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郜君已經漸漸冰冷的尸體,眾人一路狂奔,總算是回到了每夜落腳歇息的山腰。
低沉悲傷的氣氛籠罩著眾人,還夾帶著一絲憤怒,一絲不甘。
“太氣人了!”白章一屁股坐下,喘著粗氣,忿忿不平。
駱田臉色有些慘白,仍有一絲驚駭的目光,望著旁邊那郜君冰冷的尸體,喃喃道:“郜師弟太大意了,大意了……”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謝銘默不作聲地將諸如護體丸、血蓮丸等丹藥,分發給眾人。接著,又上前來到郜君的尸首旁,取下他小腿上的匕首收起來。
“郜師弟是太大意了。”歐陽克輕聲道,“其實,我們還是不該去招惹那八腳血蛛。”
此話一出,龍萬山和鐘楠都不約而同地挑起眉梢,瞥向歐陽克。
“事情已經發生了,無需再多言。”鄒鵬瞥了眼歐陽,又站起身吩咐道,“郜師弟的……尸首,就在這兒埋了,歐陽、駱田,挖坑!”
“對!就埋在這兒。以后我們誰丟了性命,都埋在這大山。”白章說完,朝謝銘招了招手,捂著自己的腹部,臉上露出一絲苦色,道,“銘子,過來,幫我看看。”
眾人大驚,難道白章受傷了?
“白章,怎么了?”鄒鵬擔心道。
白章搖頭輕笑一聲,笑道:“沒事,小傷。剛剛跟八腳血蛛長腳對碰的那一棍,有些力道,腹部有點隱痛罷了。”
謝銘不敢大意,趕緊上前查看。
片刻后。
郜君的尸首已入土,永遠留在了崆峒山脈。謝銘也收回了魔氣,臉上卻是看不出變化。
“石門穴受堵,武氣不通,自然腹部就有些隱痛。”謝銘說著,又掏出了一粒血蓮丸遞給白章,繼續道,“現在只有一粒血蓮丸了,回到腥風鎮,我再煉制。剛剛我已施展魔氣技能,讓石門穴稍微緩和了些。”
“未來十日,我再每天給你治療。”謝銘吩咐道,“你自己不可太用功修煉,每日至多將氣術修煉一個周天。”
白章感激地點點頭,道:“好,你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
穴位受傷,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只要稍加調理,堅持使用煉脈術修復,十來日便可痊愈。
但穴位畢竟是體內經脈的重要關節,關乎武氣是否能順暢運轉。若是延誤治療,或是治療不當,或是受傷者自己未能好好調養,那也是會釀成重病。重者可讓武修者修為大降,永遠停滯不前,甚至成為廢人,也是大有可能的。
拜別郜君,眾人趕在日落之前,直接回到了腥風鎮。
懷揣著美好的希望和慢慢的信心闖入崆峒山脈,如今,卻是落寞傷感地,走進聽風驛這座小客棧。
“客官,饅頭、牛肉可好?”待得眾人落座,小二直接問道,沒有絲毫嬉皮笑臉。
或許,善于察言觀色的小二,早就將這些闖蕩崆峒山脈的修道者摸透了。什么時候該笑顏客套幾句,什么時候該淡淡地直奔主題,是這腥風鎮每個小二都必備的技能。
鄒鵬仰起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小二會意,應了一聲后正要轉身離去,鄒鵬卻是突然道:“一壺猴兒釀。”
“好嘞!”
敗興而歸的修道者,通常是要喝個痛快的。
飯席間,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開口。
美味的牛肉饅頭,此刻卻如山脈中,那些烤熟的兇獸之肉一般,嘗不出什么分別。三百年的猴兒釀,算是這鎮上不錯的好酒,但此刻在眾人的口中,也不過恍如一壺白水。
“小二,再來一壺!”白章大喊道。
熟料,歐陽可卻是馬上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各自回去歇息吧。”
白章一愣,正要不滿地言語,鄒鵬卻是冷著臉小聲道:“腥風鎮也不是安全之地,夠了。”
不錯,腥風鎮雖無兇獸,亦無天險,卻也并非是安全之所。多少人躲得過兇獸的襲擊,卻逃不過那些貪婪之人的冷槍暗箭。即便有上官閣的管轄,卻也壓不住人性的貪婪自私。
天啟夜幕,繁星當空。
這一夜,多少人難以入眠。與郜君認識較早,交情較深的幾名武門弟子,自然不必多說。即便是杜軒這四人,無論是因為這兩月出生入死的交情,還是為生命的渺小無力而唏噓,他們心中也都是無比的沉重哀涼。
若是銘子,若是龍哥,若是鐘兄……
杜軒躺在床上,不敢深想。雖然外出歷練闖蕩,本就隨時有性命之憂。但當這一刻真的有可能發生,真的可能隨時降臨在自己身上或是兄弟的身上時,還是忍不住擔憂害怕。
實力,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實力。
如果自己足夠強,怎會耗費這么多時間去斬殺一頭八腳血蛛?怎會讓郜君白白慘死?怎會被人明目張膽地將兇獸尸骸奪了去?
