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社會各界大多希望維持穩定。如上海總商會呼吁和平,有誰“先啟兵端”,“即為與人民為敵,視為亂黨”。蘇、浙士紳及國民黨名流汪兆銘、蔡元培也奔走調停。
進步黨領袖梁啟超宣稱:“暴民政治之禍,甚于洪水猛獸,妄啟戰端會招列強介入,禍國殃民。”
短短一年,時局完全改觀,內外形勢都對國民黨很不利。
為了孤立國民黨討袁派,袁世凱迎合人們的心理,作了多種宣傳。針對一些人的“厭亂”心理,他有意作出種種“寬容”、“忍讓”的姿態,連篇累牘地發布文告,指責討袁派“潛謀內亂”、“破壞民國”,并極力表示非至萬不得已,自己是不肯使用武力的。而且還特別強調,之所以“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不肯張皇武力”,“并非無力安良除暴”,而是“冀其悔悟”,因為“財力枯竭,民不聊生”,“國家不堪再擾亂了”。
袁世凱針對討袁派在上海“運動二次革命”,“諄勸商家助捐籌餉”的情況,他于五月十三日急忙頒布了一道文告,命令各地文武官吏“保衛商民”。
他說:“如有匪徒借端擾亂,損害商人,唯該都督、民政長是問。本大總統誓將犧牲一切,以捍衛我無罪之良民也。”
七月十三日,他又頒發“提倡實業”文告,侈談“營業自由,載在國憲,尤應尊重”。袁的這些作法,迎合各地商民的心愿。
辛亥革命時,他們曾經踴躍捐助軍餉,支援革命;而今除少數激進者外,大多數對“討袁”表示冷淡,甚至加以抵制。
后來,袁世凱還傳令嘉獎各地商會“拒亂有功人員”。
為了消除人們對他擊敗民主派后恢復封建專制的憂慮,他還一再公開表示遵守誓言,效忠共和國。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安撫和爭取了立憲派和中間勢力。
國民黨內的那些激烈派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行動竟然遭到了這么多人的反對。有人甚至直接指斥他們是以反袁為借口,實質上是為了權力之爭。有人甚至罵他們用革命的名義綁架全國人民,所謂的“二次革命”根本不配叫革命。
即使在國民黨內部,也有很多人對使用武力解決“宋案”表示異議。在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后,由于一些雜牌小黨的加入,聲勢雖大,但其成分已經很復雜。
而且很多同盟會的老同志也認為革命大功告成,由此汲汲于仕途名祿者不在少數,譬如當選為國會議員的很多人多不支持“二次革命”。
一言而蔽之,當時的形勢與辛亥革命時已大不相同。何況袁世凱的勢力比之辛亥革命時更為的壯大,國民黨內部對于二次革命也大多沒有信心。黨內的軍事領袖黃興,在南京的戰事還在進行中就不辭而別,何嘗不是這種態度的體現。
“二次革命”爆發之初,很多地方的官員、商會及其團體都發出了反對動武的電文。這場革命因為沒有得到國內眾多實力派的支持,自然也就很快失敗。
反過來說,國民黨所發起的這場戰爭非但沒有達到倒袁的目的,反而給了袁世凱一個樹立權威的好機會。
辛亥革命后,袁世凱雖然身為大總統,但他對很多地方上實際上是無法加以控制的。正如旅美歷史學家唐德剛所說:“當時的全國各省基本都被當地的土軍頭所盤據,應繳中央的各種地方稅收,統統都被借口扣留了。袁氏的中央政.府對他們,可說是毫無辦法,既不能行文,更不能動武,結果弄得中央政.府分文不名,只有靠舉債度日”。
更要命的是,地方上的那些政客、黨魁、軍閥彼此間也是爭斗不休。鬧得厲害了,自然不乏刀槍齊動、血流不止,甚至于你死我活、民無噍類。譬如副總統黎元洪在湖北,死在他手里的革命黨、造反派幾乎是數以百計,這些人何嘗不存爭權之私心。
由于革命黨人當年鬧革命的時候過多的吸收了會黨領袖,而這些人往往是一些為社會所不齒的渣滓流氓(如應桂馨之流),這些人實際上毫無革命信念,一旦當權,必然危害地方,搞得民不聊生。
很多官場中人,都知道當家不易,管事很難,把事管好更難。相反,一些革命黨人,一朝大權在手,便忘乎所以。以為有權真好,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而亂搞一氣;更有甚者因手中有權而很快腐化墮落。
很多人抱怨,新生但混亂的民國還不如腐朽然穩定的大清,而袁世凱的北京政.府當時又拿這些人沒有辦法。
