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森早上醒來,沖了冷水澡,準備出門時才發現昨夜又下了雨,淡淡的泥土氣息格外好聞,天空依然陰著。
他取過玄關上的那把藍色雨傘前往了地鐵站,兩年前,他就不再開車,地鐵和公交成了出行的交通工具。
早高峰的地鐵負荷滿載,他站在最后一節車廂的角落重新整理了一遍雨傘,每次下雨時他都會用這把,家里那把黑色的已被擱置了兩年,上面落了一層灰塵。
地鐵停停靠靠幾站后,他出了地鐵,進入了雙子星大廈。
一出電梯,助理緊跟在他身后說,“馮總,這是下午三點在您辦公室會見的客戶資料。”
宣森接過資料,“哪家公司的?”
“南京那邊的,這次他們派來的是一位業務能力極強的新總經理,本來前幾天已經約好了見面,不知怎的臨時取消了。”
“行,你去忙吧。”
宣森并未急著打開資料,先是沖了杯咖啡,才坐在辦公桌前熟悉資料上的信息,當他看到我的信息時身體跟著抽了一下,“怎么會是他?”
他心里沒底,他只知道兩年前我回了南京,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他不放心的再確認了一遍資料上的內容,的確是我的名字,‘宮木木’這個早已爛在他心里的三個字無比扎眼,前面還有稱謂‘總經理’。
他端起咖啡站在窗邊,望著西安城繁鬧的景象,眸子里的憂慮越來越深,他一度懷疑宮木木到底是不是我,畢竟世上重名的人太多了。
下午約定的時間已過,助理敲門而入,緊張兮兮的說,“馮總,南京的宮總剛來了電話,取消了見面。”
宣森轉過身問,“沒說什么原因?”
助理回道,“正要問,對方掛斷了電話,再打時,已經關機了。”
助理出去后,宣森將桌子上的資料摔在了地上,被我放了兩次鴿子明顯生氣了。
其實,那天我已經到了他的辦公室外,當我從門縫窺見他站在窗邊時,我卻步了,我害怕和他面對面的交談,于是臨時做了逃兵,一口氣跑出了大樓。
我沒有回酒店,也沒有找宮哲,那個點KFC很忙,我便去了一處竹林。
林子位于東儀路的南面,驅車不過十分鐘,在鬧市區算是一處難得的僻靜之地,林子不大,圍繞一片湖水而建,坐在湖邊的草地上,宛若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很愜意。
以前,我和宣森經常會坐在這里的草地上,我躺在他懷里,安靜的看著炫彩的夕陽在湖水中繪出神奇的圖案,那個時候,只要我抬頭看他,他總會寵溺般沖我微笑,輕吻我的額頭。
那也是我們所有幸福里最安靜的時光,就像古老的時鐘突然出了機械故障,時間被定格,沒有了嘀嗒,嘀嗒的聲音,整個世界無比安靜。
一切卻在兩年前的夏末嘎然而止。
一直坐到天色漸漸暗下,宮哲發來了微信,說是晚上西安大劇院有演出,她從朋友那弄到兩張票,讓我陪她一起去看演出,我無所事事就應了她。
我剛起身就怔住了,不知何時宣森已經站在了我身后,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哭了,哭了很久。
然后,趁我還未緩過神,他將我抱進了懷里,哭出了聲,“真的是你,木木,你回來了。”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熟悉的感覺瞬間流遍我的身體,那種感覺很溫和,我確切是他身體的味道,可我很快清醒了過來。
我一把將他推開,“你認錯人了。”
他情緒激動:“你就是木木,你身體的每寸氣息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兩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覺得他的話很可笑,笑了出來,“想我?你當初結婚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嗎?知道我有多痛嗎,你肯定不知道,婚禮上你可是笑的最燦爛的。”
他沉默了。
我真的很想暴揍他一頓,質問他為什么不回答我,我只想要個答案而已。
這時,宮哲又發來了微信,說她已經下班,在南門地鐵站等我,特意帶了我愛吃的甜食,看到她發的親昵表情,我笑了,笑得很舒心。
宣森看見我的笑,生氣的問,“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單身,剛才是我朋友發來的,讓我陪她……”,我發現干嘛要跟他解釋這些,又與他無關,于是,我板著臉說,“麻煩你以后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很大,像是用了身處絕境時抓到救命稻草的勁,弄疼了我。
我冷冷的回頭,“放開。”
他不說話也不松手,那雙對上我的眸子淚光閃閃,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聲音柔了很多,“你到底想干嘛?”
他哀求道,“跟我回家。”
我反問,“回家?回哪個家?”
他說,“回咱們的家。”
我覺得好諷刺,可我沒笑出來,那種笑對我就是一種侮辱,我將他的手掰開,說,“宣森,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自從你結婚那天起,那個家就已經在我心里死了,曾經,我本可以好好生活,但為了和你在一起,我疏親散友,被父母拒之門外,可結果呢,是你讓我變得無家可歸,所以,我沒有家,我現在只有我自己,我恨你,請你不要再摻合進我的生活。”
宣森怔怔的站在那,像一尊雕像,一尊會流淚的雕像,我的離開也沒有再挽留。
我趕到南門時,宮哲已經等了我接近兩個小時,臉色雖有不悅,可她還是關心的問我是不是很餓,我努力的點點頭,擺出死翹翹的樣子,她笑了,笑得那么溫暖。
那晚的演出自然沒有看成,宮哲是一個對藝術嚴謹的女孩,她說只有完整的看完整個演出,才是對藝術家,對演出家的尊重,也是對生活的尊重。
為了賠罪,我陪她從南門坐公交去了北郊,吃了路邊攤烤肉,平時我很少吃肉,烤肉壓根碰都不碰,所以,她點的肉我幾乎叫不出名字。
她一邊吃肉一邊看著我笑,我問她,“你笑什么?”
她一口氣吃了兩串牛肉,“這世上還有你這樣奇葩的,不吃肉,也不識肉的,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啊。”
我不能回懟,只好傻笑著說,“你說的很好,給你點個贊。”
她白了我一眼,又從竹簽上抽走幾串羊肉大口嚼著,羊肉的味道挺重,我還是可以聞出來的。
她嚼的越有勁,我越發覺得饑餓,向她討要甜食也被拒絕,脅迫我要么吃肉要么就餓著,迫不得已,原則屈從了饑餓。
那晚。我幾乎吃了這輩子所有的肉,喝光了半輩子的酒。
我們回到酒店時,已是凌晨兩點。