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中灑滿了清冷的月光,花香遮住了血腥,如雨的花瓣仍在緩緩飄落。
“你要去何處,我陪你去,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做。”沐雪兒烏發(fā)青絲,柔順的如同一道泉水,蘇寒一字一頓,他覺得虧欠對方太多太多。
“不要。”沐雪兒搖頭,她緩緩舉起一只纖細(xì)的玉手,玉手微微顫抖,她猶豫了片刻,手指輕輕觸到了蘇寒的面龐:“見到你,我了卻心愿,沒有別的牽掛。你是一條龍,遲早會翱翔九天,我不要拖累你。”
“你要到何處去?”
“我未離開過小谷,卻知道。”沐雪兒輕輕撫摸蘇寒的臉頰,道:“向北而行,有一座古剎,我在這里倦了,想在青燈下誦經(jīng)。”
“你!”蘇寒如五雷轟頂,他一把抓住沐雪兒的手:“你究竟要做什么!”
“雪兒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沐雪兒握著蘇寒的手,沉吟了片刻,道:“小時(shí)候,每到春天,我就會在小谷附近放風(fēng)箏,我有一只五彩的蝴蝶風(fēng)箏,它可飛的很遠(yuǎn)很高,我喜歡這只風(fēng)箏,在田野中牽著線,將它送到云間。有一天,風(fēng)箏的線斷了,它隨著風(fēng)飄走,我站在原地哭了許久,后來,爹爹給我做了許多風(fēng)箏,但我將它們藏在床下,再未放過。那只蝴蝶風(fēng)箏是最好的,但它飛走了……”
沐雪兒拉著蘇寒的手,赤著美玉雕琢一般的雙足,在凋零的花海中漫步,她的淚已經(jīng)干了,嘴角始終掛著一絲微笑。
“飛吧,去飛吧。”沐雪兒停步,她忍不住將臉龐靠在蘇寒胸前,聽他的呼吸,聽他的心跳:“那座古剎中有高僧,可指點(diǎn)我心中的迷津,一尊古佛,一盞青燈,我愿替你誦一輩子的經(jīng)……”
“不行!”
“我?guī)Оl(fā)修行,若日后心境到了,再皈依佛門。我很幸運(yùn),原以為你遺忘了小谷,且我在小谷也無法容身,但你來了,我的心愿了結(jié)。”
“這萬萬不行!”蘇寒緊緊抓住沐雪兒的手。
“放我去……”沐雪兒的嘴角仍有微笑,她的目光如星光一樣柔和,卻透出了決絕:“每個人都有歸宿,一條皇路,萬載悠長,你會走的更遠(yuǎn),雪兒亦找到歸宿……”
“你是在怪我嗎?怨我嗎?”
“無怨,無怨……”沐雪兒將面龐從蘇寒胸膛挪開,她抬頭望著蘇寒的眼眸,輕輕踮起腳尖,柔軟的朱唇緩緩印在蘇寒的雙唇上。
一吻暖香,人亦斷腸,沐雪兒的眼中又蒙上了水汽,她微笑著流淚。
一夜間,整片萬花谷的花海,全部都凋謝了,沐雪兒舍棄了一切,她只身離開小谷,向北方那座萬年古剎而去。
蘇寒一直在尾隨,他跨入火劫第二重,戰(zhàn)力滔天,伸手能將萬花谷周近的山川河岳都抹平,但他卻抹不去沐雪兒心間的一點(diǎn)心結(jié)。
古佛青燈,暮鼓晨鐘,花開了又謝,草綠了又黃,沐雪兒不曾回頭,紅塵青絲三千丈,她仿佛斬掉了一切。
北去路迢迢,寒風(fēng)伴車行,十?dāng)?shù)日后,一陣悠長的鐘聲從遠(yuǎn)處飄來,那座山巔的古剎,遙遙在望。
絕徑通往山巔,青石鋪就的小路被磨的如同明鏡,沐雪兒赤足走上山峰,蘇寒勸不動她,卻不肯離去,一路跟隨到此。
終于來到了山巔,來到了古剎的山門外,沐雪兒回首,她留下最后一抹笑顏,將要跨入古剎中。蘇寒的心頓時(shí)碎了,或許這一次回首,會是訣別,花谷中的沐雪兒,消失了,古剎的一盞青燈下,卻多出一個默然的誦經(jīng)人。
“不要!”蘇寒一步上前,在古剎的山門外擋住了沐雪兒,山門有一道門檻,越過這道門檻,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到了此處,何需回頭……”
沐雪兒隨著古剎的鐘聲,跨過了那道門檻,她緩緩走入了古剎的深處,最終,倩影不可見了,只有淡淡的朝霧在飄動。
蘇寒默默站在古剎的山門外,他從清晨站立到午后,又從午后站立到日落。
一連五日,蘇寒仿佛化為了一尊石像,他的目光始終在眺望,望向似海一般的古剎中。
吱呀……
第六日清晨,古剎鐘聲響起,兩扇大門緩緩打開,一名老僧緩步而出,對蘇寒合十。
“你離去吧,沐姑娘在佛前靜坐了五日,向佛之心如磐石,她與佛有緣,有慧根,一名師叔為此出關(guān),會收沐姑娘為徒。”
“你在蠱惑她皈依嗎?”蘇寒目光如劍,他逼視老僧,道:“我拆了你的古剎,滅你的道統(tǒng)!”
“古剎如軀殼,一具皮囊爾,佛不在殿堂,在心中。”老僧面如止水,他依舊合十,緩緩對蘇寒說道。
“既在心中,要寶殿何用!”
轟!