所謂“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社會的動蕩反使得人們期待一個強有力的領袖和中央政.府出現。由此,袁世凱正好成了全國人民所期盼的安定力量和太平象征。市井平民并不會主動接受什么革命大義,他們當時最希望的是袁世凱能夠撥亂反正,盡快恢復秩序,繼續過太平的日子。因此,“二次革命”得不到民眾的響應,也就不足為奇了。
民國初期民主潮流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實際存在的兩個營壘的對峙。武昌起義后至二次革命前是中華民國的一個特殊時期。這期間,革命黨人擁有相當的軍政實力和革命聲勢,他們努力追求“自由”、“平等”、“民主”、“文明”等目標,使中國朝著實現共和的道路向前邁步。
袁世凱從表面上也不能不支持民主,一時間,民主的氣氛較為濃厚。幾百個社團、幾十個黨派群起紛立,如雨后春筍般地出現在中國的大地。
做為革命黨的主要代表的同盟會,于一九一二年三月宣布為公開政黨,八月改組為國民黨。立憲派控制的組織有統一黨、共和黨、民主黨。社會黨和工黨亦被允許注冊和開展活動。
甚至像陳翼龍那些主張社會主義、攻擊袁世凱政.府的真誠的社會黨人,也可公開表達自己的主張。
據統計,至二次革命前,全國報紙總數近五百種,銷售數量達四千二百萬份。其中新創辦的報紙,北京約有五十余種,居最多,上海次之,有四十多種,天津、廣州分別為三十五、三十種。不僅擁袁的報刊,而且制袁、反袁的報刊也都可以公開出版發行,各種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以及馬.克.思的學說,亦允許見諸報端或公開演講宣傳。國民黨背后資助的報紙,如上海《民權報》等“無日不罵項城”,當時也未遭到封閉捕殺之禍。
興辦企業是這一特殊時期出現的另一熱潮。它與民主思潮有關且并發前進。
這一時期,應當說袁政.府在抓經濟上也是可圈可點的,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民族資本主義發展的法令、政策;大力提倡發展實業。
人們建設祖國的熱情被大大激發出來,這一切都推動了民族工業的發展。
各種實業團體紛紛成立,如中華民國實業協會、中華民國工業建設會、中華實業團、中華民國鐵道協會等,數量達七十余個,幾乎遍及各省區。
新的民辦廠礦企業猛增。一九一二至一九一四年間全國共設三千九百三十七家,平均每年設廠一三一二家,將近達到一九零四—至一九一一年間每年設廠數的兩倍。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民主氣氛的濃厚,文化教育事業也勃興起來。大中小學數量明顯增長,民國元年的學生總數超過宣統元年(1909年)的一倍,其中女學生的增加尤快。
政治上的民主氣氛,經濟上的發展勢頭,文化教育事業的興盛,這些當然與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專制統治,所產生的巨大影響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但同時民主潮流的發展又似乎為人們提供了一幅革命后的“太平盛世”的圖景。
在這樣的情勢下發動“二次革命”,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也很難不違民意。
歷史總是充滿了諷刺,辛亥革命后,真正統一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在“二次革命”后、袁世凱統治下的那兩年。在列強環伺、國弱民窮的險惡局勢下,中央集權的確能給國家帶來高效率的行政,這個要求也似乎適應了實際需要。
由此,袁世凱在“二次革命”的時候獲得民眾的支持,他獲得正義性與合法性的地位非但不是偶然,反而是眾望所歸。
鎮壓了二革命后,袁世凱看到內閣飽受各方面指責。為了緩和矛盾,平衡各方面關系,決定重組內閣。
開始,他是想讓自己最信任的徐世昌出面組閣,老謀深算的徐世昌看到面臨的亂局,沒有接受。
袁世凱有分別找了張謇,張謇也沒有接受,他一再堅持,張謇推薦了熊希齡,這倒很對袁世凱的心思。
當時在唐內閣內任財政總長的熊希齡,其能力卓越被袁世凱發現。對袁來說,由專制而共和,再由共和而恢復專制,不能變得太快。而熊希齡屬于溫和派,且好控制,邀他組內閣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