬兵馬,山西陜西流寇鬧了五年多了,人數有二三十萬了,朝廷在他們手里折損的兵馬,也沒有這么多。
他們的發展速度實在是太恐怖了,從吳橋起兵也不過兩三千人,不到一年時間,還面臨著官軍的圍剿,愣是發展到四五萬,如果這次集中大明最精銳的軍隊,還不能畢其功于一役,以后再想要消滅這股叛軍,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到時候他們將會成為比建奴更為恐怖的存在。
這一次,他的打算就是擒賊先擒王,集中主力兵馬,先把孔有德這個賊頭拿下,無論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劉宇烈拿著望遠鏡看昌樂城頭,孔有德也拿著望遠鏡看明軍軍陣,兩人很自然的就發現了對方,但雙方隔著四里多快五里的距離,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孔有德其實做了埋伏,六十門云飛炮都被隱藏起來了,要是劉宇烈靠近到三里半的距離,他就會直接下令炮擊,萬一中大獎打中了,這場仗也會變得更加順利。
可惜的是,劉宇烈比他想象的要謹慎,就是不進入云飛炮的射程。
不過這也沒什么,繼續按照計劃進行就是。
明軍方面,也在緊張的籌備著攻城行動,攻城器械他們都是從青州帶來的,反正這次行動速度不快,倒也不會受到拖累。
等到各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劉宇烈就開始分派任務,準備展開對昌樂的進攻。
既然孔有德在里面,那么拿下昌樂,殺掉或者活捉孔有德,剩下的叛軍必定群龍無首,最后不攻自破,所以這一切的作戰核心,便是攻破昌樂城。
當然,劉宇烈也沒有自大到一戰而定,第一戰基本上就是試探,看看天策軍的真實實力。
派出的兵馬也不算多,一共八千多人,相比于六萬五千人的大軍,甚至有點少,但作為試探已經足夠了。
這次打頭陣的,就是參將邵陽率領的神策左營,他們的任務,就是利用攻城器械,一直進攻到城墻下面,然后利用手中的火器,對城頭的叛軍進行射擊,掩護后面的步兵攻城。
他們裝備都是清一色的精良火銃,雖不說性能有多優越,但質量那是很有保證的,至少不會出現打一輪就炸膛的情況。
畢竟是隸屬于神機營,包圍京城的安全,就算和對待其他軍隊一樣用粗制濫造的武器打發,經歷了‘己巳之變’,這種情況也不復存在了,畢竟當時給他們造成的印象太深刻了,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這些神策左營的士兵,對于此次進攻,也沒有太多的畏懼,雖然前幾天他們就在巨洋河畔折損了一萬五千人,但劉宇烈和高起潛一起,很好的把鍋甩給了譚明遠。
基層士兵本就對這些信息缺乏判斷,基本上長官說什么就是什么,更何況是督師大人說的,豈有不信的道理,再加上高廣和譚明遠,雖然同為參將,但兩人關系不睦,譚明遠又被當眾斬首,就算沒有劉宇烈的命令,他也會告訴底下士兵譚明遠是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緊隨其后的是保定兵,由保定副將也就是副總兵高廣率領,他們將緊緊地跟在神策左營后面,等推進到城下,壓制城頭的叛軍,他們就可以攀登攻城了。
事實上這個任務,還是高廣主動爭取過來的,本來是派給涿州兵的。
當然這并不是他心甘情愿,有著一定的被動因素在內,畢竟他們的老大,保定總兵劉國柱都被天策軍吊著打,現在萊州城被攻陷,他的生死還不知道呢。
但現在的局面卻大為不同,從天津集結開始,一直到現在,打頭陣的基本上都是關寧軍,沒有他們這些地方兵馬什么事情,光看著他們吃肉,自己連湯都沒撈著,他當然不服氣。
不光是他,底下的將士們也不服氣,單單在關寧軍面前矮一頭就算了,待遇方面也遠遠不如,分配戰利品沒他們什么事兒,軍需調派才是問題,對關寧軍是有求必應,對他們這些雜牌總是拖拖拉拉,沒個老臉色。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天策軍能打,確實也立下了很多功勞,他們也想立功,但連個機會都沒有,所以就慫恿高廣,讓他主動去跟劉宇烈主動請纓,也好立點功勞,換點賞銀。
所以,這次參加攻城的任務,就被他給爭取過來了。
至于叛軍的實力,高廣不是很擔心,雖然關寧軍的損失也不小,祖寬和吳襄接連全軍覆沒,但這些都是有原因,比如祖寬就是純粹的驕兵自大,戰敗只是時間問題。
當初在天津,祖寬他們就是第一批抵達的關寧軍,當時高廣也帶著兵馬到了天津,期間手底下的士兵跟關寧軍發生了一些沖突,自己手下一個千總去找祖寬評理。
結果祖寬直接動手把那個千總打了個半死,然后丟到他們軍營門前,甚至還放狠話,如果他們保定兵再不知好歹,到時候連高廣這個副總兵也一起揍,當時高廣就像去找祖寬討個說法,被部下死死攔住。
雖然考慮到確實打不過關寧軍,但這個仇他可記著在,祖寬如此目中無人,陰溝翻船是遲早的事兒,甚至聽說祖寬所部全軍覆沒,他本人生死不知,高廣還高興了一陣子。
而吳襄的戰敗,他也相信了總督劉宇烈的說法,是神策右營參將譚明遠臨陣脫逃,導致陣型打亂,最后潰敗。神策右營參將邵陽也這么說,甚至還列舉譚明遠膽小怕死的一些糗事,他也就相信了。
兩部明軍加起來,也就八千人的樣子,這一次完全就是試探性攻擊,雖然當初巨洋河畔的一戰,逃回去了兩百多士兵,但根據他們的口述,還是沒法對叛軍的實力有直觀的了解。
只有硬碰硬的交戰,才能判斷他們的實力,從而做出相應的部署。
說實話,就算這八千人其實就是炮灰,就算全部陣亡,劉宇烈也沒多心疼,他真正依仗的還是關寧軍和邊軍,像保定兵這樣的內地明軍,根本沒什么用,神機營也就是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劉宇烈現在已經沒那么多顧忌了,現在白蓮教基本平定,只要完成平叛,就算出現再大的簍子,有這么大的功勞擺在這,頂多就是罷官撤職。
此刻的他,已經無所畏懼了。
“開始進攻!”
