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樂辰透過虛玄世界看到的徐離明夷,依舊是穩穩當當地盤坐在地上,雙目緊閉,偶爾發出幾個細碎的悶哼聲。
沒有人能看到徐離明夷眼中的世界,除了他自己。他默默地任由這些由自己心魔孕育出的尸鬼,用骨肉一刀刀割下他的骨肉。痛苦的同時還有一股暢意,似乎越強烈的折磨越能減輕他的負罪感。
作為一個旁觀者,夏樂辰知道自己不能插手這件事,但如今的徐離明夷明顯是對自己自暴自棄了。這哪里是對抗心魔啊?明明是心甘情愿地讓心魔吞噬!在不出手干涉的話后果可能不安設想,夏樂辰想了想,提筆在徐離明夷上方點了一下。墨水在空中凝成一個珠子,滾動幾圈后消散不見了。
夏樂辰大駭,這是心魔陣嗎?起初他認為這只是徐離明夷的自我困擾,畢竟心魔陣是個很久之前的古術,夏樂辰也不能確定。如果這真的是心魔陣,那就不是他能介入的了。
心魔陣是個極端的陣法,它會把受陣者的心魔挖掘到最大,何時徹底摒棄心魔才能脫陣。這個陣法的好處就是,如果受陣者最終被心魔反噬,那么便會神形俱損,不得超生,也不會造成受陣者受心魔控制為禍世間的困擾。
“心魔陣?你確定嗎?”西赤家主神色十分凝重。
眼見徐離明夷開啟了心魔陣,夏樂辰不能再坐視不理了,他將情況向西赤家主詳細說明了一下,這回在場的眾人都不淡定了。
在他們看來,徐離明夷的心魔陣肯定和那只綠蛇脫不開關系。
“真是胡鬧!”西赤家主也無可奈何了。心魔確實是徐離明夷飛升時的一大隱患,可心魔陣會將心魔的威力擴大數倍,雖然渡過了心魔陣便無后患之憂了,但這樣做還是太冒險了。
如果徐離明夷從始至終地“逆來順受”,那心魔陣的威力還并未施展出來,不做出強烈反抗的話,受陣者的心智會被一點點消磨。到那時,徐離明夷根本不會再有內疚之感,他的道德觀念會崩壞,六親不認。一旦他動了“歪”念,出手攻擊心魔陣中幻化出的親友影像,那么便會全數反傷到他自身。
徐離明夷這個身體,百分之八十淪落為了白骨。他動了動枯枝般的指骨,昂頭輕聲道:“也是時候和過去做個了結了,總是活在回憶中的人生真是囊。”。他起身,揮手甩開周圍密密麻麻的白骨,仰天長嘯一聲。
他低頭對身下白骨說:“你們一人砍我一刀,一個也沒落下。接下來如果還想靠近我,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是徐離明夷,不是柴宗諄!一個人的罪業明明應該當世債當世償,輪回便意味著重生,而他卻被這段記憶深深困擾。除了記憶,他和柴宗諄又有何聯系可言?
蛇龍戟能夠吸收兇煞怨恨之氣,還能夠寄藏柴宗諄的一魄,怎么看都是個充滿邪氣的東西。
在徐離明夷看來,柴宗諄即使做了
千年的鬼,但還是“見識淺陋”了。柴宗諄認為,把蛇龍戟搞得一身兇氣,全是自己殺戮過重的原因。卻不知,即使他造下多少殺業,圣物就是圣物,邪物就是邪物,因為蛇龍戟真正的主人從來都不是他。站在徐離明夷的角度回顧柴宗諄的一生,害他最深的不是他的那些皇族兄弟,而是被他從始至終當作朋友的南榮濟。
不過,即使一開始便帶著一副有色眼鏡看待南榮濟,他還是看不出南榮濟有絲毫作假。以他的角度來說,看上去南榮濟是真的將兩人當作了朋友。換了是自己,在不清楚南榮濟那些所作所為的情況下,恐怕也會把他當做朋友來推心置腹。
欸,看來被刷的團團轉的,不只是南紹行一個“傻瓜”啊。
徐離明夷閉了閉眼,再次確認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他要不斷地告訴自己,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心魔陣給自己的幻覺,他一定要保持一顆平靜之心才能渡過難關。
相比徐離明夷希望從幻境中走出,風觀湛倒是很希望自己看到的全是幻覺。
幾位來自各家的修道者,即使不算很熟卻也相互認識,可現在這群人一副著魔的樣子是怎么回事?