魔域龍槍一閃紫芒,仿佛天龍被蘇寒?dāng)z拿在手,他一槍掃六合,隆隆的神力蜂擁過去,古剎的大門被沖垮了,整片古剎仿佛亦要倒塌。
十多名老僧先后走出,他們擋在古剎的山門外,其中三人腦后都有神光。
魔域龍槍仍在飛舞,紫氣如汪洋,虛空與天穹一起被斬裂,槍芒長達(dá)千丈,從半空力劈下來,要?dú)У暨@座古剎。
一名老僧腦后四輪神光,他屈指結(jié)印,方寸法印佛光抖動,迎空擋住了無堅(jiān)不摧的龍槍。
“施主,我輩清修,從未招惹過你,你要拆掉我們的古剎嗎?”四輪神光的老僧佛法高深,無喜無悲。
“你讓開!”
“狂徒!”一名年輕的僧人忍不住大聲斥責(zé)道:“師叔祖慈悲,饒你一命,你以為憑自己就可掃平我們的古剎嗎!”
“菩薩我都?xì)⑦^,何況你!”
“真正的狂妄無知!”
年輕僧人大喝,古剎中沖出了百余名僧人,他們矯健如龍,行走如風(fēng),一百零八人散開,結(jié)羅漢陣,將蘇寒圍住。
“請諸位大師留手!”
古剎中,沐雪兒疾步上前,她穿過羅漢大陣,擋在蘇寒身前。
“隨我走吧。”蘇寒一把抓住沐雪兒,道:“你非佛門弟子,若真斬了紅塵青絲,此刻怎么會再次出現(xiàn)。”
“好好保重自己,好嗎?”沐雪兒佛前盤坐五日,此刻玉容仿佛散發(fā)著佛光,她顫聲道:“我那里都不去,留在古剎,祈佛佑你平安,期望將來有一天,遠(yuǎn)行的大師歸來,他們會說,人族此代的圣王,名叫蘇寒。”
“雪兒,隨我走!”蘇寒的心再次碎了,一座古剎,幽深似海,步入其中,佛燈鎖住了紅顏。
“我心中,有一個結(jié),讓我撫平這個心結(jié),好嗎?”
蘇寒收回了魔域龍槍,他知道,沐雪兒心念已定,不可能再勸回。
“我?guī)Оl(fā)修行,日后,你還可到古剎來,不是嗎?”
羅漢大陣散去了,沐雪兒留下最后一笑,她的青絲飄在身后,身影消失在古剎中。
所有僧人合十離去,蘇寒最后在此佇立了半日,他終于轉(zhuǎn)身下山。
“我會再來。”
站在山腳下,蘇寒回頭眺望山巔的古剎,鐘聲依然悠然,這里仿佛一片凈土,不染紅塵鉛華。
蘇寒向西而行,南疆大城極少,亦無傳送大陣,且南疆諸王中,金虎王與紫猿王,都是蘇寒死敵,唯有孔雀古朝的孔雀王元真,與蘇寒交際尚好。
延綿的古路,在南疆與中土交集處的群山間蜿蜒。蘇寒行走著,一面開始參閱得來已久的光明經(jīng)。
這是母經(jīng)的殘本,失缺的非常嚴(yán)重,總綱與終結(jié)篇都無存,只有跳躍性的一些經(jīng)文,內(nèi)容不全。光明教所珍藏的母經(jīng)殘本中,除了經(jīng)文,還有單獨(dú)的術(shù)法卷,但內(nèi)容亦十去八九,只記載著一門涅槃天功。
光明母經(jīng),貫通太初與未來,這種仙文一般的古經(jīng)中,不可能存在單獨(dú)的術(shù)法卷,所謂的術(shù)法卷,肯定是后來者得到光明經(jīng)之后,自己編撰加入的。
但這也非同小可,能修光明經(jīng)者,無一不是大智慧的先賢大圣,他們洞悉了一絲母經(jīng)與光明的真諦,留下了震鑠古今的絕世大術(shù)。
神凰九劫,浴血涅槃,重生于天地,涅槃天功亦是罕見的大術(shù),蘊(yùn)含光明經(jīng)的一些真意,蘇寒熟記了天功的法訣,開始逐字逐句的研磨。
他并不急著趕路,流連于崇山峻嶺間,這條古路很少有人經(jīng)過,非常清靜,蘇寒一路走,一路悟,收獲很多,母經(jīng)殘本和涅槃天功肯定不可能三兩日內(nèi)大成,但一些寓意深奧的經(jīng)文,蘇寒已經(jīng)似懂非懂,這同樣是一種升華,和提升境界一樣的重要。
距離孔雀古朝越來越近了,蘇寒也加快了行程。古路仍然沒有盡頭,他在一片大山間的一座水潭附近駐足,想洗掉風(fēng)塵。
古路另一端的遠(yuǎn)山間,猛然爆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劍光,劍光萬丈,斬碎群山如無物,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山被一劈為二,劍勢與劍意都不衰竭,萬丈劍芒掃過大河,河水頓時(shí)沸騰,被蒸成了一片水汽。
有人在遠(yuǎn)山處大戰(zhàn),且戰(zhàn)況無比激烈。蘇寒慢慢靠近,遁身虛空。戰(zhàn)團(tuán)中,山峰全部都被劈碎了,化成平地。數(shù)名錦衣修士,將兩條人影緊緊圍住。
蘇寒目光一亮,被圍的兩人都是熟人,一老一少,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小不點(diǎn),渾身白毛如雪,靈敏異常,翻翻滾滾,呲著還未長成的小獠牙,伺機(jī)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