劉宇烈平靜的聲音響起,頓時戰鼓雷動,令旗飄揚,四千神策左營的明軍,推著攻城車,開始朝著昌樂的西城墻逼近。高廣也帶著麾下的保定兵,緊隨其后。
“大人,劉宇烈就派了這些貨色來進攻,看樣子是打算探咱們的底啊,咱們要不要藏著點,不要大的太狠,等他們正式進攻的時候再亮出來?”
昌樂城頭上,白云龍盯著不斷靠近的明軍,向孔有德問道。
孔有德,也在關注著明軍的動靜,白云龍都看得出來,他自然也看得出來,劉宇烈這一場沒打算硬打。
不過他卻搖搖頭道“這次不用藏著掖著,咱們這一場要打出氣勢,最好把敵人都給留在這!傳來給毛承福,一旦敵人進入散彈射程,直接給我開火!”
現在也不是隱藏實力的時候,敵人數量這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戰力強悍的邊軍和關寧軍,如果能一戰全殲這靠近的八千明軍,對他們也是極大的震懾,之后的交戰中,至少在士氣方面,天策軍是要占上風的。
很快,明軍接近到了距離城墻一里的位置,馬上就要進入云飛炮的散彈射程了,蘇凱風也下令炮兵準備。
普通佛郎機的散彈射程只有五六十丈,千斤佛郎機也不過七十丈出頭,但云飛炮的散彈射程,卻達到了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丈,相當可觀。
鋼制的炮膛,能夠承受更大的壓力,所以也就能夠裝填更多的火藥,擁有更為強勁的推力,讓彈丸打的更準。
“開炮!”
蘇凱風大喝一聲。
“轟轟轟……”
炮聲接連響起,散彈如雨點般飛向前進中的明軍部隊。
六十門云飛炮一起開火,效果相當可觀,一次下去就是三千多發散彈,這一批彈丸剛好落在了明軍最靠前的一批士兵當中。
盡管他們有攻城車還有盾牌作為防護,但依舊有不少人被命中率,被彈丸擊中的明軍,頓時倒下了一大片,戰場上頓時響起了凄慘的嚎叫聲。
原本隊列整齊的明軍,也因為這一輪攻擊,變得有些散亂,不過他們還算是訓練有素,在軍官的指揮下,重新組織隊形,繼續朝著城墻畢竟。
云飛炮雖然各項性能的遠遠優于佛郎機,甚至快要比肩紅衣大炮了,但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射速沒有佛郎機那么快,云飛炮打一輪,佛郎機都能打上三輪了。
等到第二輪齊射開始的時候,明軍已經推進到了九十多丈的距離,第二輪的攻擊,效果也還不過,但想要依靠火炮擋住他們很那。
“砰砰砰……”
于是在白云龍的命令下,步兵營的戰士們,也紛紛開火了。
天策槍的極限射程是一百一十丈,雖然這個距離完全就是隨緣,但明軍陣型緊密,依舊是給他們造成了一些殺傷。
有攻城車防護的明軍不好打,他們就專門瞄準那些沒有防護的,雖然命中率感人,但多少有些戰果,雖然一個兩個看起來沒什么,但積少成多,依舊能夠造成可觀的影響。
這個時候,沒被命中的明軍也有都也愣住了,敵人沒有開跑了啊,怎么身邊還是有隊友倒下,這隔著八九十丈,難不成敵人的火銃能打這么遠?
雖然有這些疑問,但他們仍舊在前進,想要停下來就會被后面的人撞倒,萬一被擠到了,很可能會被其余的戰斗踩踏,他們這個時候可不敢分心。
激戰還在繼續,兩方的指揮官,也都拿著望遠鏡,冷靜的觀察著戰局。
截至目前,單純的是天策軍在攻擊,明軍在挨打,在火炮和天策槍的打擊下,已經倒下了四五百明軍,而且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的傷亡在節節攀升。
對此孔有德是早就習慣了,亂世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得狠,只有這一仗徹底把朝廷打服了,讓他們知道天策軍的實力,才會真心實意的和談,天策軍才會有更大的發展,然后帶領中華大地,徹底擺脫亂世。
另一邊,劉宇烈也很冷靜,他現在的狀態已經可以說是波瀾不驚,死傷的士兵不過是個數字,是用來判斷接下來該如何行動的參考依據罷了。
唯一讓他驚訝的,就是天策軍的火炮,原本以為這些都是紅衣大炮,畢竟可以打出接近一里的散彈,但通過望遠鏡看去,那些火炮并不算大,頂多也就是千斤佛郎機的規格,讓他微微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