又怎會擔憂謝銘他們三人的安危。
修為,必須先提升修為。
只要成為魔道師,自己就可以開始修煉當年曾老贈予的烈焰白虎杖。魔法威能,自然會再進一大步,隊伍的整體實力也就會再進一步。
只要成為魔道師,自己就可以煉制厲害的魔法師所用的魔兵器,龍萬山和鐘楠就可以摒棄雞肋般的荒寒彩玉。
次日。
卯時剛到,鄒鵬便差歐陽克將所有人,叫到了他所在的房間。漫長的一夜過去,鄒鵬和歐陽克兩人臉上的哀愁也少了些許。
待得所有人都已到齊,鄒鵬望著臉色仍有些陰沉,大多微微低著頭的眾人,正色道:“生死歷練,本就有著性命之憂。這點,大家早就清楚。逝者已逝,而我們,還要繼續在崆峒山脈闖下去。我們就必須打起精神,在崆峒山脈更加小心謹慎,更加團結一心!”
停頓片刻,鄒鵬又輕笑道:“其實,這兩個月以來,我們一直都做得很好。昨天的事,只能怪我們運氣太差了。按常理,五千年的八腳血蛛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那里。”
“崆峒山脈,變幻無常的事情時有發生。”歐陽克抬起頭,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杜軒,淡淡道,“所以,我們以后必須更加謹慎,不可莽撞。”
最近,幾乎每次歐陽克開口,龍萬山總會和鐘楠相視一眼,兩人的眼中似乎盡是輕蔑。
“對。”鄒鵬點了點頭,接過話繼續道,“郜君離去,大家也都有些失落,肯定也有些害怕。別不好意思說,說心里話,我鄒鵬也怕!誰都怕死,沒什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但是,只要我們更團結,更加謹慎,死的就一定是兇獸!”
白章點了點頭,跟著道:“對!如果不是我當時大意了,沒有按師傅教的及時卸掉那家伙的蠻力,我也不會受傷。以后,我們都小心點,不能輕敵不能大意。”
不錯,在崆峒山脈這種危險之地,輕敵大意是最大的敵人。真正厲害的兇獸,誰都知道盡量避開。可是一些不起眼的對手,通常卻要了人命。
“以后,大家都謹慎點吧。”杜軒也開口說了一句。
其實,對于魔修者而言,多是遠攻,幾乎不會近身戰。所以,只要不陷入兇獸群,不招惹特別厲害的兇獸,一般危險不大。
“恩。現在,郜君離開,我們就只有八人。以前的一些規矩,也就要改改。”鄒鵬說到重點,眾人也就豎起耳朵,抬起頭望著他。
頓了頓,鄒鵬繼續道:“圍攻,還是我和白章主近身攻擊,駱田保護銘子。歐陽和鐘楠一組,互相策應,并防止兇獸逃跑。杜軒和萬山一組,為先手攻擊。要分組對敵時……”
“鄒師兄。”駱田卻是突然打斷鄒鵬的話,微微低著頭,怯怯地望著眾人,欲言又止。
鄒鵬挑起眉梢,問道:“怎么了?你覺得安排不妥?”
“不是。”駱田搖搖頭。
白章翻了個白眼,哼道:“你倒是說啊,吞吞吐吐的像個娘們!”
在眾人疑惑不解地注視下,猶豫片刻,駱田心中的恐懼終究還是略勝一籌,咬牙道:“我,想回去。”
“回去?”
眾人大驚。沒想到,駱田居然打了退堂鼓!
“你要回去?你說你要回去?”白章瞪著駱田,厲聲問道。
駱田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眾人的目光。
“怕了?”鄒鵬望著駱田,冷冷道。
駱田輕輕點頭,不再否認。
“哼!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孬種!第一天就看出來了!這兩個月,還以為你真適應了呢。呵,死了個人就嚇出你的本性了!好,回去好,免得拖我們后腿!哼!”白章氣呼呼地說了一大串。
被白章一陣訓斥,駱田只是默不吭聲地深埋著頭。
“你,想好了?”歐陽克望著駱田,淡淡道。
駱田始終深埋著的頭,聽到這話,似乎呆滯了那么一瞬間。接著,便重重地點了點頭。
眾人見狀,都不再多言。包括率性直白的白章,也只是搖頭嘆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鄒鵬深吸一口氣,粗狂的臉龐上卻是露出一抹苦澀的淺笑,道:“好,你決定了就回去吧。等會兒,我們把這兩個月的器材藥材賣了,你就拿著屬于你的那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