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太史宇的發絲,被無形的氣流裹走了,虛空中的蒼老聲音不再言語。魔姬亦未追問,她帶著蘇寒離開此處,在美景如畫的山坳中漫步。
蘇寒心頭的疑惑更甚,魔姬的身份,肯定不止玄微麗都宮頭牌那么簡單,可以看出,她很有心計,亦很有魄力,隨手拿出一件道兵,只為推演太史宇的來歷,解開困擾蘇寒的謎云。
“魔姬姑娘,以一件道兵為代價,推演一個人的來歷,是否有些不值得?”
“道兵是人鑄造出來的,沒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小妖皇,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境界未到,持道兵無用。”
四周有珍禽的鳴叫聲,花果飄香,他們并肩而行,一個英氣逼人,一個美色無雙,乍一看,如天作之合的一對佳人。
“魔姬姑娘,收取道兵的人是誰?他有把握將太史宇的來歷推演出來嗎?”
“若他推演不出,那這個世上就再無第二個人可以算出太史宇的來歷。”魔姬止步,坐在一叢靈花旁,以玉手托腮,道:“天機不可泄露,洞悉天機的,唯有天機門。”
“天機門?”
“這是一個古老悠遠的門派,非常神秘,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們很低調,隱沒在真極,沒有多少人知道天機門。此代天機門只有一個傳人了,名為天機老人,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收取道兵之上的寶物,替人推演一切。”
“他什么都可推演出嗎!”蘇寒頓時驚喜交集,若天機老人有這樣的神通,可請他推演朱雀老道的下落。
“有些事情,乃天數,即便天機老人推演出,也不敢隨意泄露,否則會遭天譴,你想推演什么?”
“有一個人,與我走失了,我頂著風險在東極奔走,就是為了尋找他。若可以推演,我愿付出一切代價,尋找他的下落。”
魔姬沉默了片刻,而后輕輕一笑,道:“看不出,小妖皇亦是個多情人,此人定是個女子,且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對嗎?”
“不是。”蘇寒搖搖頭,將目光投向遠方,千萬里之外,就是星神山,他緩緩道:“我出身山野門派,我要尋找的,是恩師他老人家。”
“哦。”魔姬的表情中,又多了一些令人難以琢磨的表情,她回頭看看遠處的絕壁,道:“反正已經來了,可請天機老人順便推演。”
“這樣最好!好,很好……”蘇寒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但轉念間就收斂笑容,天機老人替人推演,均以道兵以上的寶物為代價。蘇寒平生只拿到過一件道兵,還被老瘸子苦苦哀求給要走了,身上法寶雖然有幾件,但都有用處。
“不管那么多了,尋找師傅,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將破布和那塊碎陶片拿出,我也毫無怨言。”蘇寒心中默默想著,破布雖然神秘且珍貴,具有大用,但在他心里,一切都比不上師傅。
“小妖皇,你運氣真好,奴家身上只有兩件道兵,正好推演兩次。”
“不不不。”蘇寒連忙擺手拒絕了,魔姬的來歷不明,但顯然不是泛泛之輩,平常修士得到一件道兵,都不知是祖上積了幾輩子的德,平時要當祖宗一樣供起來。但魔姬小小年紀,身家大的駭人,隨身都攜帶兩件道兵。
但蘇寒不想再沾這樣的光,他婉拒魔姬拿出的道兵,尋思著以九把紫玉兵來代替。紫玉兵雖不是道兵,卻乃神材鍛造,日后有幾率蛻變進化為道器甚或圣器。
時間過的很快,一個時辰轉眼將要過去了,魔姬起身,帶著蘇寒重新回到絕壁處等候。大約一刻鐘后,先前那道蒼老的聲音再次傳出,道:“已經推演出來。”
“我在聽,請說。”
那道蒼老的聲音毫無感情,生硬且寒冷,他沉默了片刻,道:“他不是人。”
“什么?!”
