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幾千年過去了,在此期間,塔那託斯外出辦差,途經高加索山的時候,看到了那個被縛的泰坦巨神——普羅米修斯。普羅米修斯,多麼熟悉的名字啊,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這個名字。可是,不管他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
那是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可憐的泰坦巨神被雨淋得透溼,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流進眼睛、鼻孔、嘴巴和耳朵。
普羅米修斯被鎖鏈捆綁得結結實實,連動都動彈不得,鐵鏈深深地陷進他的皮肉裡,流出來的血很快就被雨水沖洗掉了,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那神情像極了倔強的人類。
塔那託斯心生憐憫,不忍心再讓普羅米修斯受苦下去,他對普羅米修斯說道:“不如隨我去冥界吧,那裡的愛麗舍樂園會讓你忘記痛苦。”
塔那託斯舉起手中的鐮刀,正欲割下普羅米修斯的頭,就在這時候,摩洛斯出現了,他大聲吼道:“住手!塔那託斯,你想違逆宙斯的神喻嗎?”
又是宙斯!塔那託斯皺了皺眉,他對這個名字簡直厭惡到了極點,就差沒唾上一口了。
“難道你不知道嗎?普羅米修斯妄圖盜取天火,至使宇宙聖物被毀,是宙斯派我來懲罰他的,你休要多管閒事!”說罷,摩洛斯便化成一隻惡鷹,伸出利爪,狠狠地向巨人胸口抓去。
“啊!”,伴隨著巨人慘烈的叫聲,一顆血淋淋的心臟被抓了出來。摩洛斯大口大口地咀嚼著普羅米修斯的心臟,鮮血順著他那尖尖的帶鉤的鷹嘴向下流。
塔那託斯看得膽顫心驚,心想:這種殘忍的酷刑,對待那些罪惡至極的犯人倒是不爲過,可是,這巨人盜取天火給人類,是出於對人類的同情,是善舉,作惡要懲罰,行善也要懲罰,難道這就是神祗的爲神處事原則嗎?塔那託斯第一次感到了困惑。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直在矛盾中度過的,塔那託斯越來越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偶爾,冥王也會叫塔那託斯過去陪他飲酒,說是陪酒,其實就是倒酒。冥王總是站在冥河岸邊,背對塔那託斯,望著黑幽幽的冥水,獨自飲酒。那個透明的高腳杯裡盛放著的是隻有冥界纔有的冥酒。每當冥王飲完一杯酒,塔那託斯就上前斟滿那個杯子,他所執的金酒壺裡是永遠也倒不完的冥酒。通常,冥王只飲三杯,便吩咐塔那託斯退下,可是今天,冥王已經飲到第六杯了。
也不知道這酒會不會醉人?塔那託斯暗想。他感覺今天的冥王怪怪的,好像有滿腹的心事。塔那託斯正欲開口,冥王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做個手勢阻止了他。
“你知道嗎,塔那託斯,這條冥河孕育的是痛苦,就算是神祗,倘若掉了進去也會喪失神力。”
塔那託斯不明白冥王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些,只得小心翼翼地說道:“請大人明示!”
“唉!其實,身爲神祗還不如身爲凡人。”冥王突然嘆了一口氣。塔那託斯感覺今天的冥王與平日不同,似乎有什麼心事,他又不敢多言,只得垂下頭去,繼續倒酒。
“你也來一杯吧。”說這話的時候,冥王的手中突然多了一個杯子。
“這……屬下不敢。”塔那託斯慌忙說道。一直以來,他對冥王都是懷著一種既敬又怕的心理。
“你跟隨我已經一萬年了,我很瞭解你。可是你瞭解我嗎?在這暗無天日的冥界爲王,看似高高在上,可是又有誰能夠體會到那高處的寒?”很明顯,是冥酒的作用,這是有史以來冥王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接過冥王遞來的酒杯,塔那託斯茫然不知所措。一萬年,一萬年到底有多長,自己竟然沒有一點兒時間的概念。他只是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些東西,同時又好像失去了一些什麼。
“幹了!如果你還是男人。”冥王的話威嚴而又不容拒絕。
塔那託斯只得把那杯透明的液體一飲而盡。那酒一入口卻什麼味道都沒有,他甚至懷疑那只是一杯水。塔那託斯疑惑地望向冥王。
“因爲你心靜如水,所以品不出任何味道,把這杯喝下去!”同樣威嚴得不容抗拒。
塔那託斯只得接過另一杯,已經被冥王飲了一半的冥酒。那酒一入口,酸甜苦辣澀鹹……一起涌向心頭,很難說得清究竟是什麼滋味,簡直就是百味雜陳。塔那託斯驚訝地再次望向冥王。
“你知道嗎?永生的生命就如同這杯冥酒,終有一天你會品出它的味道,希望那時候你可以明白我。”
冥王轉過身去,面對著黑幽幽的冥水,只留給塔那託斯一個背影。這個背影偉岸、挺拔,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和寂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