眾人平分了留在石壁上的兇煞之氣,因為每人分得的量不多,而南紹行吸取的量又十分龐大,所以眾人的意志多少會受到南紹行的影響。這種影響并非是像夏樂辰那樣對風觀湛進行直接的控制,而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們的思想,這點連南紹行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隨著眾人每多一下的攻擊,在他們體內那微弱的煞氣火苗也越燃越旺,以至于旺盛到連受到血墨侵染也不會“反水”的地步。
在風觀湛看來,他還只是個被控制但有自我思想的“人偶”,但這些人就不同了,他們似乎是被南紹行操控了思想。而被南紹行壓住的兇煞之氣,如今也肆無忌憚地爆發了出來。遠遠望去,籠了一層黑氣,最上空是一個“主腦”,而下面則是一群眼中無神,只知攻擊的“機器”。
局勢整個逆轉了,本來的情勢是風觀湛如同一個BOSS,眾人要想辦法對付他;而現在卻變為眾人成了“反派”,風觀湛成了一人單刷副本···
而當風觀湛對上南紹行的目光時,卻發現連這個“主腦”似乎也并沒有自我意識。
從殺戮回憶中清醒過來的徐離明夷,漫無目的地走在荒蕪之地中。起初還能看到幾具殘骸,還都頂著一張他曾經部下的臉,他只是淡淡地看過一眼,腳步沒有絲毫停留。修煉到大乘之境,許多人生觀念早已發生了變化,只是他之前一直身陷那段回憶中無法自拔,如今既然已決定放下過去,這些小伎倆還不能動搖到他。
可當他看著茫茫無際的前方,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向身后,白骨堆成的小山還在那里。前方是漫無邊際的蒼茫,后方是森森骨冢的凄寂。
徐離明夷知道自己
應該“真正”的做出選擇,實際上,過去真的是他一句話便能徹底放下的嗎?即使他如今是徐離明夷而不是柴宗諄,可除了記憶外,他們也是同一個靈魂啊。
雖然明白這只是幻境,徐離明夷最終還是決定給它們一個救贖、給自己一個救贖。
徐離明夷對佛學并沒有多深入的了解,他只熟悉一篇大悲咒,便正跪向白骨叢,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念起大悲咒。他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所以看不到這咒對外界是否產生了些影響,只覺得自己的心靈重拾了平靜。
濕膩的東西從他臉龐滑過,哀鳴聲在他耳旁呼嘯。當一切回歸平靜后,他雙手合十,鄭重地睜開了眼睛。
白骨叢消失得無影無蹤。徐離明夷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走錯了方向,真正的渡過并不是學會放下。如果自己真的走出了心魔陣,真正的度過雷劫,自己的力量變得不再那樣微薄,又是否能為這世界帶來一絲改變?
事有因果,心無平靜。
隨著他請請默念出這句話,周圍忽然升起了白霧,煙霧籠罩下,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仙境之地。
在徐離明夷睜眼的那一刻,上空立即響起夏樂辰急切的聲音:“西面!”
徐離明夷向西方看去,只見那邊的天空籠罩著滿滿的黑氣。
“出了什么事?”他知道,那邊是其他人的試煉場地,可這黑氣著實讓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南紹行···”夏樂辰的聲音戛然而止,之后不管徐離明夷怎么問也聽不到回復了。
虛玄世界“乾坤顛倒”,一股強大的氣流將東面的徐離明夷,與西面的眾人吸向了漩渦中心。
漩渦中,緩緩吐出了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徐離明夷凝重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南榮濟!你怎么會在這里!”
南榮濟身著藍衫,陰邪一笑:“朋友一場,你果然幫我良多。”
這句話令徐離明夷非常不安,心中之盤桓著兩個字——“圈套”。
南榮濟從漩渦中抽身,輕輕扶住徐離明夷的肩膀,雖一派和顏悅色,但給人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南榮濟笑道:“你總能順我意。吸收那些兇煞之氣助我提升修為,又為我解開困擾我多年的摩訶封印,我該怎么回報你呢?”
“你在說什么?”徐離明夷的神情冷到了一個極致。
“當年,那群臭和尚在我魂體中留下了摩訶封印,險些真的如他們所愿的魂飛魄散。可他們沒想到我魂體特異,”南榮濟漸漸退到南紹行身旁,伸手鉤住了他,“分出我魂體的一部分來轉移摩訶封印。”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徐離明夷雙手背在身后,掌心暗暗蓄積著力量。
“我想了很久,你幫我這么多,我該給你些什么回報?可我至今也沒想出來,為了讓我安心,你還是消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