蘇寒與魔姬經不住面面相覷,以一件道兵為代價,竟然換來了這四個字的結果,讓人無法接受。且這個結果匪夷所思,太史宇雖然沉默且瘋狂,卻有血有肉,戰力強大,戰意如潮。
“他不是人,那是什么?”蘇寒忍不住問道。
“能說的只有這四個字,交易結束,請回吧。”蒼老的聲音將要遁去,消失在虛空。
蘇寒頓時急了,他好容易找到一個契機,不甘輕易放過,快步上前,想要追蹤那道聲音,魔姬一把拉住他,沖他輕輕搖頭,道:“天機老人很誠信,他推演出的結果,有一些會危及自己性命,再追問也沒有結果的。”
而后,魔姬轉頭沖虛空道:“請留步,還要推演一個人的下落。”
“我沒有道兵,但以九把玄天紫玉鍛造的神兵為代價。”蘇寒搶在魔姬前面,伸手將九把紫玉兵拋了出去。
九把紫玉兵,以紫玉盾為中心,旋轉在半空,紫氣浩蕩,鋒芒可割裂諸天。這是難得的奇珍,最大的長處是可蛻變,與修士一同成長。
蒼老的聲音未立即答話,顯然是在分辨九把紫玉兵,片刻后,他道:“雖無道兵,這套紫玉兵亦可,要推演何人的下落。”
蘇寒取出一小塊溫潤的玉片,這仿佛是一件小玩物,玉片一端帶孔,可戴在脖間,且玉片兩面各有一個指印,能將它捏在兩指間,成法訣印。
這是清明玉,一種極為特殊的寶玉,傳聞修士入定時,捏此玉,可快速明凈心神,進入道境。這塊玉片是當年朱雀老道年輕時所用,賜給蘇寒,一直珍藏,上面有朱雀老道的氣息。
“要推演的就是此玉的主人。”蘇寒輕輕將玉片捧出,道:“請費心,一定推演出他的下落。”
“收了你的寶物,我自會盡力,一個時辰后,會有結果。”
蒼老的聲音隱匿了,蘇寒卻呆呆站在原地,不愿離去。他一直在尋找朱雀老道,沒有任何消息,此時請天機老人推演,或許真的會得到結果。這讓蘇寒心中波瀾起伏,不能平息。
“你的師傅對你很好,對么?”魔姬打破了尷尬,輕聲問道。
蘇寒重重點頭,道:“我是孤兒,師傅將我撿回,教我修行,教我做人,溫和慈祥,亦師亦父。我們失散許久了,心里很牽掛他。”
此時,蘇寒滿腦子都是朱雀老道那高大消瘦的身影,他的童年不幸,但有朱雀老道的關愛和庇護,亦和千千萬萬的真極孩童一樣,平安幸福的長大。
這一個時辰仿佛一個紀元般漫長,蘇寒坐在絕壁附近的山石上,低頭不語,魔姬亦未打擾他,從不遠處采來鮮艷欲滴的野果。果子香甜如蜜,蘇寒卻吃不出任何味道,一顆心全都沉浸在焦急的等待中。
終于,一個時辰過去了,蘇寒迫不及待回到絕壁旁,聲音發顫,急促問道:“可推演出來了嗎?”
嗖!
那塊溫潤的清明玉從虛空中緩緩飛了出來,回到蘇寒手中。蒼老聲音道:“此人仍然活著。”
“太好了!”蘇寒揪著的心一下子便松了,山門巨變,一夜化為廢墟,朱雀老道行蹤皆無,此時終于聽到他平安的消息,蘇寒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接著追問道:“他現在在何處?”
蒼老聲音又沉默了片刻,道:“此人雖然活著,但好像不在世間,我推演不出他的下落。”
“這!這是什么意思!”蘇寒不由自主微微一晃,道:“不在世間,能在那里!”
“此卦我推演不出結果,你的紫玉兵,就收回去吧。”
九把紫玉兵飛回,蒼老的聲音亦消失了,蘇寒幾乎石化,天機老人雖不出名,但只要認得他的人就知道,天機神算,上通天界,下徹九幽,應驗如神。而今日的兩次推演,結果均讓人意想不到。
“師傅還活著,但不在世間……”良久之后,蘇寒才喃喃自語起來,他的眼神有無盡迷惘,仿佛離家的孩童,迷失在歸路中。
這是一句很難讓人理解的話,不光蘇寒,魔姬亦如同霧里。
“這并非什么噩耗,你不必傷感。”魔姬勸道:“既然活著,就有找到他的希望。”
“師傅不在世間,會在那里,是飛升到仙庭了嗎……”
“傻子,這世間有仙嗎?仙都飄渺無際,何來的仙庭?”魔姬一拉蘇寒,兩人慢慢朝山外走去,她道:“或許,你師傅是在域外嗎?天機老人推演不出?”
“域外!”蘇寒眼睛猛然一亮,他曾聽人說過,浩茫宇宙,星辰無盡,真極或許并非唯一擁有生命的地方。東極的盡頭,是無垠的瀚海,海中有無數島嶼,傳聞有仙跡,歸墟亦在東海海眼處,這是一條莫名的通道,連通域外。
“師傅是在域外嗎?他為何不來找我和駝叔?”蘇寒的腦子很亂,他在胡亂猜測著。
“你師傅想必不是圣人境,如何到達域外,難道是冒險從歸墟闖出去的嗎?”
上古先賢大圣,可橫渡寰宇,遨游宇宙,人族末代浩宇圣王,就曾孤身游歷星宇,歷時百年才回到真極。這是屬于圣人境強者的特權,圣人之下的修士,均力有未逮,除非從歸墟通行,但風險很大,混亂的虛空通道,不知會將人傳到何處。
離開山坳,蘇寒慢慢在山間徒步行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他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事在人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魔姬也慢慢跟在蘇寒身后,一言不發,似乎不想打擾蘇寒的心境。
“這沒有什么!”蘇寒走出了一片蔽日的大山,他在耀眼的日光下猛然一挺胸膛:“師傅仍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喜訊,我仍會找下去!”
“小妖皇,太史宇的來歷雖然還不明了,但奴家亦未食言,履行了承諾。”魔姬在蘇寒身邊停下,轉臉說道。
“是了!她或許要流露最終的意圖!”
世間一切皆有因果,蘇寒一直在猜測魔姬的意圖,此時或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小妖皇,奴家其實非常欣賞你,但有兩個壞消息,不得不說,你要留心。”魔姬道:“第一個壞消息,不久后,將有一個大敵出現,他會是你最強勁的敵人。”
“你怎么知道?難道與天機老人一樣,未卜先知嗎?”
魔姬望了蘇寒一眼,眼中籠罩一層薄霧,有些朦朧,她接著道:“第二個壞消息,你的這個大敵,就是奴家。”
“你又搞什么名堂。”蘇寒簡直有些頭暈目眩了。
“小妖皇,莫以為奴家說笑。”魔姬道:“本來此刻就能將你生擒或擊殺,但你心性坦蕩,奴家欠你一個小小的人情,不好下手。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若下次見面,奴家不會再留手。”
魔姬說這些話時,嘴角仍有一絲讓人看不懂的笑意,但蘇寒的心里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他看得出,對方的話真的不是說笑。這個柔如水,美如仙,媚如妖的女子,實力或許很驚人。
“我與你有仇嗎?為何要和我敵對?”
魔姬沒有說話,她轉身向前走了幾步,彎腰摘下一朵將要凋零枯萎的花朵,拈在手中,而后慢慢抬頭,回望蘇寒,道:“花兒嬌艷,但它要凋謝,如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這并非它本意。”
“什么意思?”
“小妖皇,走吧,越遠越好,但愿不要讓我找到你。”魔姬丟下枯萎的花朵,臉上恢復了動人心魄的笑容:“下一次,奴家與你,就是敵非友了,走吧,快走。”
蘇寒心里還有疑問,但他知道,從對方口中追問不出結果,這個神秘的女子,讓人感覺象一團霧,誰都無法判斷,這團霧中隱藏著什么。
“既然如此,就在這里別過,魔姬姑娘的恩情,我不會忘懷。”
蘇寒飛身遁去了,未再回頭,當他御空而起,將要沒入天際時,忍不住手指一抖,觸到了懷中那塊香帕。帕上仍有魔姬的一縷體香,聞之欲醉,他抽出香帕,默默看了幾眼,想隨手扔在風中。但一塊香帕卻象山一樣沉重,墜在手里。
“唉……”蘇寒終于忍住了,他將香帕仔細的疊起,放在亂空盒中。
原地,魔姬望著天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魔姬,你心軟了嗎?”一道聲音從身旁傳出:“你的機會很多,為何不動手?”
“我做事,不用你管。”魔姬沒有回頭,淡淡一瞥,望了望猛然出現的那道影子,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太史宇此人很不一般,卻從你手中溜走,連他都收拾不下,你有何臉面說我?”
“哼!”此人冷哼一聲,一甩衣袖,嗖的消失在虛空中。
魔姬輕輕擺弄手中的那根紅線,良久之后,她才微微噓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魔姬,難道你真的心軟了嗎……”
……
蘇寒不停趕路,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玄微古城,此時已經是他離去的第三天,駝叔跟不死道人如熱鍋上的螞蟻,等的心焦。
蘇寒推門而入,駝叔皺成疙瘩的連心眉總算舒展開來,責備道:“小壞,你小子是不是掉在女人堆里不想出來了?老子跟不死在這里粗茶淡飯,你在麗都宮花天酒地……”
此時,蘇寒無心說笑,他搖搖頭道:“我趕往了天機門,請天機老人推演師傅的下落。”
“哦?結果怎么樣?”駝叔收起笑容,腰身一挺,急切問道。
“師傅的下落,天機老人推演不出,只說他仍活著,卻不知身在何處。”
蘇寒想了想,又將有關太史宇的推演說了出來。
“他不是人?那會是什么?”駝叔轉臉對不死道人問道:“不死,你聽說過此類怪事嗎?”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常理,我與老弟去過虎躍城,看到一具空棺,此人確實死了,但死的很蹊蹺。”
這件事情太奇怪了,蘇寒此時回想一下,總覺得天機老人并未將推演結果完全說出來。自古推演天機者,都沒有好下場,不能善終,往往會遭天罰,死的很慘,為了多活幾天,忌口是必然的。
“除了真極,真的還有域外嗎?或是其他地方?”
“除了圣人,無人可到域外。天地有陰陽,真極為陽,乃生界,據說亦有陰世,為死界,但只是傳聞。”
若有可能,蘇寒很想立即趕往域外,但這很飄渺,世間的圣人絕跡了,他只是十龍境修為,遨游域外遙不可及,一點都不現實。
“難道真要等我跨入圣境時,才能赴域外尋找嗎?”蘇寒皺起眉頭。
“推演天機的,如同世俗中的算命先生,一半真一半假,忽悠人也說不一定。師兄既然活著,一定會在真極,小壞你不要泄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四處尋找師兄,順手還可做上一票貼補家用。”駝叔咧嘴直樂,想讓蘇寒寬心。
“咱們離開玄微吧。”蘇寒有直覺,或許尋找朱雀老道的希望更加渺茫了,盡管不會放棄,亦要有心理準備。方紫瑤遠在月搖仙宮,他想去探望。
“月搖仙宮?跟他們沒完!”不死道人一巴掌將桌子都拍碎了:“那個老不死的太上長老,最他媽的不是東西,此次趕往中土,要將他們仙宮一把火給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